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聞昭的技術真的沒得說。
婆婆交代了,他蒸出來的饅頭就真是又松又軟,自家打出來的當年新麥,雖然面沒有很白,但滿滿的都是麥香。
莊顏和聞昭一起收拾了一小筐饅頭給婆婆帶着,送她去了五婆婆家裏。
五婆婆年齡比寧婆婆小上好幾歲,但駝背非常嚴重，白發稀疏,走路顫顫巍巍,嚴重的老花眼加上白內障使她的眼珠看起來也是渾濁的。寧婆婆跟她站在一起，看上去倒像是比她小了十來歲的樣子。
莊顏特意看了看,五婆婆跟兒子兒媳還有孫子孫女們住在一起,一大家子人非常熱鬧。
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也不怕沒人照料。
她和聞昭一起返回家裏，她特意要了一個小竹簍背着：“我拿饅頭。”
其實是想着要讓系統幫忙找找有沒有什麽山貨可以撿便宜的。
聞昭自然不會違抗她的意思。
兩個人一起順着屋後的小路往山上走去,土狗旺旺跟在他們旁邊,它大多時候都是圍着莊顏跑前跑後的,不停地哈着氣甩着尾巴，熱情無比。
“姐姐,你一定要跟緊我。”聞昭認真地說道,“才下過大雪,山上路不好走。要不是看這天氣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要下雪,咱們家柴又實在不多,本來不該在這時候上山的。”
“嗯。”
“我們要聽婆婆的話,千萬不能去深山裏,聽說深山裏不僅有狼還有豹子,哦還有野豬也要人命的……”
“嗯。”
“你看，我們就在這座山上打柴就好了，山腳下就是咱們村子，要是真遇到要命的大家夥，使勁朝山下喊一聲村子裏的人就能聽——”聞昭被狗狗絆了一個踉跄，差點摔倒，他惱羞成怒，“醜狗你幹什麽？！別跟着我！”
莊顏忍笑：“诶诶，昭昭它沒有跟着你，就是想跟緊我不小心絆到你了，我替它跟你道歉，你原諒它一下吧……”
“這只狗長得那麽醜。”聞昭十分嫌棄旺旺，“還光會讨好姐姐！有什麽用！聽說厲害的狗都會打獵的，抓兔子野雞什麽的，今天它要是也能抓到只什麽吃的我就同意以後讓它留在咱們家。”無廣告
“它肯定行！”莊顏信誓旦旦地說道。
聞昭懷疑地看了看那只瘦巴巴的狗。
旺旺像是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一樣，突然揚起腦袋非常響亮地“汪汪”了兩聲。
“咦，它這樣像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啊！！”
一聲尖叫後，莊顏被雪埋了一半，只剩腰部以上還露在地面上。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雪，也從來沒有走在這樣厚的積雪中的經驗，更沒有感受過這樣掉進雪裏，整個人都懵了。
“姐姐！別怕，你別動，我把你拉上來。”
聞昭趕緊走到她旁邊，小心地踩了踩周圍的地面：“沒事，來，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莊顏僵硬着身體不敢動，慢慢地将自己的雙手手交到一雙溫暖幹燥的手掌中，這雙手上滿是老繭、手指瘦長，都是骨頭，但也充滿了力量。
他握緊她的雙手，彎下腰，用力往上拔。
但莊顏畢竟是個成年人，對于十一歲的小小少年來說實在有些重。
聞昭臉都憋紅了，莊顏的身體也沒有往上挪動一分。
他倔強地一言不發，繼續用力。
四周一片雪白，寂靜無聲。
聞昭硬是熱得額頭開始冒起白煙，汗水從額角順着臉頰流下來。
“這樣不行。昭昭，要不你松手吧，我試試自己爬上來？”
“不行！婆婆說掉進雪窩子裏一定要人拉上來的，你自己用力會越陷越深。姐姐你千萬別用力，我肯定能把你拉上來，一定行。”
他雙腿分開，蹲了一個馬步，再次用力。
土狗旺旺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着兩個人。
