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暴|力分子

盯梢盯了一天半,許時熙也沒發現裴沨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上課坐在後面冷着臉記筆記,下課鈴一響就趴下睡覺,放了學四處打工,一直到半夜十二點多才回家,忙到腳不沾地,這樣的日子他過了三四年,可能還更久,整個人緊繃着一根弦,一天都不敢松懈。

許時熙覺得可以到此為止了,跟蹤別人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他也無意窺探裴沨的隐私,想應付沈晝川,跟一兩天就能編個差不多。

周三下午第二節 課老師帶他們去了化學實驗室,做上周沒弄完的實驗順便看焰色反應,小組是按座位分的,許時熙跟方小椿和裴沨在一個組,并排坐在窗邊的位置。

大概上了半節課,外面的天色逐漸陰沉下來,化學老師還拿着試管聲情并茂地講實驗,許時熙單手撐着頭聽,說起來也很奇怪,從以前上學時候就是這樣,越激情澎湃的老師的課,他聽了就越困,睡意潮水一樣洶湧而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身子一晃不小心往旁邊栽了一下,頭磕到了裴沨的肩膀。

裴沨正側頭看着窗外,感覺肩上一重,條件反射地擡手按住許時熙肩膀往外一推,許時熙猝不及防後背磕上了身後閑置的實驗臺,一下子疼清醒了。

其實裴沨用的勁兒不大,就是他前天被周遠川堵半道上的時候已經蹭傷了,這一下恰好碰到了傷口上。

實驗臺咚得一響,班上好多人回頭來看,方小椿在旁邊也吓了一跳,還以為他們上着課就要打起來了,居然還是裴沨先動的手,正想勸架被許時熙一把按住,“我沒事兒,剛才睡迷糊了往後倒了一下。”

簡直睜眼說瞎話,但許時熙既然都不想惹事,方小椿就沒再說話,只是偶爾往他倆那邊小心地看一眼。

裴沨也沒想到自己出手那麽重,他很抵觸跟別人的身體接觸,所以許時熙不小心碰到他的時候反應有些激烈,看許時熙臉色有點白,說:“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撞疼了嗎?”

只疼了一會兒就沒事兒了,許時熙搖搖頭,枕着胳膊趴在桌上,忽然笑了一下,說:“跟你沒關系,我前幾天跟人打架來着。”提到打架這兩個字他語氣竟然還有點歡快。

暴力分子,裴沨心想,他垂眼看着許時熙搭在桌上的那只細白的手,指甲幹幹淨淨透着淡粉色,怎麽看也不像成天打架鬧事的樣子。

窗戶上濺起了細小的雨滴,沒過多久就醞釀成了一場瓢潑大雨,幾道雪亮的閃電劃破灰沉天幕。

裴沨低頭在書頁側面記了一個公式,感覺袖子被人輕輕地扯了一下,他去看時,許時熙已經飛快地收回了手,小聲問他:“你剛剛一直看外面,是不是沒帶傘?”

是沒帶傘,裴沨本來沒想和他說話,但忽然對上許時熙在教室有些昏暗的光線下清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開口說:“沒拿,你送我回家麽?”

許時熙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說:“行啊,那你放學得等我一下,反正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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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沨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說:“我開玩笑的。”

但許時熙顯然沒當他開玩笑,放學鈴聲一響就急匆匆地收拾東西,裴沨在後面默默地看了一小會兒,然後起身悄悄地從後門走了,許時熙回頭的時候只看到了他的書包帶。

等出了教室門裴沨人已經不見了,許時熙嘆了口氣,正打算下樓,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名字。

路萍萍是他們年級的級花,許時熙前段時間聽陳旭他們說沈晝川好像正在追她,不知道她找自己幹什麽,許時熙輕輕地挑了下眉,雙手插兜靠在門邊散漫地問:“有事兒?”

像許時熙這樣的男生本來應該很招女孩喜歡,但他身上原來戾氣太重,根本沒人敢靠近,最近卻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整個人好像突然柔和了起來,盡管說話語氣還是很欠揍。

路萍萍遞過來一張表格,許時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表上大概寫了班裏十幾個同學的名字,他看到還有方小椿,就問她:“這是幹什麽的?”

“過段時間高三畢業晚會,高二抽簽選到幾個班出節目,我們有個舞臺劇,本來人是夠的,但張致遠請了兩周的病假,現在只能臨時換人,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個忙?”

