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楊炯白天的時候怕冤枉傅惟演, 一聽他說地方是老李定的便沒再計較。更何況徐志剛開始的确沒告訴他具體地點,後來楊炯給人回複了問地方, 徐志才說的。楊炯也覺得傅惟演應該不知道。

哪想到這會兒看看他才明白始末,可是最讓他難以消化的卻是, 傅惟演說“去那屋看看”……

哪屋???

哪個屋能看到徐志的回複?

敢情這大早上的自己開門過去喊人起床跑步還不夠, 平時就用鑰匙用上瘾了啊?!

楊炯看着簡直氣地發抖。他住進來後傅惟演給他什麽鑰匙他就拿什麽鑰匙, 還真沒想過自己房門上應該是幾把, 這人有沒有私留。後來傅惟演喊他跑步,楊炯雖然覺得不妥想要提醒一下,可又覺得對方這也是為了自己好……哪想到這人串門串上瘾了。

想到這,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出去辦事那幾天, 傅惟演偷摸爬上了自己的床,翻出了自己的厚被子小毯子……這人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舒舒服服的蓋着棉被吹空調, 又把其他的東西給擠到一邊,鸠占鵲巢不說,那架勢簡直是要做窩下蛋……

楊炯忍了忍,實在忍不住, 從床上跳下去就要過去找傅惟演算賬順道把鑰匙給沒收了。可是等他走到門口, 忽然又停住,氣哼哼地回來看了眼時間——他知道自己時候不早, 但是沒想到竟然快半夜一點了。

楊炯看看隔壁房門,又看看自己的,心道算了, 這貨睡個覺不容易。可是又不甘心,最後想,君子報仇隔一夜也不晚,明天就琢磨着怎麽教訓一下他。

他又重新躺回去,這次倒是很快睡着,一覺到了日上三竿。

傅惟演被醫院的電話叫走了,臨走前還進來了一趟,跟他說:“我去趟醫院啊,中午可能不回來吃了,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等我。”

楊炯迷迷糊糊應了,等那人要出門了才一個激靈想起來,頓時醒過來,扒着被子問:“那你晚上回來吃嗎?”

傅惟演說:“回來啊。”

楊炯想了想,眨巴着眼問他:“那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傅惟演冷不丁被這麽優待,頓時高興,嘴也甜:“都行,你做啥我都愛吃。”

“好,”楊炯呲牙笑道:“那你中午可以少吃點,我晚上給你做大餐!”

傅惟演簡直受寵若驚,卻也不知道楊炯為什麽突然這麽好,只以為是對方心情高興了。楊炯心情好他自然也跟着美了不少,喜滋滋地開車去醫院,腦子裏卻琢磨着晚上會有什麽大餐。

然而一到了醫院卻輕松不下來了,同事們告知這次是下級醫院轉來的一個急診患兒,出生才幾天,因面部青紫,呼吸音粗等反應被前一醫院診斷為新生兒吸入綜合征,先鋒顱,入院後卻又相繼出現嘔吐,血便,腹脹等症狀,又被考慮為新生兒出血症,直到昨天夜裏病症加重才轉院,現在患者已經做了腹部檢查,科室主任和副院長也都在,讓傅惟演準備會診。

傅惟演也來不及說話,火速的換衣服過去。等到會診開始,一衆人圍住床上的那團小孩,他才忍不住一個激靈。那小嬰兒出生才一周,小手小腳的縮着。傅惟演前不久剛做了一個小兒患者的手術,是個出生二十天的患兒,因在術中發現嬰兒中腸扭轉360并索帶粘連等情況,所以中轉開腹做了ladd‘s手術。

那例手術做的很成功,傅惟演當天本來應該下班,為了那孩子又在手術臺上多站了兩個小時,他那天連軸轉,出手術室的時候冷不丁一陣低血糖,眼前黑了片刻。誰知道就在這片刻,那患兒的家長卻因為傅惟演沒應他們的聲,掐他胳膊的時候指甲一劃,愣是硬生生給拉了三道指甲印。後來那孩子留院觀察,家長也是幾次發火,跟護士針鋒相對。