不過力氣不夠就是不夠，這不是人努不努力的問題。
莊顏穿着一雙防滑的雪地靴，褲子也非常保暖，因為穿得太厚了，所以她不太能感覺到下面到底是什麽情況。
聞昭在上面繼續徒勞地一次又一次用力，漸漸的雙手開始發抖，連握着莊顏的雙手裏都是汗水。在這樣的大冷天裏，可以想象他有多用力。
莊顏趕緊在心裏跟系統對話，一邊跟聞昭打商量：“昭昭，你看，你現在太累了，力氣肯定不如之前那麽大，你先休息一下，緩緩再繼續拉我好不好？我感覺到自己往上移了一點點了，咱們慢慢來，姐姐相信你肯定行。”
聞昭點點頭，喘着粗氣坐在了一旁的大石頭上。
莊顏趕緊叫系統：“你是不是人啊你？不提醒我走路就算了，能幫忙你不早說，冷眼旁觀昭昭一個小孩子累成這樣！一會兒他歇好了拉我，你就偷偷加把勁讓他把我弄上去，聽懂了沒有？”
【……知道了。】
莊顏出來的時候，聞昭還有點想不通：“我一直很用力的，怎麽最開始沒能把姐姐拉上來呢？姐姐你看看鞋子濕了沒有，還有褲子，濕了的話咱們就先回去吧，下次再來。”
莊顏搖搖頭：“沒有，我鞋子和褲子都防水的，掉進水裏都濕不了，掉進雪裏當然沒事！剛上山就耽擱了好久，咱們快走吧。”
“那……”聞昭想了想，朝她伸出一只手來，“姐姐你握着我的手吧，不會再掉進去。”
莊顏再次朝他伸出手。
兩個人的手牢牢地牽在一起，黑衣服的聞昭走在前面，紅衣服的莊顏跟在後面，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只黃狗旺旺。
兩人一狗走在大雪後的樹林裏，只偶爾聽得幾聲清脆的鳥叫聲，安靜得仿佛可以聽到心跳的聲音。
很快就看到成片成片的樹林，聞昭将背上的草繩和砍刀取下，掃出一塊稍微平整的大石頭放上去，莊顏也将竹簍放在那裏。
聞昭拿出一雙陳舊的帆布手套遞給莊顏：“姐姐你戴上手套，免得被樹枝劃傷了。”
“你呢？”
聞昭朝她笑了笑：“我的手上都是繭子，不怕的！”說完他根本不等莊顏說話，就直接拿起砍刀走到了一棵樹下，先使勁地踹了幾腳，枯枝樹葉還有被雪壓彎的樹枝都紛紛掉落在地上。
“姐姐你就撿這些樹枝整理成一捆就好了，我來砍樹。我經常跟婆婆來，有時候也會自己來，幹這些活都很熟的。”
他說話時手上不停，幾下就砍下來一根手腕粗細的樹枝。
莊顏老老實實地收拾完了這些聞昭弄下來的樹枝，看聞昭還在砍粗樹枝，她趕緊往更遠一點的地方找了一棵樹學着聞昭的樣子去踹了幾下，結果頭頂只落下來幾捧雪，一根樹枝都沒有。
她趁着聞昭不注意，快步走過去把包好的饅頭拿出來放在石頭上，背着竹簍繼續往上面走去。
聞昭收拾完了一個樹，一擡頭就發現旁邊不見莊顏，他吓了一跳趕緊去找，幸好在不是很遠的地方就發現了一抹紅色的身影。
他大喊了一聲：“姐姐！不要往遠處跑！”
聲音在雪地裏傳出老遠，寂靜的樹林裏因為這一聲，驚飛了幾只鳥兒，雪末從樹梢枝頭無聲地簌簌落下。
莊顏拍了拍頭頂的雪，回了一聲大喊：“昭昭你快過來！”
“怎麽了？”聞昭以為她又出了什麽事，小跑着過去一看，忍不住笑起來，“姐姐你這……”
莊顏笑眯眯的：“怎麽了？我們沒有吃的了，跟小松鼠們借一點，它們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她看着自己，大大的杏眼裏倒映出一個小小的他，左臉頰上的酒窩若隐若現，白雪紅衣，笑意盈盈的面容，聞昭呆了一下：“不是……這一點點你自己吃掉就好了，叫我幹什麽……”
莊顏搖了搖頭：“那是因為我只借了一點點，洞裏還有的要留着給小松鼠們過冬。”她雙手往他面前湊了湊，“這些給你吃呀！聽說小動物們都很聰明，收藏的果子一般都是最好的，你嘗嘗看喜不喜歡。我就最喜歡吃松子了，還有夏威夷果。”a
聞昭呆呆的：“……夏威夷果是什麽？”
“這裏沒有的……诶這個不重要！”她直接剝了一顆松子送到他的嘴巴裏，“嘗嘗看好不好吃！是不是特別香！”
聞昭還是傻乎乎的樣子，他嚼了幾下。
