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意(1)三合一 (1)
皇城安定, 八卦閑言碎語就傳得極快, 剛入春的時候, 溫故知得罪了人, 在無人的巷子裏, 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頓的消息,傳遍整個皇城。
大家第一個猜測的就是裴宜笑, 可裴宜笑一個弱女子,哪兒來那麽大的能耐。到後面, 衆說紛纭,倒是猜不出是誰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從宮裏傳出來一個消息來,說是裴宜笑與蕭重有些糾纏, 大家便猜測這事兒是不是蕭重幹的。
甚至還有人編排出了裴宜笑與溫故知、蕭重二人的愛恨糾葛,纏綿悱恻, 讓人動容。不過大家就只是當戲聽聽就罷了, 畢竟蕭重是什麽人,那是大貞的戰神, 青面獠牙活閻王, 得勝歸來那一日,擺着一張冷臉,便吓哭了不少小孩兒, 吓人的很!
再看那裴家小姐,生得柔弱可人,跟朵嬌花似的, 哪能和蕭将軍配得上?
漸漸的,謠言也就散去了。
溫故知被人黑打一頓後,身子也漸漸好了起來。可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頓,便恨得牙癢癢。
別以為套了麻袋,他就不知道是誰了!
整個皇城,除了裴家,他還能得罪誰!裴宜笑決計不會找人來黑打他一頓的,那就只有蕭重了,蕭重此人,自小就不在皇城,這種流氓的做法,也只有從夷地回來的那幾個莽夫做得出來!
只可惜溫故知沒有證據,也沒有辦法告狀,只能受了氣往肚子裏憋。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皇城一場倒春寒凜冽而來,冷得讓人不能出門,直打哆嗦。繁星端了碗人參炖雞肉湯過來,喝過之後,暖和了不少。
裴宜笑從椅子上站起來,在繁星面前轉了一圈,眨着杏眼問:“我有沒有胖一點?”
繁星收拾着碗筷,笑了一聲:“哪兒能不胖一點啊,宮宴回來後,一直補着身體,我瞧着小姐确實是圓潤了點。”想了想,繁星又補了一句:“小姐比以前胖點好看。”
裴宜笑抿唇笑笑,又聽繁星說剛剛壓雲來過,聽說是出去的時候遇到了蕭家的人,托她帶了信進來。
裴宜笑一聽,嗔怪繁星:“怎麽不早說?也好讓壓雲姐進來坐坐,外面那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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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吐了吐舌頭:“壓雲姐姐說不打擾你喝湯,就把信給了我,讓我轉交。”
說着,繁星将信紙拿了出來。裴宜笑笑着接了過來,信封中的信不厚,也不知道蕭重要與她說些什麽。
她正要拆開,繁星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裴宜笑臉皮子薄,哪裏肯讓繁星看着,她趕緊把繁星給趕了出去,才自個兒坐在房間裏拆開信。
白紙黑字,她句句看了下去,字并不多,也很潦草,可看得出,蕭重花了心思慢慢寫的。
寥寥幾句,裴宜笑從中看出了蕭重想見她的急迫之情。從上次宮宴之後,她的确就沒再與蕭重見過,有也是幾張信紙罷了。
所以蕭重才會約她出去春游。
皇城東郊的仙女湖畔,花枝展開,過兩天暖和起來,正是春游放風筝的好時候,所以蕭重才特地來約了裴宜笑。
她抿唇笑着,提筆給蕭重回了信,自然應允。
她将此事告知了侯夫人後,又得了些零用錢,喜滋滋回房看那日穿什麽衣裳,又讓繁星出去買了些幹果蜜餞,留着那日春游吃。
約好那天,天氣放晴,春風和煦,已經比前些天暖和多了,太陽暖洋洋照下來,渾身都舒服。
侯夫人不放心裴宜笑,就将壓雲也給了她,讓她帶着一同去春游。有了個知心大姐姐的陪伴,繁星一路上也不寂寞了。
蕭重在城門樓等她,依舊是一身玄衣,騎着高頭大馬,威嚴得不行,見到慶安侯府的馬車過來,他才下了馬,站在馬車外面喚了一聲:“裴小姐。”
沉沉的聲音裏帶着些許緊張,又有些期許,就像他在信中寫過的一樣,很想見她。
她斂眸輕笑,撩開車簾,迎上蕭重的臉,溫柔笑了下,嬌滴滴也叫了他一聲:“将軍。”她另一只手扒在窗棂上,“等急了吧?”
