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楊炯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猜測這是傅惟演的哪筆感情賬。
他之前就覺得按傅惟演這條件不可能找不到人結婚。對方當初匆匆找上自己,估計是為了應付家長或跟戀人置氣,又或者二者兼有。他原本對這個不操心,覺得倆人不過是各取所需,都是走一趟拿個擋箭牌而已。這會兒聽到那邊電話追蹤,他才想起來提醒道:“傅惟演,你那邊要是有什麽小情人小戀人的話可早點哄好了,告訴人家你是形婚也行,別的不說,明天好歹我媽也過去,別在婚禮上鬧出笑話來。”
傅惟演卻不認賬,挂了電話就翻臉:“什麽小情人小戀人啊,我是那種人嗎?”說完在前面帶路,等道了電梯口,才咦了一聲:“明天你那邊都誰過去?”
楊炯家親戚不多,走動的不走動的,統共加起來過來參加的才幾個。他本來就沒想多請,可是又覺得自己連一桌都湊不齊未免有些太丢人,于是剩下的就叫雷鵬幫忙找了,禮錢他自己出,雷鵬找的人就是湊個數。到前幾天最後溝通的時候,确定能來的就兩桌。
傅惟演有些驚訝,問他:“你同事和朋友呢?別的不說,就你們那小公司湊吧湊吧也能找出幾個吧?就兩桌的話的确是太少了。”
楊炯道:“我們一個演藝公司,經紀人和助理這些是天天都要忙的,其他的藝人有名氣的跟我沒來往,跟我有來往的沒名氣掙錢也少,反正不是多要好的關系,就算了吧。”
他想了想,自己先補充道:“我這兩桌給的禮金有限,估計還不夠酒席标準的,明天先這麽辦着,等晚上的時候我算一下,差多少錢微信轉給你。”
傅惟演沒想到還有這一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正好電梯下來,倆人談話被打斷,楊炯心裏惦記的事情又多,後來倆人再熟悉其他細節,禮錢的事情也沒再提。
第二天一早楊炯先從家裏打車去了酒店。他們在酒店包了半層的休息室和化妝間,衣服鞋子都在那邊放着,要早去準備。
車隊是婚慶公司一塊包的,流程上雖然沒有迎親這一環,但是為了好看,依舊會紮着彩車繞城一圈,順道把楊炯這邊的親戚朋友給捎過去。楊炯當初定方案的時候很樂意,覺得這樣輕松,自己就擎等着中午跟傅惟演走兩步,敬幾桌酒就行了。
可誰知這一天真開始了,他才知道作為主角自己是一點都不得閑。早上一大早到了酒店化妝換禮服。他那邊收拾好了,傅惟演卻又睡過頭了。
這天是個黃道吉日,又趕上是周末,酒店裏結婚的不止他們這一撥,路上也出奇的堵。楊炯催完了傅惟演,又接連收到各方求助,一會兒是簽到桌有點問題了,一會兒是酒店突然停電了,一會兒又說XX客人來電話說路上堵車要遲到了……
當初跟婚慶公司和酒店接洽商量的只有楊炯一個人,傅惟演那邊是甩手掌櫃沒人過問,楊炯他媽也幫不上什麽忙。所以這天來早的人便看到楊炯這個新郎官穿着熨燙整齊的禮服,滿場跑着處理事情。
好在後來雷鵬和傅惟演的伴郎先到了,這倆都是有經驗的,辦事也爽利,各自分工應付着外面,楊炯這才得了空在一旁休息一下。
傅惟演的伴郎看着挺好說話,見楊炯忙得一腦門汗,從別處拿了瓶礦泉水給他,又笑着自我介紹:“孫牧,傅惟演的老同學。”
楊炯忙笑着跟他握手,也報了自己的名字。
孫牧笑了笑:“這我知道,請帖上有。”他說完稍稍退後一步,又恭維楊炯:“怪不得傅惟演心急火燎的閃婚,敢情是找到寶了。他這人眼光高又挑刺,長相皮膚氣質脾氣,差一樣都不要。”