平時外科和急診對于老幼孕婦都特別緊張,這類人臨床表現常與疾病程度不平行,而家屬又尤為擔心介意,傅惟演自知自己脾氣不好,壓一陣火兒好半天才能下去,因此雖然也願意多争取主刀的機會,對罕見棘手病例也格外關注研究,但是心裏仍不免有點顧慮。尤其現在的這個,會診後又剖腹探查,确認全部小腸扭轉且處于黑色壞死……顯然是地方醫院延誤了診治。

傅惟演需要去告知家屬詳情,并确認對方是放棄治療還是其他,這個工作對他來說尤其不擅長,他在心裏暗自琢磨了下措辭,等到了外間,卻只看到了一個年輕媽媽。

那年輕媽媽哭的嗓子已經腫啞,傅惟演對他說什麽,她便抿着嘴直勾勾地盯着他點頭或搖頭,只是臉上的淚珠子不斷,大顆大顆地往下滾。最後家長還是決定繼續治療,副院長主刀,傅惟演當一助……後來手術結束,副院長瞥見傅惟演,便問道:“上回那小孩你做的?”

傅惟演點了點頭。

副院長嗯了一聲,道:“做的挺成功,我聽說了,那家長情緒有些問題,但是幹我們這行的,穿上這身綠軍裝,就是要有勇氣和細心,也要有耐心和包容心,什麽難過的話抱怨的話,都要收在心裏。把提高業務水平放在第一位,其他的都是虛的,過去也就過去了。”

傅惟演笑笑:“我知道。”他當年規培的時候跟着這位副院長,後者不端架子,也愛說道幾句,傅惟演初時聽那些大道理總覺得是官話,也不往心裏去,現在反倒是真能品出些滋味了。

副院長卻哼了一下瞪眼:“你真知道還是假知道……人心如……”他常念叨的一句是“人心如江河,窄處水花四濺,寬時水波不興”,這句話被他翻來覆去的念叨,全院的人都知道了。往往念個開頭別人就會自覺接下去,傅惟演也不例外。今天他一說,傅惟演卻道:“人心如上鍋炒菜,火大了不行,會焦,火小了也不行,熟不了。所以有火也要收着,攢着熱量,厚積薄發,完善自我。”

“……你小子行,”副院長一愣,半天後哈哈笑道:“行,有點意思。這結了婚還真是懂過日子了。”

傅惟演也笑:“院長教得好。”

“我看是你家裏教得好,”副院長回頭,又屈指敲了他一下:“能的你!還給我炒上菜了。”

傅惟演等人走後歇了會兒氣,看了看時間,竟然比預想的早。他琢磨着一會兒是直接回家還是去買點東西,就見身邊有同事過來慨嘆道:“剛那孩子媽媽太可憐了,在你來之前他看見個穿白大褂的就下跪,哭的嗓子都說不了話。所以後來才只能比劃的。”

傅惟演當時還以為那女的不會說話呢,想了想問:“孩子爸爸呢?”

女同事譏諷道:“誰知道去哪兒了,昨天剛轉院來的時候聽她給家裏打電話,哭着吵了兩句,”又道:“現在這些當爹的怎麽可能跟當媽的比,男人生孩子就是打個炮,女人生孩子卻是懷個胎,你們看這孩子來看病的多半都是媽媽帶着。”

這女同事結婚多年作風狠辣,每每談到這些就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那啧道:“叫我說也是女的不争氣,別人不拿你當回事就該自立自強一些,又不是天生的軟骨頭,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實在離不了,他出去玩你也別在家當老媽子等着,大不了各玩各的,看誰頭頂上的綠帽子厚。”

傅惟演在一旁聽得咋舌,心想着這姐們兒是真潑辣,一旁護士長正好路過,忙往裏瞅了眼,提醒道:”哎,小點兒聲吧,萬一讓病人家屬聽見了不好。“

女同事微微愣了愣,“監護室又不在這,她哪能聽見?”