“不急。”蕭重說,“東郊那邊有蕭家的別院,去仙女湖春游過後,可到別院用飯,我都已經安排妥當。”
“全聽将軍安排。”
蕭重還要說點什麽,卻聽繁星不掩飾笑了兩聲,暧昧一笑:“蕭将軍,路上多的是時間說話呢,咱們能啓程了嗎?”
蕭重回神,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行人便啓程前往仙女湖了。
春日郊游,不少夫妻小情人都會選擇去仙女湖,賞花放風筝,都有趣的很。上輩子裴宜笑央求過溫故知幾次,他也沒帶她去,反而是與風娘去過好幾次。
可這一次,裴宜笑卻是與蕭重一起去了,心裏有了異樣的感覺。
春風和煦,太陽明晃晃落在頭頂上,明亮熾烈,卻不熱。裴宜笑坐在馬車裏,反倒有些涼。
車轱辘在地上壓出聲音,不多時,她竟聽到馬蹄聲回蕩在自己身旁。心中一動,她撩開車簾,果然見到蕭重策馬行在自己身邊,她一看過去,蕭重便對着她抿唇笑了下。
裴宜笑偷偷瞄了眼坐在馬車外的兩個丫鬟,彎了彎眼眸,從車裏的食盒裏摸出一塊蜜餞來,遙遙遞給蕭重,壓低了聲音說:“将軍,很甜的。”
漂亮如同芙蓉花的少女,滿面笑容,向他遞過來一塊蜜餞,蕭重整顆心都軟了,他伸手接過,放進嘴裏,咬下去,甜得讓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裴宜笑也笑彎了眼眸,撐着下巴問蕭重:“将軍,近來我長胖了不少。”
蕭重眼眸在她身上轉了一圈,認真點了點頭:“是圓潤了不少。”
裴宜笑愣了下,臉上都紅了,也惱了自己,明知道蕭重不會說話,平日裏就是個悶葫蘆,能指望他說些什麽好話來?
裴宜笑鼓了鼓氣,又不能說蕭重說得不對。
還是蕭重察覺到她嘴角的笑容淡了,心裏一驚,趕緊重新整頓言語,說:“這般正好,從前太瘦了。”
瘦到,好像他一只手都不用力,就能把她折斷。
裴宜笑終于又展了笑容,繼續把盒子裏的糕點,通過窗戶給蕭重遞過去。只要她投喂的,蕭重都是來者不拒。
一路過去,仙女湖畔已經不少人在放風筝,不少貨郎小食攤盯上了這個時候的仙女湖,許多人擺着攤子在賣吃的,或者在賣茶吃。
繁星進來幫裴宜笑提食盒,手一掂,覺得輕了不少,疑惑問裴宜笑:“小姐,你最近有些貪吃啊,食盒怎麽就輕了這麽多?”
