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小別重逢
國事自然要緊,太後眼睜睜看着乖孫子拍着臉頰弄出些血色來,就端莊得體地扶着她離開了景泰宮。“孫兒不在,誰來陪祖母說話。不如孫兒派人送您去皇後娘娘那兒。她那女——嫔妃衆多,好給您講笑話解悶兒。”
太後還想掙紮一下:“你要辦什麽國事,國事能有身體重要?哀家陪你去吧。”
“這怎麽行,折煞孫兒。”元霄嘴皮子利落,哪裏有方才病弱模樣的半分。若非他還按捺地住,太後幾乎要懷疑太子能蹦起來就跑。就見太子招招手,把小安子——本就從太後那裏挖來的小太監給招了來。“安子,将太後伺候好了。孤見那園中花不錯,可瞧往一觀。”
小安子在景泰宮呆了兩月有餘三月不足,已将這太子殿下的狗脾氣摸了個透,當然也曉得太子對溫國公是有多麽在意的,只是太子待他如親弟,他心中就視太子如長兄,自然不會因為原先效忠過誰,便背叛如今的主子,說些不該說的話。當下機靈道:“太後娘娘,奴才領您去看花吧。想來正事要緊,太子殿下早些辦完事,也能早些陪你說話。”
太後由着宮女太監扶着,聞言狐疑道:“果真?”
元霄點頭如搗蒜:“真的。”
既然太子的心都不在這裏了,太後強留個人又有什麽用。她只能說:“行吧。哀家老了,惹人厭了。太子既然有事要忙,哀家自然不能幹擾。”說罷長嘆一聲氣,“太子請吧,哀家自個兒走。不留在這兒礙你眼了。”
她招過小安子,經旁人服侍上了步辇。又不忘記叮囑春蘭:“好好看着點殿下。”
春蘭溫婉道:“是。”
眼見着太子在一行人陪同下走遠,生龍活虎,步伐輕快。太後才蹙着眉頭道:“哎,這孩子,和他爹一個模樣,真令人不省心。”
小安子細着嗓音,慢慢與她解悶:“景帝陛下多麽體貼,和太子殿下又怎是一樣呢。”
說到兒子,太後便似陷入回憶之中,眼角的紋路都多了些。
“景兒瞧着溫和,實則最為執拗。他打定的主意,就算你打斷他的腿,也不一定會改。與霄兒不同的是,景兒是個悶葫蘆,心事從來不說而已。”就連她身為母親,也不大知道兒子心中在想些什麽。其實元霄這狗脾氣,和元家人一個模樣。
如果景帝還活着,說不定如今太子也早早結了親,含饴弄孫,多麽快活。太後微微嘆了口氣,自顧自嘀咕:“可惜霄兒宮中的人雖然老練謹慎,年歲卻偏大了些。沒幾個清純可人的。”她忽然想到一事,問小安子,“你在殿下身邊這麽久,可曾聽過他在涼州有意中人?”
小安子搖頭道:“太子殿下醉心武學,先前身體好時,每日晨起都要練功。随後便與溫國公用飯。用完飯再潛心看書。并不曾見他提過兒女情長。”
不曾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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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叫人傷腦筋。
太後撫着自己描金繪彩的指甲,發愁道:“怎麽就沒長大,不愛顏色呢?”
其實這話說的不對。
元霄哪是不愛顏色。分明頭一回見溫儀,就因其好顏色而多看了對方兩眼。他不但好顏色,還格外挑剔。但他挑剔,确實也有資本。別說溫儀如何矜貴令人不能忘懷,即便是元霄自己,亦是清靈一抹山風,雖年少不掩其姿。他還能瞧得上誰呢?
太後算着平都有哪些姑娘家能與她乖孫相配,便聽小安子問她:“太後娘娘,園中風大,要不讓人給您取一件披風來,好擋着些春寒。”
“誰說哀家要去禦花園。”
小安子頓了頓:“那——”
“去皇後那裏。”太後理了理雲鬓,淡淡道,“哀家還有事要和皇後說。”
回宮這三個多月,倒從未插手過後宮的事,不知皇後如何打理的後宮,竟然連個需問責的宮女都攔不住,還讓她跳了湖。“若這宮中,不論誰犯了事,都一跳了之。還要這法度做什麽?擺着看麽?”太後道,“長嫂如母。她若不會管,哀家教她管。”
這後宮中的事,要真論起來,遠比前朝來得血雨腥風。
這些元霄管不着。他理了理衣裳,一路朝宮門疾行過去,還不忘記問春蘭:“孤這行頭怎麽樣。瞧着比那抒搖太子如何?”