“什麽啊,那女的沒錢了,問能不能轉病房呢,也有可能知道情況不大好吧。”那孩子雖然手術成功,但因為腸道大面積壞死又是先天性的腸系膜裂孔疝,所以情況很不樂觀。以前醫院收治過這樣的病例,不多見,家屬也多選擇了放棄治療。今天這個媽媽算是很有勇氣的了。

護士長也無奈,道:“……這女的也不容易,都說不出話來還跑上跑下的。”又詫異,問那同事:“哎你不是下班了嗎?”

“這就走,”女同事嘆了口氣,又指着傅惟演笑笑:“這不剛剛就說這事嗎。我就是給已婚小青年支個招提個醒,過來人的血淚教訓。”

傅惟演無奈地看她一眼,心想誰家這麽多糟心事兒啊,我家好着呢。可是沒等笑兩秒,他又微微一愣,自嘲地笑笑——自家怎麽沒有啊?自己那媽不就是這樣嗎,這些年又哭又鬧,偏偏又硬不起來,鬧也鬧不徹底,現在不光管不住他爸,連他姥姥這事都給弄得一團糟。

他找了個椅子坐下休息,又忍不住拿手機看了看周圍的租房信息,心想老太太不知道要住多久,如果住的時間長,那還是給她租一套房子吧,大不了離着醫院近點,自己時常去看看。以後醫院、家裏和老太太那三頭來回跑着。累是累點,好歹不會打擾自己的正常生活。

他在這邊盤算的挺好,卻不知道另一邊已經有人上門了

楊炯早上起了壞心,哄着他回家吃晚飯,心裏卻琢磨着晚上的“大餐”怎麽個安排法——傅惟演說的幾樣羊肉菜他雖然不擅長,但是煮個羊湯,炖個羊骨頭,再來個蔥爆羊肉還是沒問題的。

他一早想好了,傅惟演前腳出門,他就憋着一肚子壞水蹦高從床上起來去市場了。誰知道市場裏賣羊肉的卻不多,楊炯挑挑揀揀,最後仍拎了五斤羊肉和兩根剁好的羊骨頭回去。

哪想拎着東西轉轉悠悠回家,等到了樓下卻遠遠瞧見一個人有些眼熟。楊炯愣了愣,那人正好回頭也瞧見了他,頓時高興地喊道:“小楊啊!”

“……”楊炯不太熟練,半天才憋出來一個:“……媽。”

傅媽媽嗯了一聲,打量左右相近的幾幢樓,嘆氣道:“哎我頭回來,腦子不好使都記不得道了,到了這樓底下就是想不起是哪一棟來。”說完又朝後喊:“媽!這兒邊兒!走錯了!”

楊炯被她這嗓子吓一跳,順着她招呼的方向往後看,等見到一側的甬道上哎哎吆吆地又轉出來一個老太太時頓時就傻眼了。

楊炯:“!!!”他連忙摸手機給傅惟演發短信,心想壞了,老太太已經上門了,這娘娘不得炸啊。

可是出門匆忙,手機沒帶。

傅惟演的姥姥個子比他媽要高,眉毛快掉沒了,自己抹了兩條杠上去,大眼睛雙眼皮,說話賊利索,嗓門也大,就連臉上的褶兒都特精神。楊炯來不及通知,只得一前一後把人讓進家裏。随後端茶倒水,又把買的東西擱去了廚房。

傅媽媽卻不拿自己當外人,進屋後就挽起袖子要去做飯,楊炯本來跟她就不熟,就只在過生日那天見過一面,這會兒攔也攔不住說也說不聽,只得随她進去。

傅媽媽進了廚房查看,本來見鍋碗收拾停當,幹幹淨淨的都擺着挺高興。然而回頭一看楊炯新放進來的東西,臉色就頓時不好了,她在楊炯剛買的袋子裏挑挑揀揀,然不住皺眉問道:“大熱天的,買這麽多羊肉幹什麽?吃了不怕上火嗎?”