裴宜笑愣了愣,還沒說話,站在一旁的蕭重抿了抿唇,面無表情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對不起,是他讓裴小姐背鍋了。
壓雲走過來,敲了下繁星的腦袋:“主子想吃就吃了,就你話多。”
繁星吐了吐舌頭,抱着食盒與壓雲去一邊的涼亭收拾去了。
裴宜笑與蕭重一同去湖邊走了一圈,看到不少人成雙成對,他們二人走在其中,模樣好看,頗有些引人注目。
不少人認得蕭重,便揣測身邊的女子是裴宜笑,大家都在想,近來城中傳言……是否是真的了。
風卷着湖水的清新味道而來,裴宜笑斂了斂耳畔的碎發,對蕭重說:“将軍,起風了。”
她仰起頭,頭頂上飛着的不少風筝,都飄了好高。
蕭重“嗯”了一聲。
裴宜笑說:“将軍,我們也放風筝吧。”
蕭重又“嗯”了一聲,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來的路上有賣風筝的,我去買一只來,你且在這裏等我片刻。”
裴宜笑福了福身子:“麻煩将軍了。”
“很快就回來。”蕭重說着,回頭就去騎馬,要去買風筝。
裴宜笑怕蕭重回來找不到她,就待在原地沒動。蕩漾的湖水在陽光下揮灑着波光,有些耀眼,她随意尋了個石墩子坐下,背後是一個有人的小亭子,還有女子在裏面絮絮低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裴宜笑往蕭重離開的方向張望,依稀還能看到他離去的背影,不禁抿唇笑了下。
“你這樣約我出來春游,若是被別人知道了,我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裴宜笑後背一直,只因為這聲音她真的是太熟悉不過了,這不就是溫暖的聲音嗎!
她小心翼翼回過頭,看向亭子裏,果然見到了溫暖熟悉的背影,只是她面前還站着一個陌生的男人。
她不曾聽到溫暖定親的消息,上輩子溫暖嫁的也不是這個男人,所以說,他倆現在算是在私通?
這時,那個男人伸手去抓住了溫暖的小手,說:“我知道我知道阿暖,可我就是太想你了,自從上次碧游山之後,你就沒再找過我,我真的好想你。”
說着,男人都快要抱上溫暖了,溫暖嫌棄的往旁邊移了移,男人恍若未覺。
裴宜笑蹙了下眉頭,碧游山……不就是上次她和溫暖一同去的嗎?
溫暖柳眉倒豎,哼了一聲,将男人推開:“蘇玉成,你也好意思提起碧游山那件事……若不是你膽子大到摸到我房間裏,怎麽會被裴宜笑那賤人察覺?”
裴宜笑瞳孔驟然放大,她那時候傻乎乎的,并不知道溫暖這些事情,此時一提起來,她才真的察覺到了一點端倪。
碧游山上,她去找溫暖游山,卻聽到她房間之中有男人的聲音,裴宜笑才問了一嘴,是真的沒有多想啊。
可是溫暖此時這般說起,莫不是她并不是意外墜崖的?
果不其然,那個被叫做蘇玉成的男人道:“她也不是沒知道什麽嗎,後來也被你推下山崖了。”
裴宜笑臉上的溫柔之意已經不見,她冷冷地盯着溫暖。她原以為溫暖雖不喜歡她,可也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惡事來,卻沒想到,她從山崖跌落下去。竟然是溫暖一手造成的?
亭中,溫暖又說話了:“你就不能小聲點麽?被人聽到怎麽辦?只可惜她沒死成,醒過來還和我大哥和離了,不過也好,反正我哥現在也不需要她了。”
蘇玉成點點頭:“咱們不說掃興的人了,阿暖,許久不見,讓我好生瞧瞧你。”
後面便是蘇玉成肉麻的情話,裴宜笑聽了渾身都起雞皮疙瘩,趕緊揉揉耳朵,找了個聽不到兩個人說話的地方了。
她越想越怕,竟沒想到溫暖竟然歹毒至此,走遠後,後背還一片冰涼。
又想起蘇玉成那些惡心人的肉麻話,裴宜笑的後背更涼了,她忽然覺得,不善言辭的蕭重,真的是天下第一好。
