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目送聞昭進學校後，莊顏先去快速熟悉了一下小城的環境，打聽了一些想知道的事情，然後回到絲瓜巷暫時的居所裏找到了橘貓——它居然還在睡。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個仿真貓？醒醒好嗎！”她簡直難以置信。
橘貓趴在軟墊上，懶洋洋地伸了伸毛絨絨的爪子“怎麽啦？”
“我問你，系統分析對比出的數據把我送到了聞昭七歲的這個時間點，是不是還有什麽特殊原因？否則的話他的整個童年都在遭受校園暴力，為什麽會選在這個時候？”
橘貓爬起來，弓起身子伸了個懶腰，簡單地回道“是。”
莊顏差點跳起來“你早知道卻什麽都不告訴我？還要等我問你才說？”她氣得原地轉了個圈，“你到底還想不想我完成任務了啊？！”
“……想的。”
莊顏懶得跟它糾纏旁枝末節“這一年聞昭到底發生了什麽？也跟校園暴力有關系對不對？”她一邊說一邊思考，忽然想到早上他腳腕處露出的那個牙印，“他眉骨處的傷疤是這個時候落下的？”
橘貓沒有回答，似乎有點驚訝。
“真的是？”
卷宗上記載的，聞昭的左側眉骨到左耳後有一條傷疤，根據推測當時應該傷到了眉骨。後來他幾次親手制造“自己的死亡”企圖騙過警方的追蹤，屍體上也都有這個算是明顯特征的疤痕。
“他是在校園裏受的傷對不對？當時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他才會受那麽嚴重的傷對不對？”莊顏接連問道。
橘貓沒有吭聲。
莊顏也不想跟它多說，直接将貓裝進了雙肩包裏，留了貓頭在外面，随手又找了一把傘拿着再次出了門。
走出巷子的的時候還遇到了陳莉萍，離了老遠她就十分熱情地大聲打招呼“小莊啊，你那個滅蟑膠餌也太好用了！早上起來我們家死了一大片的蟑螂！簡直吓死了個人！”說完轉頭又去跟周圍的鄰居說些什麽。
莊顏沒工夫理會她，随口敷衍了兩句就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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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找地方買了幾套小男孩穿的衣服，裏裏外外的都有，當然，也沒有忘記買帶着湯姆貓圖案的，全都疊好塞進了雙肩包裏——反正背包裏的貓不是真的貓，不會弄髒新衣服的。
然後她直接去了早上去過的小學。
小地方的學校管理并不嚴格，鏽跡斑斑的大鐵門右下方有一個小門是開着的，門衛室裏也沒有人在，莊顏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順利進了校園內。
大概正好是上課時間，小小的操場上看不到人影，隐約有學生們拖長了音調的讀書聲傳來。
莊顏聽了一會兒确定了目标，直接往那棟三層的主教學樓去了。
教學樓外面貼的白瓷磚，因為經過太多的風吹日曬微微泛黃，樓上一排又一排深藍色的玻璃十分顯眼。
橘貓的聲音從身後的背包裏傳來“你要幹什麽？”
莊顏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是沒辦法把我變小嗎？做不了小聞昭的同學我就只能做老師了。這樣就能時時刻刻在學校裏看着他，随時可以幫他。一般小學生都挺怕老師的，我當了老師還可以教育小學生們不能搞校園暴力，一舉兩得。你記得給我變幾個證件出來用用，不用你幫我想辦法，這種小事你總要幫我搞定吧？”
橘貓“哇”了一聲“你也太聰明了吧？”
“你現在才知道我超級聰明的嗎？我以為你選中我做任務就是因為看中了我的聰明才智。”
橘貓從喉嚨裏發出“咕嚕”聲，沒有回應莊顏的話。
恰好這時她已經踏進了教學樓內，莊顏一間一間辦公室找過去，很快就找到了校長辦公室。
位于二樓最裏面靠牆的位置，小小的一間。
莊顏的相貌和氣質都不像是小城的人，實在引人注目。
坐在辦公桌後喝茶看報紙的老校長見過的人多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客客氣氣地讓莊顏坐下，問明來意。
“校長您好，我叫莊顏，從京都來的，是京都師範大學的學生，這是我的證件。我們老師給布置的實習作業是要到學校裏進行為期三個月的義務支教，恰好我又比較喜歡小城，就到這裏來了。不知道您這所小學裏還缺不缺老師？我能不能在您這裏代課？”