楊炯買羊肉就是用來整傅惟演的,心想我才不吃呢,專門做給你兒子的,你要不來的話不光今天吃羊肉,明天後天大後天要連着吃羊肉喝羊湯呢。

只是他心裏吐槽,嘴上卻乖巧道:“……是傅惟演說饞羊肉了。”

“他想吃也不能買這麽多啊?”傅媽媽卻又瞪他:“買一點嘗嘗就行了,這一下四五斤,放久了不就壞了嗎?”

楊炯從小很少被楊佩瓊這麽說,頓覺不爽,正琢磨着是怼回去還是暫時沉默維持和平,就聽老太太在後面露了個頭,說和道:“別往心裏去啊,你媽就這樣。”

楊炯一愣,回頭就見老太太扶着門框,笑呵呵道:“你媽從小就窩裏橫,她看誰老實就數落誰,欺負人呢……”

楊炯:“……”老太太真實誠。

老太太又道:“但是沒壞心,典型的幹了活不讨好,就讓那張嘴給白活的。”

傅媽媽有些沒面子,皺眉道:“媽你瞎撺掇什麽呢?”

老太太樂呵呵道:“哎不讓管就算了,也虧你命好,找了個好老公生個了好兒子……”她說完仰着下巴問楊炯:“小楊,帶姥姥參觀參觀你房子?”

楊炯心裏暗笑,覺得這老太太挺有意思的,帶着她去兩個卧室轉了轉,時不時地在一旁給她當解說。老太太嘴裏啧啧出聲,一會兒說這屋子真敞亮,那屋子真幹淨,還指着楊炯新買的一個懶人沙發問這是啥,楊炯說是沙發。老人家跟看怪物似的繞着走了兩圈,撅着屁股坐下去,頓時就樂了,在那哈哈哈笑,一個勁兒地說軟得跟掉進去了似的。

楊炯怕她閃着腰,忙拉着她起來,轉到外間老太太又慨嘆:“這電視真大,跟面牆似的。”

問楊炯:“那裏面的人兒得跟咱一樣大小吧?”

楊炯倒是挺耐煩,問就答她:“比咱的臉大。”

老太太不明白:“為什麽啊?”

“他們很多時候都是半截兒身子,”楊炯挺認真地站在一邊給她比劃:“這麽一來臉不就大了嗎。”

又逗得老太太一個勁兒拍巴掌。

傅媽媽忍不住從廚房走出來喊道:“哎你們娘倆咋還聊上了?動靜小點,要不人樓下鄰居上來找。”

老太太一聽頓時哼了一聲:“我就說住這種樓房不好,不接地氣兒,說個話也不自在,怕吵着這個那個的。”又拉着楊炯吐苦水道:“你不知道姥姥那啊,那夥子開發商心可黑了。姥姥家山清水秀的,地方好,都住了多少年了。結果這夥人說去就去了。說給大家建樓房,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嘿,拿你姥姥當傻子哄呢!”

楊炯忍不住笑,拍馬屁道:“那姥姥你肯定一眼看穿了陰謀詭計,沒上當。”

“沒,”老太太嘆了口氣,拍着腿道:“鬥争經驗不豐富,該上還是上了啊……”

楊炯:“……”

老太太又道:“上當也就算了,正兒八經的讓我住新房也行,哎小楊,你知道他們多缺德嗎?”

楊炯:“多缺德?”