蕭重回來時,裴宜笑正坐在不遠處的湖邊發呆,裙角沾了幾根雜草。他手裏持着一只燕子風筝,闊步而來,站在她身後,将暖融融的陽光都擋完了。
“裴小姐,我挑了一個,也不知好不好看,你若是不喜歡,我回去換。”
時下燕子風筝,正是大衆所喜歡的,所以賣風筝的攤位上,大多都是這種風筝,想必蕭重會買,也是老板推薦的。
裴宜笑接過風筝來,放在手裏躍躍欲試,只是試了好幾次,風筝都沒有飛得起來。
蕭重笑了笑,幫裴宜笑拉着線,借助着風力才飛上了天。裴宜笑扯着風筝線往後退,擡起頭眯着眼睛看放飛的風筝,又高又遠。
她一個沒留神,往後退了兩步,撞在了蕭重的胸膛上。未免裴宜笑摔倒,蕭重抱了下她,等她穩住身形,便放開了。
可身體剛剛互相傳遞來的溫熱與氣息,還是讓裴宜笑紅了臉,她心不在焉攪弄着風筝線,低軟說:“撞到将軍了。”
蕭重聲音在頭頂響起,沉沉的,也悶悶的:“小心些,別摔着了。”
“有将軍在,怎麽摔的着。”
兩個人對視着,默默紅了臉。風筝線在手心裏滑過,飛的又高又遠。
過了會兒,繁星和壓雲在亭子裏擺滿了幹果糕點,就過來叫裴宜笑和蕭重過去吃,但是蕭重早就已經被裴宜笑給喂飽了,哪裏還吃得下,只坐在一邊,看着裴宜笑在吃紅豆糕。
糕點屑粘在唇角,她伸出舌頭來輕輕舔了下,便将糕點屑卷入嘴中。
蕭重呼吸沉重了些許,急忙移開眼,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看向天際的風筝。
今天的風真大。
風筝也飛的好高。
糕點嘗着味道真好。
裴小姐也好漂亮。
裴小姐真漂亮。
蕭重在自己的大腿上擰了一把,疼痛傳來,他才徹底回過神,可看向裴宜笑時,還是禁不住紅了臉。
裴宜笑暫時不想在仙女湖這邊遇到溫暖,就和蕭重一同去了蕭家別院。蕭家別院很大,前有花園後有山水,雅致寬敞。
用過午飯之後,裴宜笑就與蕭重在花園裏散步消食,兩個人只說幾句話,可并不會覺得尴尬,反而自在。
等到下午,天氣陰了下來,裴宜笑就準備要回城中了,一行人又往回趕。
好在在關城門之前入了城中,蕭重将裴宜笑送到了慶安侯府外面,繁星和壓雲侯在外面,等裴宜笑下車。
剛提起食盒,就聽到外面蕭重下了馬,面色嚴肅對兩個丫鬟說:“你們先進去,我與你家小姐有些話說。”
蕭重一板着臉,還是挺吓人的,縱然繁星膽子大,也會想起戰神蕭重殺人無數,還會吃人這件事,不敢逗留,被壓雲拉着就進了侯府。
裴宜笑撩開車簾出來,漂亮的眉目露出些許嗔怪的神色,不禁笑:“你這樣的話,繁星壓雲不知道私下裏要說些什麽話了。怕是會多想。”
蕭重很輕皺了下眉頭。
此時暮色已至,半明半暗,侯府後面的燈籠還沒有點上,四周看起來霧蒙蒙也暗淡的。
可是在蕭重眼中,唯有裴宜笑是那麽明亮。
“将軍?”見他發神,裴宜笑不禁叫了他一聲。
蕭重回過神,手垂在兩側成拳,濃濃的暮色落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凝眸看她時,更是顯得劍眉星目,英挺非常。
蕭重說:“裴小姐,我……”
裴宜笑眨了眨杏眼,“将軍但說無妨。”
蕭重表情更加凝重了很多,若不是近來夷地并未犯我疆土,裴宜笑都會覺得蕭重要與她商讨什麽重大軍情了。
等了半天,蕭重的臉色從凝重到泛紅,最後鄭重的目光變得心虛起來,眼神不穩,沉聲說:“裴小姐,我……我……我們何時才能定親成親?”
“嗯?”裴宜笑也愣了愣,被蕭重的直白鬧了個紅臉,兩個人紅臉對着紅臉,她撚着指尖,心裏跳動的厲害。
蕭重:“我想與裴小姐成親,盡快盡快。”
“嗯……我知道了。”裴宜笑含糊其辭的應了一聲,垂下頭,不敢再去看蕭重的臉,低下頭間,只能瞥見他玄色的衣擺。
蕭重咬咬牙:“不知裴小姐是怎麽想的?”