莊顏早上專門去打聽過了，小城裏只有兩所小學、一所初中，全都很缺老師。
小城的這所小學的老師大多就是有個初中畢業證、高中畢業的都不多，莊顏這樣的條件對于這所學校來說簡直是大材小用了。
而且她還是義務的、不要工資！
校長怎麽可能不同意？
莊顏走出校長辦公室的時候，就正式成為了實驗小學二年級的老師之一。
校長問她要不要明天再開始上班，莊顏表示她希望越早開始工作越好，引得老校長又是一陣長籲短嘆“大學生就是覺悟高、京城來的就是不一樣……”
他幹脆起身親自帶着莊顏去見了教導主任，幾個人一起進了老師辦公室，給她安排了一個辦公桌，又将她介紹給在辦公室裏的老師們。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
莊顏出現在了聞昭所在的二年級（2）班。
他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最裏面的位置，特別明顯。
別的學生都有同桌，全班只有他一個人是單獨坐的，旁邊放着一個紙箱做的垃圾箱，裏面扔着不少垃圾。
莊顏進教室就引起了轟動，穿着校服的小屁孩兒們或明或暗地去看她，又跟同桌悄悄地說着小話。
“新來的老師嗎？”“新老師真好看！”“好像電視裏的大明星啊！”
然後全班同學眼睜睜看着她一手筆記本一手板凳，直直朝着聞昭走了過去，将板凳一放，坐在了他的旁邊、垃圾箱的前面。
前面講臺上的男老師微微紅着臉，磕磕巴巴地說道“同學們，這是、這是新來的莊老師，大家一起鼓掌歡迎！”
“啪啪啪”的掌聲響起，小孩兒們一邊鼓掌一邊拼命地轉頭往莊顏的方向看，拍手拍的手都紅了。
只有莊顏旁邊的聞昭，趴在課桌上一動不動，只露出一頭自然卷的柔軟黑發。
莊顏一直擔心他是不是因為穿着濕衣服身體不舒服了，但小聞昭的戒備心很強，她只要想靠近他就露出警惕的樣子來，像一只動物幼崽，随時準備遇到危險就立刻逃走。
最後還是在課間時間系統幫了忙，告訴她聞昭雖然看着瘦弱，其實身體素質是過關的，他基本不怎麽生病。
莊顏喃喃道“是啊，如果他身體素質不好，容易生病，在這樣的生活環境裏怎麽可能平安長大……”
因為她是半上午突然來應聘做老師的，學校的教室課表都是開學時安排好的，一時半會沒辦法打亂。所以莊顏今天是沒有代課安排的，校長的意思是讓她今天熟悉一下班級情況，明天開始正式給學生們上課。
莊顏答應下來後，接下來的在校時間全都用來觀察聞昭和他的同學老師們了。
聞昭在同齡人裏個子不算高，可是卻被安排在最後一排，孤零零一個人坐就算了，旁邊就是垃圾箱。莊顏認為這大概率是調換座位的班主任的問題。
至于學生們……
莊顏坐在這個位置之後，班上的小孩們對于新來的好看老師都有着極大的興趣，上課忍不住偷偷往後看、下課更是找各種各樣稚嫩而又笨拙的理由往教室最後面跑。
哪怕只是跟莊顏說上兩個字，小孩都能興奮的紅了臉、說話都打磕巴。
這樣一群小孩兒……卷宗上明明白白地寫着，聞昭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在遭受非常嚴重的校園暴力。但只透過冰冷的文字莊顏很難想象他當時到底經歷了什麽的。
現在真正的來到了這個班級，見到了這樣一群樸實而又天真的小孩子，她就更加想不出來他們會怎麽校園暴力聞昭。
直到莊顏看到一個特意繞開聞昭，從另一邊接近自己的小女孩兒，她穿着幹幹淨淨的校服，紮着兩根馬尾辮，一雙丹鳳眼水汪汪的非常好看。
她跟女孩聊了幾句以後，小姑娘忽然眨巴着眼睛，語氣天真地問道“莊老師，你身上有栀子花的香氣呢，你也喜歡香香的對不對？”
誰能對這樣的小孩子板起臉來呢？
莊顏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當然啦，女孩子香噴噴的才招人喜歡呀。”
不料女孩兒接下來一句就是“那莊老師你為什麽坐在楊寶旁邊？”她皺了皺鼻子，又躲遠了一點，“他好臭。”
莊顏心裏頓時就是一沉。
她轉過頭去，看到的卻是聞昭面無表情的、傷痕累累的小臉。這麽近的距離，他不可能沒有聽到同學的話的，可是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很快莊顏就發現了原因——另一個小男孩跟她說完話回自己座位的時候，動作非常熟練地踢了聞昭的凳子一腳，這小男孩是班上個頭最高的，一腳踢過去坐在凳子上的聞昭整個人都往裏移動了幾厘米。
