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意(2)
因為盜匪掠奪, 整個金柳都慘淡得很, 即便天氣大好的時候, 也顯得凄清。
裴家正在辦喪事, 換做平時, 不知有多少人要來巴結一番,可現在這世道, 人人自危,說不定下一個被盜匪殺死的, 就是自己,哪敢出門。
裴宜笑三個人從正門進去,裴倫噙着眼淚接待了她,因為痛失愛子, 裴宜笑看着裴倫,都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裴宜笑趕緊說:“二叔不如先去歇息, 我去給堂兄上一炷香。”
裴倫答應。
換上一身素淨的衣服, 步入靈堂,因如今太亂, 棺材還放在靈堂裏沒有動。裴宜笑與思琦過去上了一炷香, 壓雲侯在靈堂後面。
靈堂裏人不多,裴倫因為身體不行,回了房間休息一會兒。靈堂裏看着的, 是裴家遠房的表親孫彥,裴倫見他機靈,就收來做了管家, 按照輩分,裴宜笑還得喚一聲表哥。
這些事,來金柳之前,裴宜笑都了解過了。
上完了香,裴宜笑福了福身子,溫聲軟語同孫彥說:“表哥萬安。”
孫彥很年輕,皮相也極為俊雅,裴家不少丫鬟都暗許芳心。孫彥儒雅微垂眼尾,虛虛扶了一把裴宜笑:“表妹不必客氣。我已為你們準備好了房間,我帶你們過去?”
裴宜笑點點頭:“多謝表哥。”
裴家家大業大,院子也多,孫彥給裴宜笑三個人準備一處寬敞的大院子,其中的擺設吃穿用度,都是府上最好的東西,畢竟是從皇城來的貴人,怎麽着都不能敷衍懈怠了。
孫彥讓人把裴宜笑的行李搬過來,一邊讓後廚送了幾份湯過來,說:“從皇城來金柳,舟車勞頓,先喝碗湯緩緩。”
思琦沒客氣,捧着湯就喝了起來。
裴宜笑還客氣了下:“多謝表哥。”
孫彥笑着說不客氣。後面孫彥有些別的事情要處理,也就從院子裏出去,裴宜笑沒喝兩口,還惦記着蕭重那麽多人,有沒有找到住的地方。
Advertisement
用過午飯,又去與裴倫說了會兒皇城中的局勢,裴宜笑才指使壓雲出去打聽一下。
雖說如今遠離皇城,規矩可能沒那麽重要了,可她好歹也是個女子,就這麽去找蕭重,還是有些不妥。
午後,壓雲才回來說,蕭重劃了一個客棧安營紮寨,金柳百姓都欣喜極了,覺得自己的苦日子總算要熬出頭了。
壓雲道:“人人都說将軍是救世主呢。”
裴宜笑抿了口茶,眸色溫柔,想到蕭重,說:“他本就是個英雄。”
盜匪與朝廷之拼,已在眼前,裴宜笑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府中的丫鬟仆人說起外面的局勢。
說今日蕭将軍如何了,明日盜匪如何了,裴宜笑光是聽聽,都覺得心驚膽戰。
她心裏擔憂蕭重,好在暗中保護她的那些護衛能傳遞消息,她知道蕭重沒什麽事情。
轉眼十日過去,盜匪也熬不住了,想要和朝廷拼財力物力人力,到底不行,更何況,與他們對戰的是戰神蕭重,能撐過十日,已經很是了不得。
金柳的局勢稍微安定下來後,蕭重忙着收拾殘局,也沒有來找過她。
裴家堂哥的出殡日子也定了下來,裴宜笑自然要随行。裴家堂兄出殡前一夜,裴倫徹夜未眠,坐在靈堂裏發呆。
裴宜笑擔心得緊,便也沒有回自己院子裏,留在靈堂裏陪着裴倫。
孫彥守着香火不斷,立在一邊,裴宜笑找了個矮凳子,也坐在裴倫身邊,柔聲說道:“二叔,父親心中很是憂慮,我來時,他還囑托我一定要等這邊事了了才回去。”