春蘭抿着嘴偷笑:“殿下清靈脫俗,誰都無法比的。”
偏有個不解風情的常懷之,悄悄落後半步問春蘭:“……太子殿下為什麽要和抒搖太子比衣着?他瞧着不像是注重着裝的人啊。”尋常在外頭,元霄連個腰帶都懶得多整一下。這種不當自己臉是臉,活得粗糙的模樣,常懷之是親眼見的。
真是西邊出太陽,長見識了。
今天不是常懷之當值,本是進宮來尋花淮之套套近乎,想把自己和銀燭的事兒趁熱辦了,只是花淮安被派出去保護古爾真和國公,他尋了個空,聽聞花淮安快回來了,幹脆也往宮門口去迎。半道上就碰見了元霄。
春蘭道:“士為知己者死呀。”
常懷之:“……”
這兩者有關系嗎?
春蘭見他一臉木呆,一邊心中想着,常副統領這個模樣,也不知是怎麽把銀燭給哄騙到手的。一邊又想,看來書也沒讀過多少。要不怎麽就不知道,後半句是女為悅己者容嘛。她不過是逗他一逗,并不是真的要和他多說。幾步趕上了元霄道:“殿下,走慢點。出了汗容易進風,對身體不好。您還病着呢。”
半路兒要回來的溫儀可沒想到這大乾宮門口,齊刷刷站了一溜的人,眼巴巴候着他們回來。他若是知道,保不齊拐腳就跑。前日元帝就下了令,要他好好陪着貴客,盡地主之誼。
對方既然是太子,大乾這邊理應也派出兩位皇子。
可是三皇子自那夜被驚擾後,又卧病在床閉門不出。元齊安說不放心三皇兄,拎了東西前往福禧宮,一呆就是半日,瞧着确實照顧得體。二皇子遠在肅嶺沒回來。這便沒個別人,只有溫儀一個頂仨。溫儀還挺樂得和古爾真打交道的。
“我有一只老虎,還是十多年前,你們使臣來大乾時帶來的。”溫儀正與古爾真走在回宮的路上,他們這兩日将平都內外都轉了一圈,見足了大乾盛景。他贊嘆道,“都說抒搖人傑地靈,就連動物都頗具靈性。我自球球身上,算是見識到了。”
——不從人身上見識,從一只老虎身上見識。古爾真也不知道這人是罵他呢還是誇他。但只作好話聽,順着對方的話說:“不過是山靈野獸,不足為奇。平都俱是青年才俊,抒搖若多些像國公這樣的人,孤這心中也就安定了。”
溫儀一聽就知道古爾真在抛話引子。
此刻他該問一句:“殿下何出此言?”古爾真便能順理成章往下接。
可是溫儀他——。
“我也這麽覺得。”
就是不問。
如此大言不慚地誇自己。
話都到了喉嚨口的古爾真:“……”
這麽一嗆,話語的主動權就被溫儀給搶了過去。
“抒搖如此人傑地靈,自然是虧得有古爾氏把持國度。殿下既然精通歧黃術,可知太子殿下身上的毒究竟為何物,要不要緊,能不能治,好不好得轉?問題——大嗎?”
一問迫一問,逼得古爾真腦中竟然一時反應不過來。對着溫國公溫和卻不乏凜冽的眼神,到底沒能将心中的打算順水推舟進行下去。他喉間一聲響,張了張嘴,終于是溫儀的氣焰高壓了一頭,認命地嘆了口氣。
“湯藥都喝了數劑,溫大人希望從我這得到什麽回答呢?”
古爾真道:“我若說好治,溫大人大約不信。我若說不好治,溫大人也會不信。橫豎都是不信,這并不是好不好治的問題。”他看着溫儀,意味深長道,“而是治病的人。”
“你不信我。”
這就是最好的回答。
溫儀卻道:“我若不信殿下,便不會叫元霄喝你一滴水。殿下還是誤解我了。”
跟在後頭的金拔汗看了他們一路,此刻忽然說:“我本以為溫大人會是我們的朋友。”
溫儀回頭看他:“怎麽,如今發現不是?”
金拔汗微笑道:“咄咄逼人又豈是朋友所為。”
他眉目俊挺,說這話時沉着有力,瞧着是個可靠的人。若非周身氣質過于銳利,溫儀倒真會被金拔汗初初一面騙過去,以為他才是一國太子。都說抒搖的将軍有如定國神針,這話看來是沒有偏倚半分。
溫儀沉默了一下,方擡手說:“是我冒犯了。”
“關心而情切。”古爾真道,“溫大人之舉,我實在很理解。”
溫儀道:“因為切身感受嗎?”說着拿眼睛在他和金拔汗之間瞄了一個來回。
“……”這種退一步進兩步的作風,簡直可恨!
古爾真面不改色咬着牙齒道:“溫大人,你若再開半句玩笑,我就算先前開的是解藥,也絕對有辦法令其變成毒藥。”
溫儀立馬道:“太子殿下風流倜傥天下無雙,世間再難有人出其右。”
馬屁拍得那叫一個溜,然而好巧不巧——
有的人。
他就是只聽到了最後一句。
在宮門口守了半天的太子殿下眯着眼,忽然笑了起來。
“溫國公,你方才說的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請問你誇的是這個太子還是這個太子。
溫國公:……我選擇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