小男孩踢完看也不看一眼，徑自走掉了。
還有從遠處往垃圾箱裏扔垃圾、故意扔到聞昭身上的；發作業本的時候專門把聞昭的本子扔在地上的；一起往外走專門把聞昭撞倒的……
莊顏忽然想到了一句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的話——“小孩子因為天真，所以有時格外殘忍。”
因為很多時候他們根本不懂自己在做的事情有多麽嚴重。
下午放學時，莊顏跟教導主任和2班的班主任說了幾句話，再一轉頭，聞昭就已經不見了。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她背起自己的雙肩包趕緊往校門處走，沒想到在廁所外面的洗拖把池那裏就看到了聞昭。
五六個男生圍着他，其中兩個分別抓着他的胳膊按着他下跪。
一個胖胖的男孩站在臺階上威風凜凜地喊道“小雜種跪下磕三個響頭！本大俠饒你一命！”
另外幾個就大聲笑着喊“磕響頭！磕響頭！”
莊顏大怒“你們幾個幹什麽呢？！”她大步走過去，盯着那個胖男孩，“大俠是行俠仗義的，仗着人多欺負人少永遠也當不了什麽大俠，只能做地痞流氓小混混。”
胖男孩看起來也就歲的樣子，看到莊顏這個大人生氣了還是有點害怕的，瑟縮着說道“我、我媽說他是小雜種、是小偷，大俠就是要抓小偷……”
另外幾個男孩也大着膽子跟着附和。
“對啊，我見過他咬人！”
“天天去翻垃圾堆，把垃圾弄得到處都是！我奶奶說他缺德、是短命鬼！”
“他欺負小朵！”
莊顏忽然覺得心底發冷。
這些小孩一群人欺負小聞昭一個，卻自以為是在行俠仗義、懲兇除惡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原本的計劃要再改一改了。
于是匆匆教育了幾個小孩幾句，讓他們離開學校趕緊回家之後，她不顧聞昭的抗拒将他拉到角落裏想看看剛剛有沒有受傷，結果卻發現根本不管用，他渾身都是傷，新傷疊舊傷，根本看不出來剛剛哪裏受傷了沒有。
令人不忍目睹。
莊顏看不下去索性不看，蹲下來直視着小孩兒的眼睛“小寶，為什麽不告訴他們呢，你明明不是小偷對不對？有人欺負你，你要學會去告訴老師，老師不管你就去告訴校長、告訴警察叔叔，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呀。”
聞昭沒有說話，那雙黑色瞳孔幽幽暗暗，好像閃過了一道譏诮的光，細看又仿佛沒有。
莊顏也不打算強迫他什麽——她已經在這裏了不是嗎？
她擡頭看了看天空，厚厚的雲層逐漸散去，金色的陽光若隐若現。
“天要晴了呀，我們一起回家吧。”她握住聞昭冰涼的小手，不讓他掙紮，拉着他慢慢走出了校門。
太陽終于躲過了陰雲的圍堵出現在天邊，毫不吝啬地向大地揮灑着它的光芒。
聞昭卻穿着潮濕的衣服，一直往背光的地方走。
莊顏幾次想讓他走在陽光下都沒能成功——這小孩實在很聰明，她想讓他走哪兒，他就順着她走過去，但走不了幾步遠，他就不知不覺地又回到了陰影裏。
一大一小就這樣你拉我藏地走回到了絲瓜巷的巷子口處。
小巷悠長，兩側都是高高的院牆，走在青石板路上是完全照不到陽光的。
聞昭率先走了進去，然後停住，回頭。
他還是不說話，只用一雙幽深的、安靜的眼睛看着她。
莊顏在這一刻卻好像能夠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光了。
她站在巷子口處，望着巷子裏面相隔不遠的聞昭，突然在心裏大喊了一聲“系統！給我一面鏡子！”
“呃？”
一直躲在雙肩包裏的橘貓雖然不明白莊顏要做什麽，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它配合她。
莊顏伸手就從背包裏摸出了一面鏡子，她晃着鏡子試了試角度。
一道強烈的陽光反射到了小小的聞昭身上，照得他整個人不再陰冷潮濕，顯出幾分溫暖的顏色。
“看！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照到光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補完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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