這種時候,哪裏能這樣問女子的?
裴宜笑臉上燙人,嗔怪看了眼蕭重,鼓了鼓腮,轉身跑進了侯府裏。
蕭重站在暮色之中,怔愣許久,挺拔的身形未折半分,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才嘆了口氣。看來,裴小姐還是不願這麽快嫁給他。
想到此處,蕭重轉身牽着一匹馬,緩步離開,身影落寞,與這無邊暮色一樣,沉重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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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宜笑近來也有些許苦惱,上次蕭重問她是否願意盡早定親成親時,她羞于言語,便用眼神告訴了他,可一晃半個多月躲過去,蕭家卻始終沒有動靜。
裴宜笑都懷疑蕭重是不是沒有理解過來。
這時候,碧游山辦了一場詩會,熱鬧得很,裴宜笑就讓繁星去山上打聽她墜崖一事。
平日裏碧游山人少,若是繁星貿然前去,勢必會引起溫暖的注意,到時候怕是什麽都查不出來。
此時熱鬧,繁星偷偷摸進去,倒不那麽引人注目了。
裴宜笑将繁星指去碧游山後,沒想到金柳老家竟然出了大事。金柳太守無用,導致匪盜橫行,盜賊兇猛,竟直接霸占了府衙,掠奪金柳各家各戶。
老家那邊的當家與裴侯爺是堂兄弟,名喚裴倫,因裴侯爺繼承了家裏的爵位,年輕時候又與天子一同打過仗,做了大官,裴倫才在家中經商,給裴家提供資金來源,穩固裴侯爺在皇城中的地位與周轉。
而裴侯爺也行權利,幫裴倫在商場上行了許多便利,所以裴倫一家幾乎是金柳最富裕的人家。
這樣一來,盜匪立馬就惦記上了裴家,第一個搶的,就是裴家。可裴倫的兒子裴洛是個倔強性子,見到盜匪前來,非得要去拼上一拼,結果白白丢了性命。
這個消息傳回皇城,裴宜笑微微一驚,随即有些難受,她去安慰了父母後,侯夫人才讓裴宜笑帶着思琦一起去金柳老家奔喪。
近來朝堂中的局勢瞬息萬變,裴侯爺和侯夫人也得要留在城中,可金柳那邊不能不去,思來想去,也只有讓裴宜笑去一趟了。可是裴宜笑一個人,夫妻倆又不放心,就讓思琦同去,還指派了侯府中最為穩重的大丫鬟壓雲随行,足可見對老家的重視。
金柳頗遠,要坐船過去,裴宜笑第一次去金柳,據說要坐三天三夜的船,想想都有些頭暈。
回金柳這一事來得匆忙,去的也很是匆忙,裴宜笑怕蕭重不知道,就讓府中的丫鬟去送信,沒想到,丫鬟在半路上碰到了蕭家的仆人,兩人将信一換,節約了不少時間。
裴宜笑理開信一看,原來蕭重也臨時接了皇命,要出一趟遠門,因為匆忙,才急着讓仆人送信過來。
裴宜笑看完後,将信放進了妝匣之中,領着思琦和壓雲一起去碼頭坐船。可沒想到,今日碼頭邊的船只都不見了,唯有一輛大大的私船靠在一旁。
裴宜笑微微蹙了蹙眉頭:“哪家高門,竟然如此氣派。”
就算是慶安侯府,也不敢這麽嚣張将整個碼頭給包下來啊。
思琦也好奇往大船上看,不知是看到了什麽,眯了眯眼睛,回頭精神頭十足,指着大船說:“還能是誰家的,你家的啊!”
裴宜笑怔住:“?”
思琦笑得開心,毫不掩飾,手拍着馬車說:“上頭,船上頭是蕭将軍啊!”