楊炯頭回被人這麽誇,摸了摸臉也不知道要不要當真。正好雷鵬過來,催着他上樓,又說:“我剛給你帶了點幹糧墊肚子,放休息室了。你現在先上去吃了,要不然等婚禮開始後沒空吃飯,空着肚子敬酒會難受。”
楊炯這會兒沒胃口,又覺得似乎還有點緊張地反胃,随意道:“我這會兒不餓,反正喝的是假酒,到時候你也幫我擋一擋好了。”
他們請的人裏沒有雙方都認識的年輕人,傅惟演那邊多是長輩領導,同學也就幾桌,楊炯這邊的更是可以忽略,所以先前準備的幾瓶假酒應該夠用了。
雷鵬知道他和傅惟演的始末,琢磨了一下沒繼續說。
倒是孫牧卻在一旁勸道:“你還是去吃點吧。”他說完之後頓了頓,忍不住提示他:“萬一有人存心灌你們,到時候是會把假酒換下去的。”
楊炯沒多想,以為他清楚傅惟演那邊客人的酒性,詫異地問:“那邊能喝的人很多嗎?”
“倒不是多,就是……”孫牧欲言又止,正糾結的功夫,看到了他身後的來人,笑了笑道:“你還是問他吧。”
身後傅惟演已經收拾好,跟造型師一塊下來了。楊炯雖然看過他穿西裝的樣子,但是這會兒仍忍不住一愣,又從頭到腳地把人反複打量了幾番。
傅惟演卻皺着眉,湊過來不滿道:“為什麽你的衣服跟我的不一樣?”
倆人都是禮服,但是相對來說傅惟演的更隆重一些,綢緞面戗駁領,裏面還搭了腰封。倆人領帶也不一樣,一個是領帶,另一個領結。但是顏色細節都很配套。當初找人定做衣服的時候楊炯本來看好了傅惟演那一身,覺得很有些王子氣質,但後來又怕那衣服太修身,自己的整體氣質撐不起來,所以才定了更為簡單的這一款。
楊炯這會兒飽了眼瘾,心說早知道這麽好看真該拍一套結婚照,不圖別的,以後拿他當模特對着養養眼也是好的。他不覺語氣放柔,問:“你這身不挺好的嗎?”
傅惟演倒也直白:“好是好,就是太隆重了,你穿的又這麽簡單,顯得我跟個傻子似的。”
楊炯沒想到這一層,忍不住笑出聲,“怎麽能呢,要是也是個英俊的傻子。”他說完怕傅惟演真介意,忙道:“你這衣服挑人,穿不好腰封一上去就能給分成三截身。我本來挺喜歡這套,但是氣質沒你的好,腿也沒你的長,只能揚長避短走小清新這一挂了。”
傅惟演臉色這才好了點,看了他一眼道:“這倒是。”
楊炯:“……”
倆人對着看了看對方的衣着,還是覺得對方那套更好看。造型師在一旁給楊炯補粉,傅惟演沒別的好挑剔,就嫌棄這粉底:“這什麽粉啊,別擦了,還沒你白。”
楊炯忙道:“我怕擦得太白了顯得娘,故意讓人拿的暗一號的色。”
傅惟演又看了一眼,啧了一聲道:“娘不娘又不是化出來得,你好着呢。”說完大概嫌慢,自己拿過造型師的小粉撲,胡亂在楊炯臉上來回抹了兩下,拉着去迎賓處接人了。
客人已經早到了一批,散在各處喝茶聊天。後面來的也都是傅惟演那邊的親戚或朋友。楊炯左右都不認識,便站在一邊堆着個笑臉當背景板,伺候着別人過來跟新人一塊照相。越到婚禮開始的時候人越多,一撥撥得躲不開空。倒是紅包的厚度和數量也眼看着往上增。
楊炯的眼神不自覺被堆了紅包的箱子吸引走,等人終于來的差不多了,才忍不住捅了傅惟演一下,小聲道:“……你這邊來的人真霸氣啊,我還以為你這婚宴錢收不回來了呢,現在看着怎麽感覺還能掙。”
傅惟演也瞧見了,對他笑道:“鐵定能掙。”
“不過也都是人情,”楊炯有些可惜:“這個來來回回的,早晚你爸媽都得給人還回去。”
傅惟演以為他說錢,想了想,壓低聲道:“這個不用,回頭錢你留下,把紅包皮連着賬本給我爸就行。”
楊炯:“??”