“這幫玩意兒把新房建到北郊了,離殡儀館最近了!”老太太氣哼哼道:“這可好,以前我們這些老東西要咯嘣了,還得叫車拉過去。現在行,新房子離着火葬場就幾百米,到時候自個兒覺得不好了,腿兒着就去了。”

她邊說邊拉架勢,跟宋丹丹在這演小品似的。楊炯覺得自己笑不太禮貌,使勁憋了半天實在沒憋住,抱着肚子哈哈哈笑了起來。老太太也哈哈笑。

傅媽媽在廚房搗鼓菜,聽得外間說說笑笑,就又忍不住走出來湊熱鬧。老太太頓時瞪眼:“咋啦,又吵着鄰居啦?”

楊炯笑得肚子疼,忙擺手:“不至于,說話沒事,跑跑跳跳不行。尤其小孩子那樣的,在家裏使勁蹦兩下,樓下就跟屋頂要塌了似的。”

“啊?這麽厲害啊?”老太太咋舌,瞪着眼問:“那孩子也不能不動彈了啊,在家窩着?”

“不在家窩着去哪兒啊,”傅媽媽忍不住插話說:“家長都得去上班,現在外面車這麽多,沒人看着孩子萬一磕了碰了,或者讓人給拐了,那不得急死啊。再說外面這些地方,也就惟演這小區好,綠化的跟小花園似的,別處很多都爆土揚灰的,孩子下樓吸一鼻子土上來。”

她一邊說話一邊在手裏摘着菜,楊炯站起來過去幫忙,又被她給攆了回來。

老太太也說:“讓她幹吧,你在這玩兒。”說完問他:“那小楊打小住哪兒?也是在家裏憋着?”

楊炯如實道:“嗯,我家就這邊的,不是這個區,但也是樓房,從小憋到大。”

“那可憐兒喽,估計你都分不開韭菜和麥苗兒。”老太太啧道:“倒是惟演在我那享過幾年福,小時候帶他去地裏幹活,這孩子又懶又饞,說拔草不去,可是你要是哄他,說咱去拔野菜,回來給你包餃子烙餅,哎,他就去了。”

楊炯哈哈笑,心想怪不得,敢情傅惟演從小就這樣又懶又饞啊。他笑了會兒,才突然想起自己還沒跟後者彙報情況。傅媽媽忙着做菜,傅姥姥拍着大腿說說笑笑,大家都沒察覺,楊炯忙瞅了個空,奔去自己卧室了。他手機昨天不知道被放哪兒了,翻枕頭掀被子,好歹在窗臺上找了出來。

楊炯忙戳開微信,跟傅惟演發語音道:“你媽跟你姥姥過來了。回家一定要淡定,淡定!”

誰知道他剛說完,就聽門口卡拉一聲,有鑰匙聲響。

——

傅惟演開車去商場轉了一圈,楊炯給他買了個玉牌,他就琢磨着送點什麽東西回去。可是又怕楊炯以為自己是回禮,一來一去給扯平了,猶豫半天,酸溜溜地去一處花店包了捧花。他對花的品種不了解,只根據自己的喜歡的顏色來,只是以前他喜歡素淨淡雅的淺色,今天卻鬼使神差,弄了一大捧的紅。

紅月季、粉月季、搭配着紅色康乃馨粉色的大百合……狠狠地紮了一大捧。

傅惟演拿着花束上樓的時候頭回兒有些臉紅,也不知道自己不好意思個什麽,在門口正了正衣服,又對着樓道裏光亮的電梯門理了理發梢,最後裝作若無其事的開門……

誰知道門一開,他就愣了。

他媽已經穿着圍裙迎了出來,而客廳正中的沙發上,則坐了一位老太太……客廳的邊上放着一個布包和一個四四方方的行李袋。

傅惟演:“??”他愣了下,再看那兩樣行李,立馬就猜出來了。

楊炯一看傅惟演的表情就知道要壞事,他忙舉着手機奔過去,誰知道已經晚了。

傅惟演在門口就炸了,問他媽:“你怎麽回事!你都不說一聲啊?說來就來?”

