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本是美人計

大乾衆所周知溫國公有個毛病,喜歡體會民間疾苦。錢掌櫃頭一回接待溫國公時,因對方穿着樸素,故不以為意,只當自己招了個貼心下手,結果被來喝茶的顯貴叫出溫儀的名字,震驚地差點背過氣去。

不過大乾衆所周不知的是,這間茶館是溫儀自己開的。溫儀剛置辦這家産業的時候,是想多個打探和交換消息的渠道。茶館人多嘴雜,但隐秘性好。所以他就設了這麽個地方。

初回溫儀去當小二打工的時候,秘探回報元帝:“溫國公近日頻繁去了茶館。”

元帝:“女人?男人?有事?”

秘探:“賺錢。”

“……”元帝琢磨了一會兒,“再看看。”

又看了好幾次。

溫儀确實去端茶送水。

元帝摸着下巴想了很久。

隔日溫儀收到了一箱的珠寶。

與掌櫃的唱完戲,溫儀就直接上了三樓。

這裏的一樓是大堂,二樓是包間,三樓也是包間,只是包間裏藏了暗閣。天字廳的門正半掩着,溫儀拿了個水壺,肩上挂着布巾,敲了三聲後便閃身進去了。外頭聽不大見動靜,只曉得大約是送個水。因為也不過是半盞茶的時間,溫儀就從中走了出來,布巾還在,水壺卻不見了。‘他’整整衣襟,就去招待二樓的客人。瞧着并無二樣。

而溫儀去過的天字廳內,半朵牡花屏風後,一坐一站了兩個人。

坐着的那個穿了淺色交領長袍,同色束口箭袖,下擺綴以流雲,右片暗繡尾鳳,外面披了件立領銀紗褙子。色樣雖簡樸,可這針腳做工細致,一看便不是尋常子弟。他面上戴了半副鎏金面具,只露了雙眼睛出來,眼尾略挑,看誰都是溫潤含情的好模樣。

另一個,就是玄衣金冠,瞧着威嚴勇猛,額角卻刺了朵紅梅。

若有認識的一定會驚訝,大洲男女皆愛繪飾,但繡金蕊紅梅的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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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海易玄閣閣主,嚴瑾。

進了易玄閣名單的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他們的追捕。紅梅如血催人命,說的就是嚴瑾。可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竟能讓嚴瑾随侍一側。

“你說元霄已經在路上?”

嚴瑾道:“大約還有二十日便至平都。”

二十日。溫儀沉吟,如今就已是臘月初三,按這日子算,等元霄到了平都,過不了幾天便要過年。幾天的時間肯定趕不回涼州,堂堂大乾‘太子’,難道要在半路過年?傳出去必然不像話。看來,他這個年是要在宮裏過了。

嚴瑾看着他:“元帝沒有提起麽?”

溫儀一擺手,哎然一聲大嘆:“提什麽。元帝你還不知道,對咱們太子是閉而不談,就算有人遞了折子上去,大約也會眼瞎沒看到。畢竟太子這身份,于大乾來說,也是歷史頭一遭,往前沒有,往後估計也難尋。”誰家當朝太子是自己侄孫。

元帝精明,他知道自己入宮雖手持聖旨,未傷一兵一卒,卻也會架不住後世傳言,活着時尚能控制筆墨,眼一閉知道個屁。為免落下個篡位的名頭,以示自己不過是遵從老爹意思,代替短命的侄子當這個皇帝,十分慷慨地留下了前太子的性命。

元霄,便是景帝——前任大乾皇帝唯一的兒子。

也是元帝——現任大乾之主的侄孫。

嚴瑾道:“皇子到了十五,就該由神官賜字。只有受到神官福祝的皇室子弟,方能享一生尊榮。霄太子今年已有十六,按規矩,他去年就該被召入京。”元帝卻聲都沒出。

溫儀哂笑一聲:“元帝是故意的,就做給大家看呢。”就要景帝舊臣看清楚,這位霄太子就算仍是太子又能如何,太子可以不廢,卻仍然抵不過天威。可惜這位霄太子身邊外戚少,沒幾個說得上話,要不然何至于十二年來,都在涼州這種荒僻的地方。

他又問:“這回是誰和元帝提的,你可查清楚了?”

“元帝自己一人作的主。”

溫儀想了想,揮揮手讓他下去:“知道了。”

嚴瑾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霄太子這一生估計也只是太子,和溫府不會有任何關系。最大的關系,也不過是當初元帝抱着太子塞給昏沉中的溫儀時,太子在他手上撒了泡尿。溫儀向來不愛管朝中事,如今破天荒管起這位‘帽子’戴得緊緊的太子,實在罕見。

“我打聽這個做什麽?”溫儀站起身,負手于後,褙子一角被他攥在手中,捏成了個球。

蒙着半張臉的人似乎是輕笑一聲,眼睛就彎了起來。“我打聽這個,不是很正常的麽。”

