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日的繁星閃啊閃,與月亮一同将光芒灑在山上。
子時降臨。
屋內的竈門炭治郎突然中止了講述。在衆鬼注視他的時候,他卻又仿佛沒事人一樣繼續開始了有關蟲的故事。
他悠悠道:“……光脈的到來,會投映出許多平時裏看不見的景象。因為光酒是蟲的食物,而蟲也總是跟着光酒來去。”
“而山林中存在着一種人,他們跟随着光脈的步伐前行。無山不院,依山而居。光脈是他們的信仰,是他們的靠山。于是就連隊伍中最年少的孩子都了然,如何判別光脈的運動。”
“你是這種人嗎?”蜘蛛媽媽小聲問他。
“我不是。”竈門炭治郎為對方簡單易懂的腦回路不由失笑,盡管與蜘蛛媽媽已經熟識,但他在其他幾人面前仍沒有表現出過于親昵地動作來,“我只是經常和他們打交道。”
所以因此知曉了不少關于蟲,關于光脈的事情。
在屋內表面上還是一片和氣時,屋外的累也開始了行動。
他默不作聲地走到了那口廢棄的井前——是的,廢井。因為鬼是不需要喝水的,無論是他們的眼睛,唇齒,內髒還是別的什麽,這些總是濕潤的。
他們不需要過多補充,但毫無疑問,他們的很多東西都跟人類是一樣的。
真是奇怪。
明明已經和人類截然不同,成為了永生的存在。但他們的形體竟然從未發生改變,即使有所變化——內在也總是人類的核子。
對于研究動物的學者來說,這也許是個有趣的課題。但令人遺憾的是,鬼的故事只存在偏僻的山間小村。更多的人則是認為:只是一種無稽之談。
回到正題上。正因為鬼是不需要喝水的存在,所以他們這些鬼即使在山上待了數年,也從來沒有飲過水。
這口本來就鑄留在這裏的井也因此廢棄。
它的周圍青苔橫生,挂在上面的繩子早已磨損。就連耷拉在一旁的小木桶也已經腐爛得不成型。
累無機質地眨了眨眼睛。
他空白的思緒開始緩慢轉動,他這時候開始想:我為什麽要聽他的話呢?
殺了他不好嗎?
那個自稱蟲師的少年正在緩慢地,不容反駁地漸漸解體這個早就處在破碎邊緣的家。
他該死。
那,為什麽他該死呢?
累反問了一遍自己,而後迅速地做出解答,就仿佛心中已經打過千萬遍草稿一樣。他想:因為家是最為神聖的事物之一。比家庭更神聖的事物就是裏面鑄留的親情。那情誼是連苦難都無法磨損的堅石,是連悲傷都無法破壞的鐵鎖。
它牽制着所有人,連接起所有人為一個目的而努力奮鬥。
——可是在竈門炭治郎來之後,家中的媽媽開始緩慢地動搖。姐姐的情緒開始起伏。而弟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總之,大家都開始做起了多餘的事情來。
而累。累只是想證明這個家是存在的。
……至少,這個家裏面的情誼是存在的。
這不是多餘的事情。他告訴自己,哥哥姐姐會自發地保護弟弟妹妹,父母會自發地保護孩子。家庭成員中的一個如果即将缺失,那麽很快,大家都将衆志成城,一心去挽回即将失去的一角。
這是世間不變的真理,是值得所有人銘記的客觀事實。
累輕輕地撫摸着井上歲月斑駁的痕跡。他歪着頭,想道:家中的一切都将銘記着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家是存在着的。
所以我如此堅信着——我是被愛的存在。
他們都是自發的,愛着我的存在。
所以我如此肯定着——我是正确的存在。
這個家都是由情誼所聯系起來的存在。
他輕盈地跳躍到井的邊緣,與此同時,他想起了自己問竈門炭治郎的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只有充滿羁絆的呼喚能帶着我回來。那如果他們沒有呼喚我,我會怎樣?”
