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08
童悅離開之後,江離陷入了去與不去的糾結中。
江離與童悅只有過兩次短暫的交鋒,但童悅給江離留下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江離是有些厭惡這個少年的。畢竟,誰也不願意跟一個站在同伴血泊中笑的人有什麽交集吧。
可“逃離這裏”仿佛一塊巨大的餡餅,占領了“饑渴已久”的江離所有的注意力。
最終,江離決定去赴約,癡心妄想也好、天方夜譚也罷,不踏出第一步,永遠都不會有結果的。
在惡魔的領域裏,不進行游戲的話,白天與黑夜沒有任何區別,作為晝夜交界線的黃昏時分,因為标志着游戲的起止,才被賦予了別樣的意義。
在一個度日如年的地方,計時是一種折磨。
江離的房間裏沒有鐘表,原本高懸在牆壁上的雕花木鐘,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抓狂的江離摔得粉碎了。
但江離是個守時的人,即便他對這次會面沒有期待,卻也不習慣遲到。看着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估算着時間,提前出了門。
門外幽長曲折的長廊的盡頭,是位于別墅正門處的大廳,正對着玄關的牆壁上挂着一個巨大的挂鐘,江離可以在到達那裏之後确認時間。
不得不說,在時間概念變得模糊且無意義的區域之中呆得久了,江離對時間的把控也漸漸褪去了對時鐘的過分依賴,時間觀念略勝從前。果不其然,到達大廳時,他擡頭看了看牆上的鐘,他達到這裏的時間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大概半小時。
然而,特意約定的時刻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有其存在的必要,提前到達的江離,意外地見到了一副自己從未想過的畫面。
--他應邀而來,卻看見少年衣衫半解,站在殷遇面前,站在他們約定好的地點,原本飛揚肆意的眼睛染上了春情,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邀請的意味。
惡魔坐在靠椅上,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江離來不及體會心底的五味雜陳,只覺得瞬間怒氣便沖上了頭,他确實不喜歡童悅,可心底也曾為他擔心焦慮過,害怕他同自己一樣,失去同伴,沒了自由,還要受到惡魔的折辱,連尊嚴都留不下一絲半點。
可他現在是在做什麽?自取其辱?
江離怒不可遏,不管不顧地推門而入:“童悅,你到底在幹什麽?”
江離其實隐隐地意識到了自己對殷遇的特殊,這種特殊是他在這個別墅中的立身之本,是他生存的根基,但他不知道,這一份優待是否足以支撐他的放肆,支撐他對殷遇的行為指手劃腳。
這一刻,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有考慮自己究竟有什麽立場去呵斥,對童悅的憤怒壓倒了一切,支配了他的理智。
怒其不争,哀其不争。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去一把扯住童悅,将他帶出了這間位于走廊盡頭的圖書室。童悅一路掙紮,終于在出了門之後甩開了江離禁锢住他的手。
“前輩來早了呀,這可不是我們約好的時間。”少年有些懊惱,他精心策劃的一幕還未完成,就因為江離的提前到來打亂了計劃。
“你想讓我看什麽?看你在一個男人身下求歡?你不覺得羞恥嗎?”江離氣急反笑,他費盡心思想要終結這一切,童悅身為人,卻沒臉沒皮地往惡魔眼前送……
“羞恥?我們做的難道不是一樣的事情嗎?你說了一個‘不’字,就能比我高貴?”江離的話仿佛戳中了童悅的痛點,少年瞬間放下了臉,陰恻恻道:“前輩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我的事不勞你操心,想要在這裏活下去,終歸還是要靠自己。前輩,我們不說那些虛的,裏面那位大人,我搶定了。在這地界上,就各憑本事吧,你若看不慣我,盡管放馬過來。”
“我沒有這樣想過……我們有什麽好争搶的?”
“你自己心裏清楚,有些話說出來就沒有意思了。”
“我不清楚!”