楊炯有些意外,又懷疑自己聽錯了,傻乎乎地拉了下傅惟演的胳膊問:“那錢呢……錢放哪兒?”
傅惟演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挺好,勾着唇角笑道,“當然放咱那啊,等回頭結算了婚宴錢,剩下的一部分添去買房,另一部分給你當辛苦費。”他沒說怎麽個分發,楊炯默默地估摸了一下,就是十分之一……也至少頂他一年工資了。
一旁攝像師看着倆新人在那嘀咕着說話,不知道聊到了什麽甜蜜處,新人嘴角眼看着壓不住地要咧到耳朵根了,忙咔嚓咔嚓地按着閃光燈連拍了幾張特寫。這幾張照片效果不錯,怎麽看怎麽有種熱戀小情侶含情對視的甜蜜感覺。
傅惟演渾然不知,他又把楊炯拉近了一點,眼瞅着這會兒沒別人在,低聲交代道:“你這一個月也挺辛苦的,我家裏沒人願意操心這個,我工作也忙,全都靠你操辦着,就當辛苦費了。”
楊炯心想你哪裏是忙,你明明是懶。可是又覺得這人難得說了兩句人話,軟塌塌地落到耳朵裏還挺受用的,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這不應該的嗎。”
他在忙的時候其實沒少在心裏抱怨,但是一來錢是傅惟演自己出,婚慶公司和酒店又都是托了他的關系,楊炯相對來說省了不少事,二來楊炯一開始問過傅爸爸的打算,後者那話裏話外的意思也是只出錢不出力,又道自己年紀大了不懂得小年輕愛折騰啥。
楊炯覺得老先生話裏有話,又怕自己常來常往的萬一話多錯多漏了餡,幹脆也不提了。至于傅惟演他媽……楊炯到現在都沒見過人,要不是他問過傅惟演一句,差點就以為對方也是單親家庭了。
楊炯沒想到傅惟演四處摳了大半天的份子錢,自己竟然能見者有份,頓時心情大好了起來。過了會兒人都到齊了,眼看着婚禮也快開始了,雷鵬過來幫他收東西,楊炯示意他先把裝紅包的箱子收起來好好看着,忍了忍沒忍住,跟人偷笑道:“傅惟演說回頭我拿一部分當辛苦費,哎這下可賺大發了。”
雷鵬也很意外,但看他最近忙得都瘦了一圈,又覺得心疼,拍了他一下道:“你個傻子,誰家真結婚也沒有光新人自己忙裏忙外的。這會兒人一句話你就覺得賺了,早上滿場竄着着急上火的時候怎麽不說了?”
楊炯哈哈一笑,他高興起來眼睛就格外清亮,這會兒跟要發電似的跟雷鵬算,“上火是上火啊,可這有什麽,不就等于當了回劇組統籌兼群演嗎?回頭這小工資一結,得兒,簡直完美。”
雷鵬被他逗笑,也跟着開玩笑說:“你還真行,頭回見你們倆這麽瞎鬧的。不過今回行了,你這不是群演,怎麽着至少是個二番。”他說完搬東西,回身的時候目光不知道掃到了哪兒處,臉色頓時一變。
楊炯愣了愣,跟他往後瞅了一眼,問:“怎麽了?”
