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嫖

程安喜歡賴床,不過要看是誰的床。他的覺很輕,在身旁人起身時就醒了。他只穿了條內褲,赤着身子坐起來時,正看到一旁的男人在晾晨勃。

馮川偏着頭看了他一眼,呼吸有一瞬的粗重,又很快抑制下來。光着腳,去到了衛生間,以“放水”來解決生理性的勃起。

程安裹着被子,眼皮發沉的看着遠處的窗戶,冬季的天亮的晚,天色還沒漂幹淨灰黑,那人就已經收拾着起床了。

在程安印象中,一直覺得馮川是個重欲的人,會因一時興起,高價買人脫衣,滿嘴騷話,動辄“開車”,但他現在有些信了對方私生活節制的說辭,性欲旺盛,卻能忍,高度自律,酒色財氣一概淺嘗辄止。原來并不是他的“同類”,看不破誘惑的只有他。

可他曾經也不是這副不堪的樣子。

程安用被子将自己包的跟個粽子一樣,入定一樣的想着,忽然被人從邊上推了一把,“啪叽”一下子仰殼栽倒在了床上。

男人輕聲笑了笑。

“沒睡醒就再睡會兒,還沒到你平常起床的時間。”馮川換了一身相對正式的行頭,扣着腕表的表帶。幼稚推人的是他,一本正經囑咐的也是他,“叫人給你預備了早飯,記得按時起來吃。”

缺愛的人總是會複雜的去解析接收到的關懷。程安想問你對別人也是這樣的麽?在對方出門前,忍不住以玩笑的語氣說了出來,“馮先生在飼養寵物方面挺有經驗的。”——恩威并施,将被控者拿捏的死死的。

“你是在變相的求收養麽?”馮川聽得出程安話中的潛臺詞,又道,“我只養過一只‘寵物’,談不上經驗豐富,不過是比較愛惜中意的東西——包括人。”

這是句帶着表白意味的情話,程安掂量不出其中有着幾兩的真心。

不由腹诽:就你在性事上那個德行,就別走純情路線了。

程安:“當你的情人給報五險一金嗎?”

別人家的情人都是要物質補貼,要房要車,還沒見過向金主要“五險一金”的。

“呵。”程安看着一臉莫名的男人,揚起唇角,揶揄道,“當別人的情人可不是高危工作。”說完便慵懶的裹着被子閉上眼,不再出聲了。

物質如果不是為了填平賭坑,那麽對程安來說毫無意義。

不正當的關系,就別綁定羁絆了吧。

心态佛系的程安被拖欠薪資了。

三天後的午休時間,他致電給了無良主顧,達成人生首度催款成就。

“那天又沒做到最後,你就鬧着不做了,不是你說的麽,錢不收我的。何況——”男人語氣暧昧的幫他回憶,“我還幫你射了出來,你不是挺爽的嗎?”

程安腦中立刻回閃出畫面,走廊裏正巧有幾名學生嬉鬧着走過,他做賊心虛的調低了手機通話音量,臉騰的一下紅了。

難怪當時那麽好說話,原來是在這等着他。

傭金越給越低就算了,竟然還白嫖。程安氣不打一處來,正要和他理論,遠遠地,秦雙雨招呼着,碎步小跑了過來。

“程老師!”秦雙雨跳了一步在程安面前站定,小聲道:“啊,你在忙呀。”

程安和那邊的男人接不上話,于是優先理了她,“秦老師有事嗎?”

“你這周六晚上有空嗎?我預訂了兩張音樂會的門票,想請你一起去聽一下。”

被晾在一邊的馮川,慢條斯理的替他回答:“告訴她你沒空,你要和我去參加書畫鑒賞會——主辦方發來邀請函時,想到你會感興趣,我才應的邀,賞個臉麽?程老師。”

程安捂住手機将聽筒稍稍拿遠,“抱歉啊,我那天沒時間。”

秦雙雨:“沒關系,我在姐妹裏找一個幸運兒,陪我去聽好了。”哼着歌走開了。

程安婉拒秦雙雨是因為沒長聽音樂的耳朵,作為一個曾經有過夢想的美術生,程安的确熱愛書畫藝術,可那也只是曾經。

程安頓了頓,還未将相同的話,講給電話另一頭的人聽,男人留下一句“到時候派人接你”,就結束了通話。

因為馮川的自說自話,程安接下來的幾天,吾日三省吾身時,煩的不再是“賭或者不賭”,“而是去還是不去”。

大抵是程安總說自己摔下樓梯,老天感召到了他的“誠意”,于是顯靈了。

周六傍晚,買完菜回家的程安為扶一名踩到冰面滑倒的婦女,雙雙摔下了小區廣場的矮階。婦女問題不大,口頭表揚完熱心的小夥子,拍拍衣服就走了。被當成墊背的程安,扭了腳,袋子裏在菜市場精挑細選了三分鐘的西紅柿壯烈犧牲。

程安瘸腿走路已經走出了經驗,甚至還能炒倆菜,袋子裏被壓成“粥”的西紅柿沒舍得扔,心态良好的将西紅柿炒雞蛋,改成了西紅柿雞蛋湯。

馮川的電話如約而至,程安立時戲多的柔弱了起來,”抱歉馮先生,我的腳腕扭傷了,挺嚴重的,不能去了。”本就不願作陪,心想這下連借口都不用找了。

馮川:“你一個人住麽?”