傅媽媽笑吟吟地出來接兒子,被當頭一問也愣了。她下意識的抹了抹圍裙就要笑着軟和兩句,可是回頭,又看見了楊炯跟自己老媽也在場。傅媽媽頓覺臉上很挂不住,也有些生氣道:“我怎麽不能來了?”

傅惟演一皺眉,剛要說話,就被楊炯給拉過去了。

楊炯道:“哎媽,是這樣,我倆打算下午過去看看你的,都準備好東西了,惟演還特意買了花,是想給你驚喜呢。”

傅惟演脖子一梗,被他使勁給拍了一下,催促道:“你快去換衣服,這一身都什麽味啊。”

傅惟演:“……”他早上新換的一身,哪有什麽味。可他知道楊炯的意思,昨天倆人也溝通過要和平處理。只是當時想的是一回事,今天冷不丁見人找上門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傅惟演進屋去換衣服,楊炯就在外面和稀泥,信口胡謅道:“惟演在你生日的時候就想買花來着,但是那天沒看見中意的,昨天我倆出去,湊巧就在路上看見家店,人這花都是進口的,說這玫瑰名字叫LV,玫瑰花裏最貴的,哎媽,你聞聞。”

傅媽媽本來挺下不來臺,僵在那紅着眼眶呢。這會兒見楊炯說的有頭有尾的,猶豫了一會兒,湊過去聞了聞,臉色也好了很多。

傅惟演在裏面換衣服,門沒關嚴,因此把楊炯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心想什麽LV,明明就是幾塊錢一朵的月季。等會兒外面傅媽媽正常了,楊炯回來,他就忍不住道:“你倒是會說,什麽LV啊,我可不知道,我那是給你買的月季。”

楊炯聽了卻笑,誇他:“不錯不錯,看來我教導有方,你都知道店裏的玫瑰花都是月季了。”

傅惟演揚了下眉。

“我也不算編謊唬人,”楊炯笑道:“那幾朵顏色深的叫路易十四,路易首字母可不就是LV嗎。對了你沒事買花幹什麽,咱家陽臺上不是有嗎?”

傅惟演心想送花還能幹什麽,他心裏這麽想,嘴上就胡亂道:“反正是送你了,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你願吃就吃,願意扔就扔着玩,就是拿去擦屁股也沒人管。”

“……”楊炯愣了下,簡直氣樂了:“我算發現了,你這嘴還真是說不出幾句好話來。”

他也不跟傅惟演一般見識,拍拍他肩膀,勸道:“你姥姥還在那坐着呢,剛剛你也不跟老人家打招呼,這樣不太好。今天不管什麽事,長輩都到家裏來了,面子上先得過的去。”

傅惟演一聽就煩躁:“她要是真要在這住下呢?”

“那到時候再看情況,”楊炯看他一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又拍了一下道:“到時候你說話,我給你打掩護。火藥先卸下,咱就當什麽都不知道行不行?再說你姥姥剛還提到你呢,說你小時候……”

傅惟演一愣,一臉警惕道:“我小時候怎麽了?”

楊炯覺得他警惕地莫名其妙,如實道:“你小時候愛吃野菜,吃野菜烙的餅包的包子。”

傅惟演松了口氣。倆人又在屋裏嘀咕了兩句,傅媽媽那邊疙瘩放下了,又怕傅惟演一會兒頂撞老太太。誰知道一會兒傅惟演出來,跟換了個人似的,出來就笑着跟老太太打招呼道:“姥姥。”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看他,沒做聲。

楊炯心想老太太可比傅媽媽難糊弄多了,正好傅媽媽那邊飯菜上桌,楊炯幹脆前後招呼,又拉着傅惟演給老太太盛飯夾菜,後者的臉色才好了一點。

傅惟演看他媽做的菜裏放了很多蒜,又覺得口味過鹹了,吃了兩口就不吃了,坐一邊刷手機。

誰知道老太太卻以為他在甩臉子。

老太太脾氣倔,見狀也不拐彎抹角,竟然就直接道:“惟演啊,姥姥要在你這住幾天。你看看收拾收拾,讓姥姥住哪個屋。”

楊炯:“……”他一愣,再看傅媽媽,後者顯然也是一臉意外。

傅惟演這次倒穩住了,忙給老太太夾了一筷子菜,迂回道:“姥姥,我這可能不方便,這邊一共就倆卧室,我作息不規律,楊炯睡眠質量也不好,所以暫時沒能你住的地兒。”

傅媽媽在一旁左右看看,忍不住插話道:“你們那個書房不行就騰出來?”

