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攝像頭定定的回看她。
隔了會兒, 季初羽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把那幾本書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算了, 愛看什麽書是雇主的自由。
誰還沒點特殊愛好了。
她也應該要保密的。
之後的日子, 一切都照常。
季初羽總感覺這兩天顧引川看她的視線裏似乎滿懷着一種熱忱和期待, 但是她又說不出那種期待是為了什麽。
那之後, 顧引川很是情緒低落了好幾天。
轉眼就到了臨近福利院搬遷的日子。
徐鶴一早帶着公司的人和田晚商榷好了搬遷的日期還有事項, 并且主動說好會派車還有工作人員幫忙搬遷物品。
原本要搬遷的住所就是為了建學校的, 所以各種教室設備也早已擺放的一應俱全, 甚至學生宿舍裏的基本生活用品都已經安排妥當。
原本以為會兵荒馬亂的搬遷過程,忽然就因為顧氏的介入,而變得有條不紊,甚至格外輕松起來。
但是田晚給自己的精神壓力還是很大的。
她辦這個福利院的初衷就是想幫助更多無辜降生到這個世上,卻不被帶他們來這世上的人所愛的可憐孩子們的。
但是讓她忽然任職一個正規且規模龐大的福利院的院長,她覺得各處的壓力以及難處都格外大。
早先徐鶴已經發了應聘的特殊教育的老師的簡歷給她, 但是田晚這人善良了一輩子, 看誰都好, 還是季初羽花了幾個小時看完了全部的簡歷,選了十幾個老師先過來這邊實習。
搬離這個生活了十多年的福利院的前三天, 季初羽請了兩天假,幫着田晚分類打包了行李。
橘子有些敏感地察覺到什麽, 過來打着轉蹭她手心的時候, 她心底裏忽然生出一絲悵然和不舍。
徐鶴的建議又再次蹦會到她腦海裏。
老實講,這個福利院對她而言真的像是童話裏的象牙塔一樣,不是說它多純潔多好, 而是這個地方仿佛可以讓她忘卻很多事情和煩惱。
包括愛與恨,包括自己的身世和過往,包括自己似乎永遠過不去的心理障礙。
過不去就不要過去了吧。
逃避又沒有什麽不好,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活在真相裏。
人生這麽短,也許糊塗着倏然間就過去了。
——這個念頭,曾經無數次出現在獨自躺在福利院床上,噩夢中驚醒時的她的腦海裏。
是那些以為過不去的日子的救贖,也是她絲絲縷縷緩緩飲下的毒。
所以……是她逃避的太久了,所以命運收回了這份恩賜和寬恕,把她獨回自抛到慘烈的現實中去打磨了嗎?
田晚在那邊和負責人打完電話。一轉身,就看到站在福利院大廳裏,望着牆上的裝飾發呆的季初羽。
她收起臉上的笑意,望着女孩清瘦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緩緩地走了過去。
“初羽,舍不得啊?”
季初羽猛然回頭,對上了田晚臉上柔和的笑意。
這笑曾經無數次地治愈着她。
季初羽彎唇,回了一個笑,微微點頭:“畢竟住了這麽久。多少有些的。”
“哎。”田晚也點頭,視線也順着她望向靠近屋頂的牆上。
那裏有季初羽帶着孩子們親手繪制封模然後貼起來的主題畫,每年都會有幾次,現在的,是四季主題的“春”,在這冬日裏顯得很有生機。
“我也是,知道孩子們冬天不用受凍,可以過得更開心了是大好事,但是心裏啊,總覺得有點放不下舍不得。”田晚兀自笑了一下,自嘲道,“可能是年紀大了。”
“田姨這是哪裏話,您才多大啊,哪裏老。”季初羽皺眉,很認真地糾正她。
她很怕田晚真的會老,在她還渾渾噩噩迷惘不知所措的年歲裏。
“傻孩子。”田晚笑着眼角的褶皺加深了些,有些不舍又憐惜地抓住她的手背摩挲了一下,輕嘆,“想當初,那個大雪天的早上,我起大早去菜市場,一開門就看到門口站着的你,嘴唇都給凍紫了。那時候你才五歲,轉眼啊,都這麽大了。”
提起往事,季初羽心底也有些波瀾:“那時候,要不是您收留,我可能早就凍死了。”
“瞎說這晦氣話。”田晚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這麽好一女娃,就算不是我,肯定也會有好心人收留的。”
季初羽對這件事倒是看得很開,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很平靜地陳述:“我那晚在雪裏走了很久,就只有您給我開了門,收留我了。”
“唉……”田晚嘆了口氣。
季初羽自覺掃興,很快笑了一下:“算了,不說這些了。田姨您再看看,還有什麽要拿的沒有拿走。我再收一下。”
“哎,初羽。先別忙,”田晚卻拉住了她的手,語氣很是鄭重,“都好了。陪田姨坐會兒,姨有點話想和你說。”
季初羽一怔,看向田晚,不知道為什麽,直覺讓她趕緊逃。
但她還是點點頭,有些忐忑地順從地坐了下來。
“咱福利院馬上就要搬遷了,你就打算還跟着田姨,住到學校宿舍裏去啊?”田晚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篤定地問。
季初羽點頭,問道:“不好嗎?”