裴宜笑心裏重重跳了下。
她不覺得思琦在騙她,蕭重剛剛來信說臨時得了皇命,應該很急,現在在碼頭見到,應當不是騙人的話。
她從馬車裏出來,擡頭遙遙看了眼大船上頭,蕭重負手斂眸,面色嚴肅地指揮着下頭的将士。
站在上頭的蕭重一低頭,就看到了裴宜笑,背脊都挺了不少,愣了半天,才對身後的人說了兩句話,匆匆從船上下來。
蕭重闊步而來,裴宜笑也往她走了兩步。
蕭重擰着眉說:“你怎麽來這兒了?”
裴宜笑溫順一笑,與蕭重保持了一個合适的距離,說:“你應當是看到我的信了吧?本是要來乘船,可現在就剩下這一艘了。”
她癟癟嘴,指着蕭重身後的大船。
蕭重恍然大悟,他剛剛竟然不要臉,以為裴宜笑是特地來送他的。心裏也難免失落,覺得自己太過自作多情了。
雖然低落,可蕭重不曾表現出來,說道:“小姐要去哪兒?”
裴宜笑:“金柳。家中堂兄不幸離世,我與妹妹回去奔喪。”
原本這是家裏私事,與旁人不便說,可裴宜笑覺得,蕭重應當也不算是外人。
聽裴宜笑說完,蕭重眉頭擰得更緊了,凝眸像是在沉思什麽事情一樣。半天,待她喚一聲“将軍”後,蕭重才回過神,沉聲道:“可能夠不去?”
“金柳老家與我家息息相關,自然要去的。”裴宜笑認真回答。
蕭重:“我此次受皇命去金柳剿匪,那兒的匪盜猖獗,很難應付,若是你去,我怕你出事。”
裴宜笑愣了愣,沒想到蕭重去的地方,竟然與她一致,她心中歡喜,不禁唇角勾起,纖長的睫毛垂下顫了顫,低軟聲音說:“有将軍在,我不怕的。”
裴宜笑與蕭重所去的地方一樣,正好同行,蕭重聽裴宜笑那麽說,也沒拒絕。
她與思琦戴上帽帷,跟在蕭重身後上了船。
船上不少蕭重身邊的親信,全是男子,一見到姑娘家,便起了哄打笑,惹得裴宜笑滿臉通紅,催着蕭重趕緊帶她去船上的房間裏。
等到姑娘不見了,身後還有男子在議論,“那些小姑娘可真是水靈靈的,就看個背影都覺得好看!”
“哈哈哈,要是能娶回去做婆娘就好了!”
方必一聽,搖了搖頭,用刀柄敲着将士的腦袋說:“瞎說些什麽話,那是你們能肖想的嗎?那是咱們将軍的未來夫人,不要命了啊你們?”
衆人一聽,噤若寒蟬。
将軍的夫人……他們怎麽可能敢。
轉念一想,又道:“那将軍總不能娶兩個吧?嫂子身邊還有一個姑娘呢!這個總行了吧?”
方必聽了,臉色變了變,刀柄依舊敲在将士的腦袋上,力道更重了點,疼得将士龇牙咧嘴。
方必道:“那個也休想。”
将士們摸不着頭腦,怎麽那個也不行啊?!