莊顏迫不及待地問：“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姐姐……為什麽要先給我吃？”
“因為昭昭也會把紅薯最甜的部分挖給我吃呀！這個不是用錢買來的，是我自己找到的。你給了我你最珍貴的、覺得最好吃的東西，我也把自己最喜歡的覺得最好吃的給你。不能拒絕哦，拒絕我真的會生氣的！”
莊顏笑起來，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燦爛極了，溫暖極了。
聞昭猛地偏過頭去，他用力地握緊了雙手，低下頭不讓自己發紅的眼圈被她發現：“嗯……謝謝姐姐。”
他擡起手，試了幾下，從她手裏抓走了幾顆松子。
一把塞進了嘴巴裏。
“昭昭！”莊顏又好氣又好笑，“剝殼啊，你傻了嗎連松子殼一起吃？！”
“嗯……忘了……”他低着頭，含糊不清地說道。
“快吐出來，松子殼很硬的。”
聞昭胡亂擦了一把臉，小聲地說道：“很好吃。”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啊？你把松子殼也一起吃掉了？”
莊顏拿他沒有辦法。
接下來，聞昭繼續專心砍樹，莊顏幾下收拾好幾根樹枝，就繼續讓系統暗中指路她去掏動物們儲藏的過冬的食物。
每次掏一個窩，她總是要撿出最好的幾顆剝開塞進聞昭的嘴裏。
聞昭不知道她怎麽能找到這麽多山貨，他住在山村裏經常上山，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動物挖的儲存食物的洞，村子裏的人更是聽都沒有聽過。
姐姐看起來也不像是有經驗的樣子？
他埋頭整理好了一捆柴火的時候，突然又聽到莊顏的叫聲：“昭昭快來！”
“怎麽了？”經歷的次數多了，聞昭已經不太緊張，擡頭朝她看去。
“我撿到了野雞蛋，好多，你快來看！”
冬天裏一般雞都是不怎麽下蛋的，怎麽會？聞昭将信将疑地走過去，結果真的發現了一窩野雞蛋，出乎意料的多。
這一窩野雞蛋就像是打開了一個好運按鈕一樣。
接下來，不止是野雞蛋、鳥窩，居然還追到了兩只野雞——雖然冬天裏它們也沒有什麽吃食所以身上沒什麽肉，但好歹也能炖湯喝啊！
就連黃狗旺旺也叼回來兩只灰兔子。
聞昭簡直驚呆了：“它在三叔家那麽多年，從來沒有帶回過獵物……”
完全依靠系統幫忙的莊顏哈哈一笑：“那是因為它在三叔家從來沒有吃飽過啊，在咱們家吃飽了，自然就不一樣了，對不對旺旺？”
黃狗甩着尾巴“汪汪”兩聲作答。
聞昭看了看地上的幾捆柴，再看看堆放了一大堆的野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們今天難道不是來打柴的？
一直到下山的時候，他的心裏也滿滿的都是這個疑惑。
因為收獲的獵物和鳥蛋野雞蛋、還有那些山貨……算起來可比那幾捆柴火值錢多了。
下山的時候，莊顏主動要求要多拿東西：“我是大人，而且力氣比普通人大很多，當然應該我拿多一點。”
“你會掉進雪窩子裏。”
莊顏：“……”
她很快重振旗鼓打起精神：“上山的時候是意外，你看我在山上一整天也沒有再掉進去過！”
聞昭還不肯答應。
兩個人僵持了許久之後，莊顏是拿出婆婆說過的話鎮住了他：“你不聽婆婆的話了？她說小孩子背太重的東西容易駝背一輩子的，還會壓得你長不高。”
最後還是莊顏一只手随意地拎起了兩大捆柴火加上一竹簍的獵物，當場展現了一下自己超乎常人的力氣，聞昭才勉強同意了。
莊顏拿了大部分重物，聞昭用擔子背了三分之一，兩個人帶着狗從山上滿載而歸。
兩個人在路上還商量着回了家要先收拾一只野物出來炖在鍋裏，然後去五婆婆家接婆婆回來，說着說着看到了家門口。
聞昭突然大喊了一聲：“婆婆！”聲音裏透出最深的絕望。
莊顏往門口看去，只見寧婆婆家堂屋大門開着，進進出出不少人。
她的心也提了起來——難道……
系統不是說半個月嗎，怎麽會這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