畢竟衆所周知,溫國公特別愛八卦。

溫國公有個‘廣為人知’的愛好,聽八卦。但在廣為人知裏頭,又有個鮮為人知的秘密,他聽的八卦,比較特別。比如說哪裏出來個神人啦,什麽三歲童子會背百家詩啦,有人見了藍光劍仙啦,諸如此類,甚至哪個地方傳來什麽蛇精美人的傳聞,溫儀都要去瞧一瞧。

因為他這特別的愛好,元帝對他特別放心。

這代表了什麽。

代表這飯搭子只會吃喝玩樂不務正業,屁用沒有。

也因為這愛好,溫儀和神官走得很近。大乾的神官,不是吃幹飯的,莫說本事大小,他在勘國運、看星象方面,确實有些能耐。溫儀因為自身特殊的原因,就特別想從神官那得到些好處。有回他問軒轅玄光:“你看我是什麽?”

神官正襟危坐,沉默了很久,吐出一個字。

“人。”

“……”

從那以後溫儀就放棄了與他交流。

求人不如求己,是這麽個道理。

“對了,今日白征将軍府中二公子找上門。”臨在嚴瑾要走前,溫儀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聽說他常年浪在江湖不問朝堂。你查下他活動地域在哪一帶。”

活動地域?結合方才溫儀突然問起霄太子,嚴瑾心中一動:“難道你懷疑他——”

“和霄太子有關。”/“看上了我。”

激動的嚴瑾:“……”他冷靜下來,“你再說一遍。”

溫儀眨眨眼:“你是指看上我?”

嚴瑾沉默了一下,冷笑一聲,毫不動容地走了。

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

溫儀走到銅鏡前,對着鏡子照了又照,裏面人俊眉燦目,神采飛揚,顧盼之間就是大乾女子心之所向。他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自言自語道:“怎麽說我也算得上大乾第一美男子,看上我很不敢相信嗎?”

“是第二。”

溫儀迅速轉身。

秦三抱着手臂靠着門,露出個毫無誠信的笑。

“新出爐的第一就在二樓包間。老爺要不要去看看?”

二樓包間只坐了三位客人,從西南來的,做絲綢生意。他們牽的馬是汗血寶馬,馬背駝的箱子是黃花梨木箱。幾人身上環佩叮當。身披鬥篷,面覆紗巾,仿佛跋山涉水而來。為首那個瞧着身形尚小,但只露出半副眉目,依稀可見昳麗。不難想褪去面紗後,會是何等風情。

——就是毛還沒長齊。

他們已經在這坐了很久,久到茶都喝了六壺。

夠讓他們跑很多次廁所。

“炳容。”

昳麗那位說話了,聲音也比較低,辨不出男女。

“你确定溫國公在這裏?”

蘇炳容道:“是。”

那人皺着眉頭,眼神有些陰郁:“我回平都要見的難道不是皇帝?”

“殿下。他是大洲五國初創以來,唯一一個金口玉言便成真的男人。神官說了,得他者便得天下。元帝就是因為有他在,才能搶了您的位子這麽多年啊。”

元霄想了想:“見了他要如何。”

他兩個手下半天沒說話。

最終是白芝璋開了口。

“就看看。”

他說。

——他就值個看看?

偷聽的溫儀立馬挺直背。他想了想,招過秦三。

正大光明在包間‘密謀’的三個人渾然不覺。

元霄震驚到了:“就看看?老子披星戴月一路騎死八匹馬過來的,你說就看看!”他媽的連摸也不摸一下嗎?那他累死累活圖什麽?

蘇炳容的笑有些僵硬,眼神飄乎。

那他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太子頭上還有一排叔叔王爺虎視眈眈盯皇位,誰不想得到溫國公的扶持。一個幾乎是被流放在外的舊太子拿什麽和人家比。這臉倒随了母親生得還可以,馬馬虎虎夠上演一出‘美人計’的狗血戲碼和別人拼一拼。

可當謀士嘔心瀝血熬制出一個完美的戲本,頂着黑眼圈去和白芝璋找自家主子商量時,欣慰的笑就僵硬在了臉上。

過期很久的太子殿下耍着柄大錘舞得虎虎生風,哐當一聲将柴砸了個七八開,獰笑道:“王媽,這些柴夠吃個七八頓了吧。”

王媽扶着門檻,好一會兒才平複了被錘得嗡嗡響的心。

“夠,夠用了,殿下。”

殿下便笑起來——陰恻恻的。

特別滲人。

蘇炳容:“……”

他摸了摸老心,覺得有點痛——被砸痛的。略有些痛苦地問白芝璋:“我聽說你有個弟弟。脾氣溫婉可人,能不能請過來給殿下上兩節課?”

白大公子想了想自家扭捏造作的弟弟和狂笑的殿下站在一起的畫面——

“別提這麽可怕的事。”他說。

鬧心。

連未來國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就這樣因為他的一錘子給夭折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大不想看的那個畫面:

身強體健的二弟(扭捏一笑):大哥~

清俊可人的湯圓(翹腿獰笑):白大。

……

啊,他心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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