“呵。”童悅輕蔑一笑,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江離,再一次推開了圖書室的大門。圖書陳列室裏,惡魔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側頭看着門的放心,童悅推門而已,一擡首便撞進了他血紅如珀的眸中。
殷遇縱使有千般不好,但卻是十足十的美麗的,特屬于惡魔的美驚心動魄,足以讓靈魂都為之沉淪。
雖說方才跟江離放了狠話,可童悅的內心仍是十分忐忑,從一剛才開始,坐在椅子上的惡魔就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靜靜地凝視着他。對于他的引誘,既不喝止卻也不動聲色。
被那雙血色的眸子靜靜注視的他,竟然突然生出了一股,被愛着的錯覺。
直到江離推門而入,那雙眸子驀地有了波動,他才意識到,一切都是假的,他精心準備細致謀劃的一切,惡魔熟視無睹。
這一刻,想要活下來的沖動突然鋪天蓋地淹沒了他整個人,他心裏突然有了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他願意在那目光下茍且偷生,只要能偶爾看一眼那雙眸子,就值得了,就足夠了!
也是在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想要取代江離,有多難……可惜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想要在這裏活下去,光靠游戲、光靠殺戮是不行的。難道殺光了所有人,他就能獲得與惡魔的一戰之力嗎?
不,他和惡魔從一開始就不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即便他是森林中的虎,卻也是獵人槍杆前的獵物,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可他想要活下去!他還那麽年輕,他還沒有活夠……可他要憑借什麽才能活下去呢?
在遇見江離之前,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見到江離之後,他突然頓悟了--獵物想要活下來,就只能另辟蹊徑,去取得獵人的寵愛。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兵行險招。
只是,惡魔的不作為,讓他心底一陣陣發慌。
可事已至此,哪裏還有退路?他咬了咬牙,強打起精神朝惡魔靠了過去。
“大人,我願意臣服于您。為您貢獻出我的一切,請允許我服侍您,常伴您身側……”
惡魔聞言,饒有興致地看了童悅一眼。童悅仿佛收到了鼓舞,他的臉上露出一個将笑未笑的神情,他的腦海裏,閃過了無數的贊美與歌頌,可還沒等他選好說詞,門外傳來的細碎動靜卻瞬間吸引了殷遇全部的注意力--那是一種隐忍的啜泣聲,輕微而壓抑,就連哭泣的人自身都想将其粉飾掉的哭聲。
惡魔卻為之一震。
他随手按住撲過來的童悅,手掌張開,卡在童悅的脖頸處。殷遇的身量很高,還是個少年的童悅在他的面前顯得十分嬌小,輕而易舉,便被殷遇扣住了頸部。童悅瞬間緊張了起來,身子緊緊地繃住,他愣愣地殷遇,嘴唇無聲地蠕動……
面對着他的惡魔,自然能夠看懂他的意思,他說--我不想死。
“沒有人會想死的,”殷遇向來善解人意,當然,只是解,他可沒有善良到與人方便的地步,“不是說,要把自己獻給我嘛?這就怕了,想來這套說辭也沒幾分真心罷。”
殷遇根本不等童悅回答,徑自說了下去:“原本,我是不在意你做些小動作的,可我突然發現我不喜歡他哭,你們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有什麽資格讓他哭?”
殷遇說着,收緊了手心,童悅在他手裏,仿佛脫了水的魚,垂死掙紮,卻換不來惡魔的一個注目……
等手上的身子徹底沒了動靜,殷遇松了松手,将失去生命力的軀體随手甩到一邊。随後,他整理了身上的衣物,仿佛盛裝夜會的貴族小姐們,矜持優雅中卻又透出一絲急切來……
他推門而出,門外,他心愛的江離正低聲抽噎。
“好了,寶貝不哭了,我不會碰他的。我只要你,我保證。”惡魔張開懷抱,擁抱眼前的愛人,信誓旦旦地給出了承諾。
江離聞言,搖了搖頭,他介意的哪裏是這個……
可惡魔絲毫不理會。
他輕輕擁住面前流淚的愛人,輕聲地滿意地嘆了一口氣。
江離也不再掙紮,他靠在惡魔的懷中,輕輕阖了眼。
各懷心事也好,同床異夢也罷。在這個地方,只有惡魔的懷抱,能夠聊以自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