第66章 章節

表情,只有兩行淚水默默地流下來。

打濕清和的手背。

如果他還能感覺到,那淚水是滾燙滾燙的,在冷冷的風裏凝固,瞬間又變得冰涼冰涼。

蕭傾城騎馬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葉殊瑟縮着身形跪在那兒,國師閉着眼睛躺在地上,毫無生氣。

眉頭緊緊蹙起,蕭傾城黑沉的眸子一陣墨色翻湧,還是來晚了嗎?從收到蕭灑的信號時他就緊急整頓人馬,那枚黃色的信號彈是最緊急的信號,沒有大事蕭灑不會輕易動用。一路随着留下的暗記追趕來,沒想到卻是國師大人遭到暗殺!

到底是何人幹的此事?

蕭傾城眉頭緊鎖,看着葉殊瘦削的身影一陣沉默。

後跟的兩隊騎兵也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懾住 ,翻身下馬摘下頭盔,默默單膝跪在地上。

整個林子裏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跡,樹枝折斷 ,樹幹上斜插着冷箭,到處都是刀劍砍過的傷痕,地上落葉雜亂,遍布血跡。滿地金黃的落葉上面,清和一身沾血的白衣靜靜躺在那裏,面容沉靜,就像睡着 一樣,嘴角邊還似乎凝固着一縷淡淡的笑意。

葉殊無聲的哭泣着,忽然間握起雙手,仰天哀嚎一聲。

“啊——”

一口鮮血噴出來,葉殊顫了幾顫,昏倒在地上。

烏月沉沉,迷失霧霭。冷冷的風在夜裏呼嘯着,在深深的大殿上來回游走,發出嗚嗚的哀鳴。

葉殊沉沉地睡着,再不想睜開眼。渾渾噩噩地做着夢,夢裏全是張牙舞爪的厲鬼,可她再也不怕了,還有什麽好怕的?默默在鮮血遍地,滿是尖利碎石的陰間小路上走着,路兩旁是嬌豔怒放的彼岸花,一半潔白,一半鮮紅,白的如枯骨,紅的如鮮血,猙獰淩厲。

腳下全被碎石紮破 ,流出鮮紅的血,葉她感覺不到一點疼痛,眼神空洞地往前走着,默默走着,終于再不能上前一步。

前面就是滾滾忘川 ,她過不去,腳下像被禁锢一般,再邁不動一步。一個個灰色的亡靈輕飄飄地從忘川上走過,洗滌肮髒的靈魂,重又恢複成空洞的純白,緩緩邁向彼岸,邁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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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殊睜大雙眼,急切地在那群亡靈中尋找師父的影子,

在哪呢?在哪兒呢?究竟去哪兒了?

豆大的淚珠掉落下來,模糊了雙眼,不管她怎麽努力,始終無法再找到那個熟悉的影子。

冷風習習,燭火搖曳。

蕭傾城輕輕擡起手,拭掉葉殊臉旁滑落的淚水。她靜靜躺在那裏,臉色蒼白,眼簾緊閉,清秀的蛾眉緊蹙着,滿臉悲傷。

這裏是蕭王府後殿的廂房,已經過去三日 ,葉殊依然昏迷不醒。

清和國師死了,朝廷上下掀起一場軒然大波,龍顏震怒,當即調出兩萬精兵攻上蒼落山。清崖掌門公然造反,拒不伏法,門派上下糾結起來一致對外,依靠着天然地理優勢與兩萬精兵纏鬥起來,一時戰事膠着不下,難分難解。

朝廷官兵搜查到一些門派系物,有的還蓋有姚德妃的金印,元武帝大發雷霆之怒,姚德妃直呼冤枉。內務府糾察此事,發覺金印蓋章有問題,皇帝下令徹查妃嫔金印,一時後宮人心惶惶。溫淑妃金印丢失,百口莫辯,元武帝一聲令下,将姚德妃和溫淑妃齊齊押入大牢,等候處置。

皇城的天色變了 ,入秋的天氣一反清冷的明媚,連綿地下起大雨來。皇城裏各家各戶都在門前挂起白幡,哀悼他們愛民如子的國師大人,雖然他們或許從沒有見過他。

接天的大雨連延不絕,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仿佛也在哀泣國師的傷逝一般,冷意綿延。