許時熙把表格還給她,說:“別找我,沒空,也不會演。”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路萍萍又追上去,猶豫了一下,說:“可是沈晝川說你會去……”

原來搞了半天是沈晝川拿他來獻這個殷勤,其實只是幫個小忙,又在他最熟悉的範圍,許時熙本來也不介意,聽她這麽說了,就拿過筆在最後一行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說:“那你們排練的時候再叫我吧。”

方小椿從教室出來,正好撞上許時熙和路萍萍說話,莫名其妙地問:“她找你幹嘛?”

許時熙就和他說了舞臺劇的事,眼看這場雨越下越大,下樓的時候許時熙遲疑地說:“外面天氣不好,回家路上讓司機開車小心。”

方小椿從上面一級臺階跳下來搭着他肩膀,笑着說:“诶,你今天怎麽這麽奇怪,放心吧,我家司機很穩的,你肯定不會失去你親愛的同桌。”

許時熙嫌棄地推開他胳膊,語氣明明很不耐煩,但聽起來又帶着點笑意,“快拉倒,趕緊去找你家司機吧大小姐,我去車棚了。”

雨下得太大,他騎車也不好打傘,就在車棚裏等着,等雨勢小了一點才推車出去,沒想到卻在路對面看到了裴沨。

他站在一家已經關門的小店屋檐底下,時不時擡頭往路邊看看,看起來不像避雨,倒像是在等人。

許時熙打着傘握好車把,正打算回家,忽然看到對面裴沨面前停下了一輛黑色轎車,一個身材有些清瘦的男人從車上下來,他穿着灰色風衣,隔着雨霧看不清長相,走到裴沨身旁兩個人說了幾句話然後一起上了車。

許時熙隐約覺得不太對勁,等車開走了,他才突然電光火石地想起來,調轉車頭往前追了一段,看到車朝城南方向開去。

南邊有個原先棄置很久的賽車場,被沈晝川的一個發小包了下來,經常帶人半夜在那裏飙車,出過兩次事故但沒鬧出人命,所以還一直肆無忌憚。

他們飙車下注,有時候能賭到幾十萬一場,時間久了不只是那群嚣張跋扈的富二代,還吸引了很多亡命之徒。

大概是上個學期,裴沨晚上在一家酒吧打工,那裏的老板看他好像是很缺錢,跟他說了這個地方。

裴沨到處打工,認識的人魚龍混雜,初中的時候就跟着學了摩托,再加上他是真的能豁出命,在他身上下注的人很多,但許時熙記得他只去過兩次,後來再也沒碰過,不知道這次是為什麽又答應了。

雨一直不停,可想而知賽道上是什麽情況,許時熙剛才着急沒撐住傘,身上都濕透了,他靠路邊停下車,拿出手機點開裴沨的聊天界面,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問他人在哪兒,還是問他能不能回來,想想連自己都覺得問得可笑。

他們不是朋友,連關系比較好的同學也算不上,他沒有勸裴沨別去冒險的立場,即便他去攔着,裴沨肯定也不會聽,裴沨太急于擺脫那個家,他比任何人都缺錢。

許時熙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清楚自己管不了這件事,但在原地僵站了半天,還是發消息給餘準,讓他把那個賽車場的定位發給自己。

餘準很快就發給了他。

——你要這個幹什麽?有些東西咱們碰不得。

——以後再跟你說,謝了。

幸好那個地方離學校不算遠,許時熙開始還打着傘,後來覺得礙事,反正身上已經濕了,就直接把傘扔到車筐裏,頂着雨腳蹬踩得飛快。

到地方的時候雨小了一點,許時熙把車鎖在外面,正打算進去,忽然看到邱喻澄那群人站在門口,想起之前邱喻澄找他偷卡,竟然是為了這件事,許時熙躲在旁邊,等他們進去了,才往裏面走。

他到現在還沒想好該怎麽跟裴沨說,他突然冒着雨跑過來,偌大的賽車場,他甚至連裴沨人在哪兒都不知道。

進去以後許時熙一個人沒看到,也不知道自己該從哪邊走,他找了一個能擋雨的地方坐下。

是熙不是西:你沒帶傘,怎麽不等我,到家了麽?

裴沨大概過了一分鐘回了消息。

Galaxy:不用了,我今天有事,不順路。

裴沨回完消息,喝了口水,看到界面上一直顯示對方輸入中,卻過了很久都沒發過來。

楚寧舟拿了一雙全指加厚的賽車手套遞給他,難得看到裴沨一直低頭看手機,開玩笑說:“怎麽,交女朋友了,查崗?”

裴沨把礦泉水瓶子丢給他,拿過手套,不知道怎麽忽然想到許時熙發給他的那個貓貓皺眉的表情包,低頭笑了一下,說:“碰到只野貓,太鬧了,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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