船上很大,順着樓梯下去,就有幾個狹小的屋子,設有床鋪,在這裏待上三天不成問題。
思琦自個兒一個人去參觀大船去了,壓雲見蕭重似乎有話要對裴宜笑說,也識相地退了出去。
蕭重環顧四周的環境,說:“沒想過你會同去,所以船上的用度都很簡單。你若是不喜,也可等到明日租私船……”默了默,蕭重終究是不放心,“不行,你只能同我一起去,我去差人把這裏的被子擺飾都換過。”
說完,蕭重就要叫人去買些金貴點的物件兒擺放着,裴宜笑上前勸住,微微笑了笑:“将軍不用這麽費心,若是再耽擱下去,行程怕要晚一些了。”
蕭重皺眉,看着榻上并不柔軟的被子。
裴宜笑揮了揮手:“将軍能帶着我一起去,已然很是歡喜。況且我也不挑,就不要麻煩了。”
裴宜笑已經這樣說了,蕭重便沒有執意要去換上一套嶄新的東西。
蕭重還有事情要忙,就先上了甲板,裴宜笑讓壓雲幫忙,把所以船艙裏的屋子都收拾幹淨,白蹭了別人家的大船,總得出點力才過得去。
從別的地方再回到自己房間時,屋裏多了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蕭重竟然在。她怔了下,笑起:“将軍怎麽在。”
蕭重側身,才能看到他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只竹編花籃與一籃子的鮮花。花朵很是新鮮,像是今晨剛采摘過來的一樣,上面還沾着露珠。
漂亮斑斓的花朵,讓整個屋子都好像明豔起來了一樣。
蕭重:“剛剛看到碼頭上有個賣花的小姑娘,索性就都買了下來,放在這兒,正好。”
裴宜笑:“将軍有心了。”
她彎腰,低頭細嗅花香,清淡的香味并不刺鼻,蕭重神色淡淡站在她身邊,目光懇切。裴宜笑不禁笑了笑,她剛剛回來的路上遇到方必了,知道蕭重特地騎着馬去給她買的花,哪裏是什麽碼頭上買的。
她手指撥動着花瓣,心想,許是上輩子過得太苦太傷,所以這輩子上天才給她指示,給了蕭重這麽一個好男人給她。
去金柳需要三日時間,蕭重能與裴宜笑一同生活三日,着實歡喜壞了,只是到了金柳,又要擔憂裴宜笑的安全問題。
三日時間,轉瞬而過。
大船到達碼頭時,立馬就遇上了盜匪,迫使船只靠岸。窮兇極惡的盜匪揮着大刀,站在船底下大聲吼着:“船上的人都下來!趕緊都下來!”
鼻子上有顆大痣的盜匪嘲笑說:“嘿,真沒想到,咱們鬧得這麽兇,沒想到還有大肥羊趕着往上送啊!看這船,老值錢了!”
裴宜笑從船上往下看,心裏一慌,幸虧是與蕭重一同來的,若是她們自己過來,豈不是入了虎口嗎?
底下的鬥雞眼盜匪看到了裴宜笑,壞笑兩聲:“三哥!上面還有個漂亮的小娘子呢,搶回去樂呵樂呵肯定是滋味無邊啊!”
裴宜笑臉色一白,禁不住往後退了兩步,正撞在蕭重身上,蕭重将她護在身後,臉色冷淡。
思琦是個潑辣性子,聽到這些盜匪如此猖狂,坐不住了,叉着腰就開始罵:“好些個不要臉的盜賊,殺人劫掠,無惡不作,竟然欺負到你姑奶□□上,今天非得把你大卸八塊才能解恨!”
說着,思琦回頭就抽出護衛身上的刀,要下去和盜匪拼命。
下面的盜匪笑:“這姑娘性子辣,我倒是喜歡的很,三哥,這丫頭讓給我怎麽樣?”
“讓給你?就怕你吃不消,不如我們兄弟二人一起?”
污言穢語讓思琦臉色通紅,就差一點就要跳下船與盜匪拼個你死我活,若不是方必從後面攔住思琦,怕人已經不在這兒了。
方必安撫了思琦好一會兒,才讓她冷靜下來。
裴宜笑哆嗦着唇瓣,看向蕭重寬厚的後背,莫名又松了口氣。
沒事的,蕭重在。
蕭重向方必使了個眼色,方必了然,叫人上來列陣,弓箭架于陣前。
盜匪一見,立馬白了臉色,“三哥!不好!是官兵!”
這個時候,刀劍好弄,可是弓箭□□,卻是只有官兵才能有的東西,現在整艘船上弓箭都對着他們呢,怎麽可能認不出這是官兵?
那個叫三哥的,應該是這一群人的頭目,龇牙咧嘴,踹了鬥雞眼一腳:“慌個屁!不過是一群酒囊飯袋,還官兵呢,呸!給老子上!”