程安散發出“遺世獨立”的單身芬芳,“是啊。”

“報一下樓層門牌。”對面啞聲了,馮川又道:“我就在你們小區的樓下,不請我到你家裏坐坐嗎?”

程安租住的房子一室一卧,家具電器一概不全,像是無人入住的簡裝樣板房,有種別樣的整潔。

程安家裏沒那麽多備用物品,就連拖鞋也只有一雙,很有待客之道的讓給了這位大爺。

交換鞋子時,馮川彎身,拉過程安不敢觸地的那只腿。那只腳上的襪子已經脫掉了,踝關節上帶着淤青,直腫到了腳面上,程安自小受傷受的多了,很會照顧自己,已經噴過了治療跌打損傷的藥物。

“又和歹徒搏鬥了?”

“這次是見義勇為。”

客廳的餐桌上擺着一道素炒青菜,一道湯,一碗吃到一半的米飯,勉強為這間清冷的住處帶來些許家的氣息。程安招呼對方随便坐,很有逐客意味的接着吃起了晚飯。

餐桌的凳子是張長凳,馮川随便的坐在了程安的旁邊。

“晚上只吃這麽少的東西,難怪摸着瘦了。”

他的主顧自從白嫖後,已經不配得到他的強顏歡笑了,程安悶聲扒飯。

“你做的菜?”馮川戳了一下程安鼓起的臉頰,“給我嘗嘗你的手藝。”

“……”

“鍋裏還有湯,願意的話,您親自盛着喝吧。”奴役傷殘人員是不道德的——上次在馮川那吃過一餐早飯,全程有人在邊上伺候,約莫是照看“貓”照看順手了,就差幫着喂嘴裏了。想必這位“舊時代”老爺養出來的大爺,平日裏也是個飯來張口的主。

“喝你碗裏的就行。”馮川真的就只吃嘴邊的,在程安端碗的時候,湊上前,就着他在碗邊喝過的水漬,抿了一口。

程安看着對方忽然貼近的臉,心髒不由得跳快了一拍。

湯的味道中規中矩,馮川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給出評價:“還是做湯的人更美味點。”

“您不是要參加鑒賞會麽?”求求了,體察完民情趕緊走吧。

“沒興趣,不是什麽必要的場合,不用去太早。”

馮川的老友們時常邀他賞玩新結緣的字畫等藏品,馮川被熏陶了這麽多年,始終做着表面功夫,沒培養出半點興致。老爺子當年那一倉庫的古玩,被他上捐了一部分,得了一摞的錦旗,至今還在博物館的高光處占有一席之地,他自己收來的天價藏品更是直接淪為室內擺件,不論近代産物還是相差幾百年的“祖宗”皆一視同仁,攜手在博古架上吃灰。

馮川不說空話,他的确是因為想到了程安才應的邀約。

但凡從事藝術相關事業的程安有點上進心,都該踩上這個可以接近界內頂層的跳板,而不是在這漫不經心的喝着湯。

人各有志,世人多數生來平凡,并享受着平凡,年老阖眼時仍覺得圓滿,怎樣不是過一生呢?  量力而行的向上要比盲目的野心,更能快捷的走向既定的目标。

這個賭徒并不貪得無厭,他的心,平常而坦然。

也可能是因為湯真的很好喝吧。

馮川又扳着程安的手臂,喝了一口,回味起來确實不錯。

程安愣愣的看着他,眼神有些閃爍。馮川接上前言,“想多陪你會兒。”

程安挪開視線,在自己家被外來人員搞的渾身不自在,“勞您惦記,我挺好的。”

這間屋子不大,采光卻很好,入夜後的陽臺被月色環抱,陽臺一隅擺着個畫架,幾張繪滿圖案的畫紙散落在地上,五顏六色的顏料盒摞在一起,生動的從屋子中跳脫了出來,仿佛一個可以無限延展的全新空間。

畫架上有幅未完成的作品,筆觸細膩,用色卻非常晦暗,泥濘的林間小路,盡頭處是還未勾勒的空白,可能是初晴的太陽,也可能是窮途末路的深譚。

馮川看到了那塊被洗到發白,晾曬在窗沿的手帕,屈指觸碰畫作的空白處,才說過對藝術沒興趣的人,溫聲開口,“為我畫一幅畫吧。”

程安的下個周六假期,又被預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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