傅惟演看她一眼,有些不耐煩,但仍壓住脾氣道:“咱這跟我姥姥那不一樣,這邊看着天不怎麽熱,但是濕度太大,北邊的卧室通風不好,老人家歲數大了,住那邊容易得風濕。”

傅媽媽還想說話,老太太卻把筷子一擱,直接沉下臉道:“就是嫌麻煩,不讓我來住呗!”

“不是不讓你住,”傅惟演說:“我打算給你租個房,離着我們醫院近點兒,我有時候在醫院的時間比家裏都多,到時候去看你也方便。”

傅媽媽一聽又擔心:“那你三頭跑,多累啊!”

老太太還是道:“可不,寧願累着點也不待見我老太婆。”

楊炯:“……”

老太太剛開始還是半開玩笑,又有些教育小輩的架勢,到了後來來回幾次也不免難過,見傅惟演左右不願意,沉默了會兒,嘆氣道:“惟演啊,你可跟小時候不一樣了。小時候你爸媽忙,沒人管你,把你放姥姥那過寒暑假。你跟皮猴兒似的,姥姥在院裏種的小白菜都被你拔光了,說是拿去喂鴨子了,那時候姥姥多心疼,可說過你嗎?”

傅惟演一愣,咳了一下,悶聲道:“沒。”

老太太點點頭,又道:“你表哥小時候長痄腮,臉蛋子痄的跟包子似的,我給他塗藥,你在一邊搗亂不讓塗,後來又非說家裏的那倆大鵝臉鼓着跟你表哥似的,偷摸把藥拿去給混水裏了……那大鵝姥姥養了七八年,比養你的時候都長,你一口氣給毒死了,你表哥連你舅都心疼地哭,姥姥打過你嗎?”

楊炯:“……”真沒想到傅惟演小時候這麽能作……又忍不住想,這要是我養的動物被毒死了肯定得打死他。

傅惟演這下更沒話說了,低着頭不吭聲。

老太太道:“姥姥雖然沒文化,但也知道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看你,讀了大學念了研究生,現在還是什麽博士了?這博士就教的你回家跟你媽大呼小叫,博士就教你嫌姥姥麻煩,住兩天都推三堵四啊!”老太太氣的不行,一拍桌子道:“我給你說吧,來你這住就我的主意,你就說認不認我這個姥姥吧!你要說不認我這就走,不在這讨人嫌!”

傅惟演哪敢說不認,氣氛一時僵住。楊炯又看傅媽媽,誰知道後者也是在一邊悶坐着,只扒飯不吭聲。

楊炯:“……”

他忙起身拉住老人家,怕她氣壞了,在一邊兒安慰道:“姥姥說氣話呢,傅惟演這人不會說話,總是好心辦壞事,你跟他較什麽真。你還不知道,他前兩天剛我把養的花給折騰死了一堆呢。”

老太太愛養花養動物的,頓時擡着眼看他。

楊炯道:“我帶您去看看,就剩兩棵了,好在現在開的挺好的。”

之前他沒帶老太太去書房,這會兒便扶着人往書房那走,又忙不疊地回頭給傅惟演使眼色。

老太太脾氣直,氣來的快消的也快,看着楊炯留的兩棵花葉片油亮,花朵又大開的又多,頓時啧啧稱奇,問這是什麽花,咋養這麽大的,又自個攥着拳頭去比了比大小。楊炯陪她聊了會兒,看她喜歡的不行,便給剪了兩朵大花包子,找個飲料瓶插上,放老太太手裏拿着。