裴倫眼珠子動了下,明明比裴侯爺要年輕幾歲,可現在看着,像是一夜蒼老一樣。
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周圍裹着紙錢的味道,灰塵亂飛,香火的煙霧也缭繞着。裴倫重重嘆了口氣,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時候你和洛兒還小,你們一家從皇城來暫住,一大家人還住在一起,你們小時候啊,就一起抓蝴蝶,讀書,你也很是喜歡這樣坐在我身旁,我和你說你父親的事情。”
裴宜笑對這些事情只有很粗淺的印象了。
可是一想到這些,心裏頭就蔓延出一股酸味,有些難受,她悄悄擦了擦眼尾,吸了吸鼻子。
裴倫說:“當時新帝舊帝交替時候,亂的很,那時候你父親随着陛下清剿亂黨餘孽,皇城中不安定,你們一家就來金柳住了。那些日子啊,我們真像是市井中稍微富裕些的人家,一家人自在的很。”
裴宜笑斂眸,手指攥着絹帕,沉默着沒有說話。
香火燭光中,裴倫與裴宜笑說了不少從前的事情,說到後面,裴倫才問起她關于溫故知的事情。
裴倫:“我看皇城的來信說,你與那個出生寒門的溫故知和離了?”
裴宜笑靜靜點頭:“已經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
裴倫颔首:“如此也好……不過是個攀附于你上位的小人罷了,不要也罷,我裴家自是應當有此風骨。”頓了頓,“我聽你父親說,你要與蕭重定親?”
剛和前夫分手半年,就要與別的男子定親,裴宜笑怕裴倫多想,便解釋:“我與将軍是後面才認識的。”
“就算是前面認識的又怎麽樣?溫故知那混蛋娶你,已經是高攀,養幾個男人又怎麽了?現在不少女子都有。”
裴宜笑臉上一燙,沒想到二叔竟然如此直白開放。
她也是第一次有人敢把蕭重當成男寵來說的,要是裴倫見到蕭重,不知道還會不會這樣想了。
這一夜過半,裴倫實在是撐不住了,便要回房去。
裴宜笑想起了小時候的許多事情,心中悲戚,便想留下來幫堂兄守上一夜。孫彥給她端了一盞茶過來,茶香撲鼻,淡淡的清香讓困倦之意散去不少。
裴宜笑小聲道謝:“多謝表哥。”
孫彥淡淡一笑,接過茶杯時,手指劃過裴宜笑的手心,一陣戰栗,裴宜笑微微蹙了下眉頭,略微警惕起來。
孫彥恍然不覺,幫堂兄續了一炷香。
回過頭,孫彥坐在一旁,眼眸眯着,臉龐俊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經很是不好,再被孫彥一直盯着看,裴宜笑恨不得立馬離開。
裴宜笑道:“表哥,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在這裏守着就好。”
孫彥搖頭:“我陪着表妹。”
他語氣暧昧,讓裴宜笑不禁臉紅,眉頭也擰得更緊了一些。她隐隐察覺到孫彥的意思,更是不敢去看他。
過了會兒,香又斷了一截,裴宜笑上前,彎腰續香,想上完這一炷香便離開。卻沒想到,孫彥竟然敢從後面抱住她!
裴宜笑一個激靈,卻完全掙脫不了一個男子的束縛。
裴宜笑大聲道:“孫彥你幹什麽?!”
孫彥臉上微笑,說:“表妹一個和離過的女人,在我面前裝什麽矜持?你不是想要收男人?不如收了我,慶安侯府給我前途,我給你快活,表妹覺得如何?”
裴宜笑一驚。
她原本只是覺得,孫彥對她許是有些好感,可沒想到,他竟然打着的竟然是這般主意。
就算是和離過的女子,也不會與他這般龌龊之人同流!