“不是不好,”田晚語重心長道,“如果可以,田姨倒想自私的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
這話就像是一個可怕的前提,而後面的話,季初羽幾乎不想去聽。
“初羽啊,這些年來,你是我看着長大的,田姨沒有孩子,一直是拿你當親生閨女看待。”田晚拉着她的手,再度有些惋惜地嘆氣,“以前是田姨沒本事,還得拖累你住在這裏,照顧弟弟妹妹,把你這大好青春活生生給耽擱了。”
“田姨,您這說的是哪裏話,我這條命都是您救的。”
“傻孩子,命都是自己的,哪能這麽算啊。先聽姨把話說完。”
季初羽噤聲,安靜的望着田晚,爾後低下了頭。
田晚又是一聲嘆息。
“初羽,田姨打一開始就知道你這孩子有能力,聰明,又與人為善,不争不搶。念書也向來名列前茅。”
“其實……你大學畢業那年,你那個姓蔣的教授還有喬丫頭都來找過我好幾次,說你在心理學上真的很有天賦,堅持做這個行業,一定可以大有作為的。”
這件事,季初羽從來都沒有聽任何人提起過,她有些詫異地擡起頭來。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拒絕了你們教授和學院的一切資助,就這麽回到我這個小地方,陪我窩着,做一些不起眼的小兼職,然後帶孩子們了。”田晚說完,又是一聲嘆息。
“田姨,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很開心。”季初羽幾乎是有些焦急地辯解道。
“我知道。但是,這不是你該有的生活。”
田晚再度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姨雖然不懂心理學,也看不懂你在看的那些書,但是姨知道,那才是我們初羽應該翺翔的天地。而且,我總覺得,只有放你回去做你想做的該做的事,才能解開你這麽多年的心結。”
季初羽一怔,矢口否認:“我哪有什麽心結……”
“你騙的了別人可騙不了田姨。”田晚的視線落在她的包包上,旁邊放着的是那個很舊的塑料水晶小白兔,“再說了,你父母的事……你其實這些年一直也放不下吧。”
心底裏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最隐晦的秘密被揭開。
季初羽臉上的神情一滞,抿着唇,顯出幾分悲戚來。
“孩子,如果還有疑慮或者念想,就放手讓自己去做吧。雖然事情隔得太久,可能會困難重重,但是你還這麽年輕,哪能一輩子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呀。”
不得不說,田晚于她,确實像是母親一般的角色。
至少她平時雖然不多說,但是關鍵時刻,是能一眼看透她層層防備的內心的。
季初羽無法否認,自己在田晚的勸說下,這次是真的心動了。
晚飯的時候,她一個人在收拾過後有些空蕩蕩的房間裏坐着,深思熟慮之後,拿出手機,給徐鶴發了消息。
不知道為什麽,徐鶴這次給她的讓每晚報平安的號碼,和之前的那個是不一樣的。
也許是私人號碼吧。商務人士,季初羽很是理解。
她的手飛快的戳點着,很快編輯好一條短信,反複看了确認過措辭,才深吸一口氣,然後點了發送。
那頭許久沒有消息。
季初羽垂着眉眼,心底裏卻反而忐忑起來。
——
顧引川在健身房呆了整整一下午。
他對着沙袋打了一個多小時的拳,才終于覺得無處宣洩的怒意和躁動稍稍平息下來。
季初羽兩天沒來上班了。
顧引川覺得,一定是沒人每天通風換氣換水的緣故,他胸口才憋悶得這麽厲害。
邁步往休息區走去。
顧引川擰開一瓶水,放到唇邊,一邊擡手拾起手機,劃開了鎖屏。
這個手機向來安靜,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所以顧引川向來不抱期待。
但是最近,他卻隐隐帶了一絲期待。
手機已經安靜了兩天了,他每晚的期待變成了更深層次的失望和不滿足。
但是這次不一樣。
原本只是想看個時間的,顧引川瞥見上面一條不長的短信,才平息下來的心髒幾乎是瞬間狂跳起來。
消息是二十分鐘前發來的。
他連水都顧不得喝,随手放置一邊,然後戳開短信看正文。
初羽:徐先生,您上次的提議我考慮過了,我決定搬出去住。請問您可以幫我找間價格合适的房子嗎?最好是福利學校附近。謝謝。