老太太跟老小孩兒似的,坐那翻來翻去愛不釋手地看了老半天。楊炯再抽空往外看,卻見傅媽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人了。客廳裏靜悄悄的。又閑聊片刻,道了老太太午休的時間,楊炯幹脆把人領到了自己屋裏,等這邊睡着了,又松了口氣,去傅惟演那邊。

傅惟演卻坐床上看手機呢。

楊炯忙了半天累的不行,這會兒也顧不上了,往他床上一趴,嘆氣道:“簡直要命啊,要天天這樣我得英年早逝。”

“呸呸呸,”傅惟演伸腳踢他:“你說話注意點兒。”

楊炯簡直要翻白眼,偏過臉看着他道:“還是你先注意吧,老太太脾氣倔,今天中午那架勢真怕你來打起來。”

“我有那麽不孝順嗎?”傅惟演皺眉,“大不了她說什麽就聽着呗,不頂嘴不就行了。”

“可得了吧,不說話比不頂嘴還氣人,”楊炯無奈道:“你以後別搞這種冷暴力了,吵架不怕你一句我一句,怕的是你說什麽對方連個屁都沒有,能氣死。”他說完又犯愁,問傅惟演:“那你姥姥這怎麽辦?”

傅惟演想了半天,也猶豫了,低聲說:“就是讓她在這住的話,能住哪兒啊,真住北卧嗎?”

“不好吧,那邊太陰,而且你書櫃書桌電腦的,那麽多東西到時候往哪兒放?”楊炯想了一會兒,猶豫道:“要不然姥姥住我屋?

傅惟演問:“……那你住哪兒?”

“我湊合幾天睡沙發吧。”

傅惟演不同意:“那還是我睡沙發好了。”

“你要上班,睡沙發怎麽能睡好?”

“你睡沙發我心裏過不去,也睡不好啊!”

“……”

傅惟演想了想,突然想起另一個解決辦法,試探道:“要不然你跟我一塊睡這屋,反正這床夠大……”他是剛想到這個提議,頓覺絕妙,又怕楊炯拒絕。正琢磨着再說點什麽呢,就聽楊炯痛快點頭道:“好吧。”

下午傅惟演自己去找他姥姥說,老太太如願了氣也沒了,一家人忙裏忙外,東西該挪的挪該買的買,傅惟演帶着老太太去采購生活用品,順道逛超市,楊炯則留在家裏騰地方。

他把自己房間的東西規整好,一部分拿去了書房,另一部分諸如衣物床品則抱去了傅惟演的主卧。傅惟演最初提議他倆住一間的時候楊炯沒多想,後來回神,心裏才有了一點微妙的感覺。而當這會兒家裏就剩了他自己,原來那點微妙的感覺便不知不覺的被放大,開始變得強烈。只是細說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像是心裏藏了片不經撩撥的羽毛,又像海波層疊不斷,一下一下地讓他感到有些無所适從。

楊炯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臉,他猜測這種無所适從的感覺多半是因了傅惟演這屋的氣息。倒不是什麽香水味,也不是男人窩裏常有的酸馊汗臭,而是攙雜了實木家具,純棉織物,灑進半室的陽光,以及衣服上洗滌劑餘香的特殊味道,跟他那屋的氣味相比,差異性大,區域标志性也很明顯。

傅惟演走之前沒有單獨把衣櫃給他隔開,楊炯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了每個單格的右邊,床上用品則都擱在了收納箱裏。然後給被子換了新被套疊齊整,又壓上枕頭,跟傅惟演的并排放在了一塊。

半下午的時候傅惟演買了東西回來,老人家喜歡用塑料盆,他就一口氣大小套着買了四五個,又按楊炯的囑咐購置了不少防滑墊和粘在桌角上防撞的海綿。他到家的時候楊炯已經把次卧收拾的差不多了,地也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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