“出了個溫故知,你當我誰都能行了?!”裴宜笑厲色道。
她使勁掙紮了下,可孫彥力氣實在是大,根本就掙脫不開,靈堂的大門被人緊緊關着,蕭重給她的護衛都停在外面,如果門不開,根本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裴宜笑緊咬着下唇,張口呼救:“救——”
沒說話,孫彥已經用手捂住她的嘴,勒得緊緊的,孫彥原形畢露,貼在她耳邊說:“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裝什麽裝!”
孫彥打了一手好算盤,到時候裴宜笑都是他的人了,要麽裴家把她下嫁,要麽把他給弄死。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孫彥肯定,裴宜笑絕不是那種會殺人的人。
裴宜笑身上幫着蕭重送的匕首,她顧不得了,将匕首抽出來就在孫彥身上劃了一道口子,刀起血落,沒一點猶豫。
孫彥吃痛,卻并沒有放手,他剛要動手,卻沒料想靈堂之上的燭臺和香竟然同時斷掉,燭臺倒掉發出一聲響動,使得孫彥的動作停了下。
此時,陰風陣陣吹來,吹得靈堂之中的紙紮人全都倒掉。
按理來說,暖春時候,不會有這麽冷的風了。可這風,陰邪得很,吹一下,汗毛都立了起來。
“邪門兒!”孫彥壓低了聲音說了句。
風直接就将門給吹開了,裴宜笑杏眼一亮,開了門,外面的護衛定然能夠看到她!她動了下,将另外一個燭臺打翻,屋裏面的動靜讓守在暗處的護衛聽到,急忙趕來,就看到孫彥竟然敢欺負他們将軍夫人的場面!
幾個護衛上來,幾拳幾腳,差點就把孫彥給打死了。
裴宜笑緩過神,出聲制止:“等等,別打死人了。”
護衛聞聲,氣憤地站到裴宜笑身後,“嫂子,這種人渣,我恨不得把他給弄死了!”
裴宜笑臉上淬着冰,沒有一點血色,除了冷漠的表情之外,再沒有其餘的表情。
孫彥咧開嘴笑,嘴裏滲出血來:“沒想到啊……侯府竟然還派了護衛過來,大意了大意了。”他眸色暗下來,“可是表妹,這件事若是穿出去,你的名聲可就毀了,收了我又如何?”
裴宜笑吞咽了下,眼神冷漠,她回頭問護衛阿三:“通知将軍了嗎?”
阿三恭敬說:“早就派人去叫将軍了。”阿三看了眼孫彥,猶豫着說:“嫂子,這人留着他的狗命幹嘛?還不如我把他給殺了洩恨!”
裴宜笑抿了抿唇,神情更加冷淡,她平日裏一副溫馴柔和的模樣,極好相處,此時臉色冷下來不說話,讓人覺得還挺吓人。
“不用你動手。”裴宜笑說,“将軍要是來了,不能自己洩恨,會怪罪你的。”
阿三一怔,想想原來是這個理由,還以為是将軍夫人心善不願意殺生呢,原來是在等着将軍。
裴宜笑垂眸,将倒掉的燭臺扶正,重新點上蠟燭,燃上香,這一次香沒有斷掉,燭火也亮的通明。
臺上潑了蠟,看起來有些狼藉,裴宜笑用帕子一點點擦拭掉了。
做完這一切,她跪在蒲團上,一語不發,燒着紙錢。
“堂兄,多謝。”她低語說。
若是換做上輩子,裴宜笑定然不信玄學這些事情,可自己都能夠重生一次,那堂兄陰靈助她脫險,也并非不是不可能的。
若非如此,剛剛發生的那一切,都實在太過詭異。
燭火燒的很旺,風又吹過一瞬,就了無生息。
整個靈堂裏,只剩下一些細小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将軍:等等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