蕭重冷笑一聲,讓人放箭。
他渾身上下肅然冷漠,仿佛有着萬鈞氣勢,與那個為她在房中插花的将軍,又是完全不一樣的。
此刻,裴宜笑才真實感受到他的鋒利,他的強大。他是一把出鞘的絕世寶劍,鋒芒畢露,讓人根本移不開眼。
箭矢嗖嗖嗖飛了出去,密密麻麻,随之而來的是慘叫聲。
蕭重忽的回過頭,伸手捂住裴宜笑的眼睛,溫熱的手略有些粗糙,刮得她皮膚有些刺人。裴宜笑擡手拉住蕭重的手腕,喊了一聲:“将軍?”
黑暗裏,沉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別看,血腥。”
“唔。”裴宜笑應了一聲,讓壓雲陪着她躲一躲。思琦怎麽着都不肯離去,站在船上嚣張極了,狐假虎威。
剛到金柳,蕭重就贏了一局。生擒了盜匪之中的三當家,就地處決,刀起氣沒,沒一點手抖,威懾了整個金柳,也是對這群盜匪下的戰書。
蕭重手持一把長刀,刀上血珠緩緩流淌而下,沒有裴宜笑在,他渾身凜然,站在一片屍體與血液之中,活生生就是一尊殺神,吓人得很。
就連思琦這麽個膽子大的人,也被吓得不行,差點就被吓哭了。
大将軍真的是太可怕了!
此時思琦已經擔心起裴宜笑來了,她都怕裴宜笑嫁過去後,會像蕭重刀下這些人一樣!
思琦瑟瑟發抖,恨不得立馬回頭就帶着自己那個蠢姐姐跑路,結果一回頭,撞上了笑眯眯的方必。
思琦瞪了方必一眼。
方必拉着她的手到了沒人的地方,此時大家都忙着收拾殘局與安營紮寨,倒沒有注意到方必與思琦了。
思琦紅着臉,叉着腰,一副嬌蠻模樣:“哼,你們将軍果真像是傳聞中一樣可怕,估計你也不是什麽好鳥!”
方必哭笑不得,好好一個高門大戶的貴女,怎麽說話比草莽還要粗魯。
方必失笑:“別怕将軍的樣子吓到了,他其實很好。”
思琦:“我才不信,我現在就帶着我姐離開,要是落入蕭重的魔爪,那還得了?”
思琦急得不行,生怕裴宜笑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看着她這般焦急的模樣,方必忍不住笑出聲,将她擋在角落裏,搖搖頭:“小腦瓜子在想些什麽,裴大小姐看的分明,知道将軍是個極好的人,才同意這門親事,你可別給攪黃了。”
方必在她頭上敲了下,剛剛還在張牙舞爪的小姑娘,只剩下一雙眼睛還兇狠着,直瞪方必。
方必不去糾結蕭重的事情了,微微笑了下:“你的及笄宴在何時?”
思琦日日掰着手指頭算,巴不得那天早點來,立馬回答:“五月!我五月就能及笄了,你……你一定要來啊。”
方必答應,道了一聲“一定”。
那邊,蕭重安頓好了周圍見了血的百姓,又讓下屬收拾了屍體,沖刷了血跡,他心裏挂念着裴宜笑,恨不得馬上就去見她,只是他身上滿是血腥味,怕吓到她,便回房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才過去。
她正在房中擺弄鮮花,此時的鮮花已經不鮮了,蔫兒着頭,花瓣也掉了不少。
蕭重走進來。
裴宜笑擡頭朝他笑笑:“将軍處理完了?”
“嗯。”蕭重看一眼花,說:“等下船了,我給你買新鮮的。”
裴宜笑目光愈加柔和,點點頭:“好。”
裴宜笑:“将軍有沒有受傷?”
蕭重搖頭:“未曾。”
裴宜笑松了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她雖然知道蕭重厲害,可面對殺害了自己堂兄的盜匪,她心中還是止不住的擔憂。
現在聽到他沒事,心中的大石頭慢慢放了下來。
裴宜笑要和思琦回裴家老家,接下來不能和蕭重一起了,兩個人在碼頭上,就各自道了別,不過蕭重還派了人暗中護着裴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