顧引川一字一句地看完,只覺得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空虛緩緩被填補起來。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長指落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編輯着,删删改改,終究是學着徐鶴的語氣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季初羽等到快要熬不下去,準備發短信說自還是算了吧不打擾的時候,手機終于輕輕振動了一下,有了回應。
她滿懷忐忑地點開了。
徐鶴:沒問題。
短短幾個字,讓季初羽的心瞬間回落。沒由來的輕松起來。
隔了五分鐘,那邊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季初羽屏幕還停留在剛剛的短信頁面上,所以消息直接就跳進了她的視線裏。
“我有一位朋友長居國外,他剛好有套房子在福利學校附近,閑置着想找個人住,順便幫着打掃下家裏,房租很便宜。季小姐明天有時間嗎?”
季初羽一怔,沒想到事情進展這麽快這麽順利,她擡手迅速編輯着回複。
“有的。”
那邊的回複也很迅速。
徐鶴:“那好,明早九點,我來接季小姐先去看房。”
“好。徐先生,謝謝你。”
那邊,顧引川仰頭喝一口冰水,覺得自己燥熱的胸腔得到了安撫。
……就是屏幕上徐先生三個字怎麽看怎麽紮眼。
他眯了眯眼,擡手撥通了徐鶴電話。
徐鶴才接起來,那邊男人低沉清冷着聲音,命令直接就下過來了。
“明天帶她去看房。”
徐鶴一怔:“……看什麽房?”
沒等顧引川回話,他很快反應過來:“季小姐發消息了?發的什麽?你答應了?我還什麽都沒有準備好……明天上哪裏看什麽房啊?”
一連好幾個問題,到末了,徐鶴的語氣已經近乎抓狂了。
相反的。
搞出這一切事情的顧引川這邊倒是顯得風平浪靜。
他臉上也很是淡定,甚至有幾分愉悅,擡手戳點了下屏幕上備注的兩個字,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顧氏附屬高中附近,不是有套三室一廳嗎?”
顧氏附屬高中附近……徐鶴腦內飛速地搜索着,很快停在一個畫面上。
他反應了一下,腦內确認自己沒有想錯,有些震驚道:“你是說麗水居那裏的?”
“嗯。”顧引川擰上瓶蓋,擡手抛接了一下水瓶,低低沉沉地應道。
那邊徐鶴許久無言。
隔了會兒。
“引川,你想好了?”徐鶴依舊難以置信,“那可是……那可是你父母留給你的房子。”
一句話,電話兩端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顧引川從小就知道那套房子是他父母留給他的。
但是那對他而言并不是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他只有高中時,偶爾幾次的時候,在那邊午休停駐過,其他時間一直住在顧老爺子在學校裏給他安排的房間。
良久。
顧引川再度把水瓶高高的抛到空中。
這次,他沒有擡手去接。
水瓶沉悶地砸在地上,發出悶響,爾後咕嚕嚕地滾到綱領那邊。
顧引川盯了片刻,收回了視線。
語氣很淺淡地開口。
“人都不在了,房子又有什麽意義。”
“可是……”徐鶴還是有些猶豫,卻不知道說些什麽來寬慰他。
顧引川卻不需要他這份寬慰。
他徑直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自己跳過了這個話題。
“不重要了。記得,明早九點。”
徐鶴才要說話,他漫不經心放緩了腳步,改了主意:“算了,你明早早點過來,先接我。然後一起過去。”
那頭,徐鶴有些不解:“你也要去?”
“嗯。”顧引川自鼻息間應,很理直氣壯道,“免得你露餡。”
作者有話要說: 川川:我不管,今天見面你得表三次。
初羽:這三天我可沒收錢。
川川:……??我比不上那點錢?
初羽:??你能和錢比?
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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