夜裏風急,呼地刮開一扇窗戶,凜冽的冷風吹襲着灌進來,吹得燈火顫悠悠地歪到一邊,險些就要滅了 。

蕭傾城站起身來關好窗扇,回頭看 看葉殊,見她還在沉沉睡着,沒有一絲要醒來的跡象。

靜靜站了一會兒,蕭傾城又走到榻邊坐下,拿起湯匙舀 一勺溫水,輕輕喂到葉殊嘴裏,又拿起濕潤的紗布浸透她幹裂的嘴唇,原本黯淡的顏色看起來溫潤 許多。

三天三夜沒醒 ,也不知會不會餓出病來。晚間大夫來看過 ,說是沒什麽事,只是病人心緒低沉,不願醒來,大概是沉在夢裏,何時夢醒 ,何時就醒了 。

冷冷的風再次把窗吹開來,霹靂一個閃電,照的滿室明亮異常。

蕭傾城起身關窗,又把木栓牢牢插好,确認窗子不會再被刮開 ,他走到榻前給葉殊蓋好被子,盯着她瘦削的臉龐看了一會兒,然後緩步走出去。

葉殊靜靜躺在那裏,聽門拉開的聲音,聽門關上的聲音,聽輾轉一會兒的腳步聲,聽腳步聲漸漸走遠 。她早就醒 ,卻不想睜眼,靜靜躺在那裏,想象自己已經死 ,靜靜躺在黑暗的泥土裏,不用再爬起來,面對這個瘋狂變形的世界。

眼簾微微翕動,有淚水流出來,她一動不動,任淚水肆意流淌。黑暗裏有種不真實感,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腦海裏,總有一個畫面不斷湧現。冰冷鋒利的長箭直刺進師父的心窩,大口的鮮血噴出來,師父倒下了 ,師父拉着她的手,朝她笑……

眼前漸漸模糊成一片血色,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滑過耳側,滑過腮邊,漸漸幹涸,凝固成一道淺淺的淚痕。

葉殊慢慢睜開眼睛,那一雙冰冷沉寂的眸子,再沒有一絲天真的影子。

057

翌日清晨,連綿的大雨停了 ,東邊天際隐隐露出一抹金黃的光亮。

蕭傾城推開門,一愣,看到葉殊正端坐在榻邊,擡頭看向他。

“多謝王爺相救,葉殊不勝感激。”葉殊站起身行禮。

嘴角微抿,蕭傾城淡淡道:“葉小姐不必客氣。”

“王爺大恩沒齒難忘,只是葉殊不便再打擾,這便向您辭行了。”

“你要走?”蕭傾城話說一半,又停住,“你要去哪兒?”

“回宮。”

蕭傾城面色沉重:“宮裏不安全。”

葉殊默默搖頭,沒再看他。

想要出言挽留,可是蕭傾城又不知道自己該站在什麽立場,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多謝王爺,葉殊告辭 。”葉殊拱手行一禮,就往外走。

昏昏沉沉睡了三天,身體很虛弱,她剛邁步就晃了幾晃,險些摔倒在地上。

蕭傾城擡手扶住她,不由分說将她扶到桌邊坐下,轉身吩咐候在外面的小婢女去準備些飯菜過來。

“要走也先吃點東西再走,一會兒送你回去。”蕭傾城淡淡道。

腹中适時咕嚕起來,确實感覺到饑餓,葉殊不禁有些尴尬,只好默默點頭。

沒一會兒小婢女就端着食盒回來 ,将飯菜擺上桌。一碗熱乎乎的臘肉蓮子粳米粥,配着幾樣清淡小菜,十分精致。

看蕭傾城的意思,不吃完是別想走了,葉殊拾起筷子,粥碗上的熱氣暖烘烘的,呵在臉上,眼睛癢癢的,她使勁眨眨眼,托起碗來快速吃個幹淨。

蕭傾城沒再留她,吩咐馬車送她回宮。

上曦宮依然是那扇朱紅的大門,推開門走進去,院子裏滿是落葉,一個人都沒有 。葉殊緩步走進去,擡頭打量四周,到處都是往日留下的影子。

正中大殿上還擺着棋盤,很多很多個夜晚,她和師父對坐着下棋,銀珠在一旁給她鼓勁,一邊發出銀鈴一般歡快的笑聲;左廂是師父的書房,桌上擺着一本書,才翻了一半,硯臺裏還積着殘墨,筆洗裏是淡淡的墨水,還未更換;右邊是師父的寝房,簾幕挂起來,榻上很整潔。

一切都好像從前一樣,只是人不在了。

漸到中秋 ,宮裏的佳節氣氛卻不濃厚,因為國師剛剛大喪,實在是喜慶不起來。

朝堂上近日裏一直在讨論關于清和國師的葬禮問題,到底要不要厚葬,以何種規制厚葬,衆人議論紛紛,一直未有定論。

慕容冼皺着眉頭,良久,邁前一步道:“陛下,微臣以為此事還有很多疑點。”

“講。”元武帝高坐在上首,臉色不好,看上去很疲憊。

“國師大人遭到刺殺,恐怕未必就是蒼山派動的手,微臣以為另有其人。”

“哦?那愛卿以為是誰?”元武帝心下一聲冷笑,他早就知道清崖掌門對朝廷不滿,對他這個皇帝很不滿。當日裏他讓清和回去調查楊廷遭暗殺一事,有探子回報道國師和清崖掌門起激烈的争執,國師在回來的路上就遭到暗殺,怎麽會這麽巧?

不過清崖一個人是沒那麽大的膽子做這件事的,元武帝也不糊塗,看來是他平日裏太仁慈 ,讓那些個跳騷以為老虎不發威,就可以任他們肆意妄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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