“……我怎麽看着那人有些像江志宏呢?”雷鵬皺了皺眉,頓了下,又一瞪眼,“卧槽,不是像,就是啊……你抽風嗎怎麽把他給請來了?”
說話間江志宏正好轉身看見他倆,竟然徑直朝這邊走過來了。
楊炯有些發蒙,着急道:“我沒請他啊。”
他懷疑江志宏是來參加別人的婚禮走錯場了,忙四下看着想找人把他叉出去。可是對方越走越近……楊炯再一定神,心裏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傅惟演就在江志宏身後。只是傅惟演身邊還多了一個年輕男的,眉目清秀,衣着講究,這會兒從遠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很有些打量的意思。
楊炯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這唱的哪一出,又見這幾人一塊過來了,幹脆硬着頭皮杵在那,脊背挺得溜直。雷鵬見狀也大概猜到了一點,站在那沒走。過了會兒三人到了跟前,傅惟演果然開口介紹道:“韓韬,江志宏,我大學同學。”
楊炯覺得韓韬這名字有些耳熟,朝人笑了笑。
江志宏卻在一旁咳嗽了下,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地說:“新郎這介紹順序反了吧,先親後疏,先主後客,怎麽着都是該先介紹我們對面的這位才對。”
傅惟演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楊炯心裏一梗,忙給傅惟演使眼色,又自己搶答道:“不是這麽介紹着好聽嗎,你們可別為難我老公了。”他說完拉住傅惟演的胳膊彎,自個貼跟前站住了,滿臉笑着道:“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老公傅惟演。”
他說完一咬牙,又笑着指了指江志宏:“這個是……我前夫。”
傅惟演:“?!”
一時間周圍突然安靜,好在別人離得遠,偶有一兩個也是婚慶公司幫忙的人員。楊炯說完也不敢擡頭看傅惟演的表情,只覺得自己抓着的胳膊正使勁往外抽。他死死攥住,心想豁出去了,不就是演戲嗎誰怕誰。
傅惟演抽了下胳膊沒抽動,一臉震驚地低頭看着楊炯。還沒等反應過來呢,就覺得自己腰上一緊——楊炯戲精附體,整個人摟摟抱抱地都貼上來了。
傅惟演:“……”
江志宏和韓韬的神色都有些怪異,尤其是韓韬,輕咳了一下竟然轉開了頭。
楊炯腦子裏一晃,突然就想起韓韬是何許人也了。當時他和江志宏在民政局大廳裏,後者又道歉又要跟他做朋友做兄弟,還說自己暗戀的人回來了。一副明明劈腿又不想認的假惺惺模樣。
楊炯當時就覺得這韓韬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今天又看他總打量自己,頓時對上號了。他有些激動,把前後因果一串,立刻補充道:“這位叫韓韬的,是我前夫正在追求的戀人。”他說完一停頓,一臉唏噓的嘆了口氣:“……說起來也巧了,他們倆跟咱倆似的,也是認識七八年了。心裏明明都愛着對方,卻因為各種誤會沒能走到一塊去……”
江志宏臉色一變,忙不疊的出聲打斷道:“哎我們來的晚,還沒給你們賀禮呢……”他說完忙拿出紅包遞了過去。楊炯伸手去接,卻被傅惟演中途截住,拿在手裏捏了捏。
一旁的韓韬見狀倒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他略一歪頭,眼睛卻只看着傅惟演,熟稔道:“我可沒帶紅包給你,怎麽辦,酒席給吃嗎?”
他說話只看着傅惟演,口氣裏也帶着點幾不可查的委屈。楊炯覺得這人神情有些輕浮,怎麽看都像是在發騷勾引人,可等他一擡頭,猛地撞見傅惟演嘴角未收幹淨的笑時,心裏登時撲棱一下,咂摸出別的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