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6―
白衣少年有着一個和他外表看起來一樣幹淨純粹的名字——
池森,
池水的池,森林的森,別致而又上口。
“池森,池森……”
回家的路上,齊朝宗将這兩個平凡無奇的普通漢字翻來覆去地輕聲念叨了好幾遍。
真是個奇怪而又有趣的名字,齊朝宗在心裏暗自想道,仿佛一汪明淨澄澈的池水中倒映着的模糊樹影,蒼翠的樹枝盤桓交錯着,樹梢上灑落着初秋朝陽留下的幾星淺黃,樹枝于氤氲水霧中緩緩搖曳,牽動着小潭深處埋藏着的那抹袅袅倒影,隐隐約約而又綿延不絕。
齊朝宗很快便了解到,池森是本市十一中的體育特長生,和自己一樣都在念初三,他來這的目的是為來這附近的一所貴族學校參加聯誼籃球賽,順道才經過了方才的小巷。
十一中是一個離這兒有着半個多小時的車程的重點初中,在本市的綜合排名雖然也算不上數一數二,但比起齊朝宗所在的那所七拼八湊才組成起來的混亂學校不知要好上幾千萬倍。
從池森光鮮整潔的名牌穿戴中,齊朝宗能猜測到他的家境究竟會有多麽優沃;而從池森溫文不凡的言談舉止中,他更是能輕而易舉地推斷出對方所擁有的會是多麽超出常人的良好家教。
與齊朝宗對纨绔子弟的一貫認知相反,從池森的身上他看不出任何一點膏粱子弟所擁有的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生性反而比他所認識的很多人還要開朗大度得多,身上帶着股能讓人感到莫名心安名的獨特氣質。
因為池森每周六經常會跑到附近的那所貴族學校打比賽,齊朝宗時不時地便會在巷口有意無意地遇見他,對方也從未裝作視而不見,反而會頗為大方地主動沖自己笑嘻嘻地點頭問好,一來二去,倆人也就熟識了起來。
周六的下午,齊朝宗有時會走上二十來分鐘的崎岖土路,專門跑到那所土豪雲集的貴族學校,獨自坐在球場一旁,去觀望池森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的專注模樣。
池森的籃球打得很棒,那顆普普通通的橙紅圓球,在他的雙手間靈巧自如地上下運轉着,好似一個活物,一個擁有着生命張力的輕盈活物。
凝神,邁步,轉身,起跳……
伴随着鬓角汗水地滴落,一個漂亮的空心球不偏不倚地砸入框內。
讓人無可挑剔的完美的跑位,如鷹隼尋覓獵物般的銳利目光,以及每場比賽後露出的滿口整齊的白牙和那璀璨奪目的純淨笑容,總能輕而易舉地引來一群花癡女的高聲喝彩。
池森能在球場上勢不可擋所向披靡,而齊朝宗能做的不過是在比賽的末尾時,給他遞上一瓶特意買好的礦泉水,再收下他的一句例行的“謝謝”。
絕大多數的時間裏,齊朝宗只是坐在球場的樹蔭一隅,花費大半個慵懶無趣的盛夏午後,默默看着球場上交錯糾纏着的衆多人影,側耳靜聽着耳畔萦繞的歡聲笑語,閉上雙眼,任由自己沉溺淹沒于這片屬于青春少年的歡愉狂潮之中。
夏天的天空高遠而晴朗好,如貓眼般蔚藍的純淨天空中時常會附着些許綿軟的稀薄殘雲,色調素雅的天藍與低調含蓄的米白交融在一起,顯得明媚而又溫軟。籃球帶起的細小塵埃在丁達爾效應下,凝聚為道道朦胧光線從頭頂的細密葉縫中輕巧灑下,帶着無名的希冀,緩緩落入齊朝宗微眯的雙眼之中。
陽光灼眼而燦爛,塵埃反射的細小零碎卻不容忽視的點點浮影,正如同那群活躍于球場之上的同齡少年們眼中洋溢着的憧憬光芒。
這種氛圍讓齊朝宗感到很享受,他喜歡這樣舒适安定的感覺。
但這種享受卻随着畢業季的到來而戛然而止。
池森的文化課在十一中這所群英荟萃的重點初中裏算只能排到中下,但因藝考表現優秀,他被市中心的一所名牌高中所錄取。
即便齊朝宗在本校的成績一直名列第一,但只局限于課本而從不多去刷題的他,怎麽可能會比得過市裏那群在題海戰術中久經歷練的學霸們?再者,就市中心那吓死人不償命的駭人房價而言,齊朝宗哪怕一輩子不吃不喝估計也買不起一間完整的套房。
終究不是一路人,
生于世界黑暗盡頭這一端的匍匐者,與身處光明彼岸的幸運者之間的鴻溝會有多大,齊朝宗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不知為何心中卻總有一絲悵然若失。
從那時起,齊朝宗就知道自己可能和其餘的正常男生不太一樣,這點在他高中時與一群狐朋狗友窩在一起看A/片時得到了再一次的證實——
當其餘人一邊死死緊盯着那臺二手DVD的模糊屏幕,一邊肆無忌憚地打着飛機,皆是一副醉仙欲死望眼欲穿的激動模樣,偏偏唯有齊朝宗一人無動于衷。
無論正幽幽散發着慘白光線的黯淡屏幕上,赤/身/裸/體的男男女女如何交纏變化。自始至終,齊朝宗一直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任由那令人血脈偾張的畫面從眼前不斷閃動,簡直比修行中的得道高僧還要定力持久。
比起片子中柔弱無骨身姿妖嬈的妩媚女/優,齊朝宗發現自己反而會把更多的精力不由自主地放到身材健美的男/優身上,男人身上立體流暢的肌肉線條更會易如反掌地抓住自己的所有興趣。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男人看A/片時該有的感覺。
但也不算太糟糕,齊朝宗在心裏暗自嘲諷道,
大概沒有什麽會比12歲就染上毒/瘾更加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