竈門炭治郎啞然片刻,他那雙像兔子一樣紅的大眼睛之中,悲傷仿佛即将溢出來。累不懂為什麽,只是站在那裏等待着少年蟲師的回複。而最終,少年蟲師還是軟化了眉眼,他對累說:“如果……如果他們真的沒有呼喚你。那我來。”
從井中星,這井中的星辰的呼喚你回來。
累沉默着踮起腳尖看向那片倒映着潋滟微光的井水。
在他的設想中,這井可能污濁得驚人,也可能像外表展現出來的一樣破舊不堪。但是恰恰與他所有的想法相悖逆,這井水,這蕩漾着的井水——
竟是出人預料的美。
水是極為遲緩地,也是溫柔的。裏面并不是數百年積蓄下的淤泥,而是猶如一潭散發着甜美香氣的美酒,沉澱了百年的柔軟歲月——唯獨有一點與常理不符,那就是這水是黑色的。
比暮色的黑還要黑過幾分,比濃墨的黑還要重過幾分。硬要形容的話,在他數百年的人生中,大概只有剛剛體驗的,那所謂關閉二重眼睑之後的黑色能夠比拟。
竟然也是極暗之所。
這世間的事物是否都有所聯系?正如光酒流淌在地表之下,于是土地與水源都得到了些許饋贈。就如永夜總是圍繞着星辰展開幕布,但卻竟可以倒映在這小小的井底?
如果井底之蛙所坐落的井是這般的存在,它還會為外界的事情感到震撼嗎?它還會思索着籌謀着是否要走向更遼闊的天空呢?
在那黑色的井水之上,點亮的是朵朵繁星。
那星辰極為明亮,投映在上方的光亮使得繩索處都擁有了如夢如幻的光影。
那光真的太過明朗——讓他一時之間竟然有處在白晝的奇妙想法。
但這光卻完全沒有渲染周圍的暗。
他們看似相輔相成,實則相互排斥。
明光容不下暗影,暗影抗拒着明光。
累遲緩地又眨了眨眼睛。
時隔百年,他竟然在一天之內重複感覺到眼睛的熾痛。
少年蟲師說了什麽?緊盯着這片井面,然後呢?
然後要做什麽?
竈門炭治郎的低語還在耳邊回蕩。那蟲師少年的聲音清朗,卻不知為何帶上了兩分喑啞。
對方說:“看着它,一直看着它,直到你想做什麽——你再行動起來。”
我,我現在想做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移開眼睛。可能我就是想一直,一直看着它吧。
那片井中星空圖沉默而靜谧。
而他的思維随着流水的波紋漸漸散開漣漪。他不是熱衷于探索未知的人,但還是克制不住有了奇妙的想法:地底原來是這樣的所在嗎?不是由黃土與淤泥還有岩石構成,竟然是星空嗎?
竈門炭治郎說的光脈此刻在哪裏呢,她是溫柔地流淌過我腳下的土地,亦或是直接繞路走開我的所在?
她會貫穿我身後的房屋嗎?她會讓我辛苦構建的家四分五裂嗎?
她會撫慰地包裹住我,她會安逸地流淌過我嗎?如果,如果這樣的話——我能投身于這樣的她嗎?
竈門炭治郎說她流過這口井的下方,那麽這井中的星星——是光脈的投影嗎?
想要觸碰她,好想好想觸碰她。
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說,這真件令人難過,想想都是鼻頭發酸的事情。
累無法感受到的情誼的存在,竟然在與他截然不同的生命體——光脈上感受到了。
這何嘗不是戲劇的一幕?他苦苦追尋,他生奪硬搶,他恩威并行下的家庭連他自己都不信。
可他竟然在這種非人的存在上找到了家的歸屬。
累恍恍惚惚地盯着那片井中之星,腦內只覺得轟轟作響。
當他在光脈的時候,竈門炭治郎捂住了他的眼睛,告訴他:“別去看,別去摸。這裏甚至不是人類該來的地方。”
當他在這裏的時候,沒有竈門炭治郎的阻止,他又會如何行動?
他沉默地看了這井中的星辰很久很久。
而後在這沉沉的暮色之下,向井中伸手。
他似乎是想捧起井水上倒映的星辰,也可能是想去嘗試确認這夢幻般的景象是真實的存在。但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這沉默的孩子過于孤僻,就連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而在他觸及井面的那一刻,井水非但沒有發出聲,與之相反,而是溫柔也不容抗拒地将他包裹。
之後星辰閃耀。一瞬之間,那個白色頭發猶如蜘蛛一般的蒼白男孩消失在了井底。
還在講着故事的竈門炭治郎停住。
他将目光投向院子。這下,他沒有再繼續講下去了——在衆鬼奇異的目光下,少年蟲師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之後回頭看發現有二十多個破折號!
——然後默默地開始了浩大的删符號工程。
②謝謝如果生活過得去的20個營養液~
還有謹言慎行的12個營養液,謝謝~
我已經看到你四次了謹言慎行=3=
③照例求收藏求評論~我有在偷偷窺屏,竟沒人猜想劇情0o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