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既然是你一開始就沒有和小晞說清楚，那麽現在也不準無理取鬧。”吳蔚深深的看着呆愣住的吳懋晟，“我告訴過你，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恩？”既然是自己思慮不周，那就只能接受現實，自我反省。
不管是從出生還是家庭背景，都注定了吳懋晟和別的小孩的不同，所以他從來不把吳懋晟當一個小孩子來看待，而是把他當成對等的獨立個體，外人或許會覺得他不近人情，但是這樣的教育方式，對吳懋晟來說，才是最有利的。自己能獨當一面，才會讓做父母的徹底放心，他從來不認為他吳蔚的兒子會是一個懦弱的存在。
聽到這些毫不留情，近乎刻薄的話被用在一個七歲的男孩身上，陳晞雙眸猛地一緊，她一直都知道吳蔚對吳懋晟的要求嚴格，但是竟然會嚴厲到這種程度，是她始料未及的。懷裏的身體很明顯的，從吳蔚喊他名字起，就緊緊的繃直了，陳晞下意識的擡起頭去看他臉上的表情。
出人意料的。
那張稚嫩的臉龐上，委屈、不甘、難過，都有，卻唯獨沒有生氣。
“爸爸，對不起。”
她聽見懷裏的孩子，那麽說。
吳蔚擰在一起的雙眉松開了些，對于吳懋晟的反應無疑是滿意的，他微微颔首，卻沒有就此放過吳懋晟，“繼續。”
下一秒，陳晞就看見懷裏的小孩低下頭，喏喏的對她道歉，陳晞愣住了。
她看的很清楚，吳懋晟是真的在向她道歉，沒有半分勉強，那句輕輕的‘對不起’，卻比任何話都分量沉重，壓在她心底。
耳邊恍惚聽見吳蔚還說了些什麽，陳晞都沒在意，只是維持着剛才的姿勢發愣。
等回過神時，懷裏的孩子早就不見了，她連吳懋晟是什麽時候出了客廳的都沒注意到。
腦內思緒翻騰，心底被什麽壓抑着透不過氣來。
瓷器和茶幾相碰的聲音就這麽清脆的撞擊了人心裏，陳晞循聲望去，吳蔚的臉上看不清喜怒，一如初見時的漠然，陳晞忽然覺得心情有些複雜，雖然早就知道吳蔚真正的樣子并不像她所見到的那麽溫柔，甚至她自己都對此懷疑過，可是現在真的親眼見到了，卻又覺得有些難受，說不上是他對吳懋晟的那些話，還是他現在漠然的坐在那，大中華的語言文化的确博大精深，可惜她現在卻無法找到一個合适的詞語能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好一會，陳晞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她想象的冷靜。
“吳先生，抱歉。”說到底，導火線還是在她身上，吳蔚剛才對于吳懋晟的不滿，多少也有沖着自己來的意思，陳晞自嘲。
Advertisement
拿起茶杯的手指沒有絲毫抖動，波瀾不興的低眉喝了口茶水，才擡起眼，卻并沒有看向陳晞，目光的落腳點在對面的那盞落地燈上，複古鐵藝金屬網的阻隔，讓裏面流露出的燈光都顯得朦胧起來。
“從一開始，懋晟的生活裏就只有我，他也從來沒有問過我，關于他媽媽的事，一開始我以為是他年紀小，還沒有意識到，不過這樣正好。”
明明是自己最喜歡的聲音，陳晞卻覺得嗓子被堵的慌，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的陷進掌心，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覺得手腳發涼。
“….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當然也會盡我所有，給他最好的。”說到這裏，吳蔚停頓了片刻，但還是說了下去。“當然，是以我的方式。既然他媽媽不可能陪在他身邊，我也不可能寸步不離的跟着他，那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教導他長大，也許你會覺得不近人情，但是，懋晟從未讓我失望，他也比你想象的更出色。”
吳懋晟的出色，她自然很清楚，除了有時候性格比較讓人牙癢癢，其他的德智體等方面，無一例外是讓人誇獎的存在。吳蔚的教導方式她也早就知道了，只覺得更加心疼吳懋晟，覺得他的不容易之外，并不覺得吳蔚的方式有什麽不對，可是剛才這件事，不管是吳蔚的那番話，還是吳懋晟的道歉，都讓她心裏亂的慌，她很清楚的知道，從剛才開始，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這個改變讓她心慌，可她卻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
陳晞愣愣的看着對面的男人，帶着些許胡茬的下巴微微昂了起來，看起來随性的漫不經心。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吳蔚有胡子的樣子，盡管只是薄薄的一層青色，卻并不難看，只是為他更增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性感。她很清楚，從昨晚到現在，吳蔚壓根就沒休息過，當然也不會有時間去刮胡子，這麽想着，心裏有難受起來。
吳蔚還在說些什麽，她卻什麽都聽不到了，只能看見那張薄唇的張合，恍惚之間，她好像有些明白了，那個令她不安的源頭。
她在害怕，害怕就此回到原點，害怕吳蔚不會再讓她出現在吳懋晟身邊，在她對吳懋晟造成更大的影響之前，未雨綢缪的先一步斬斷了他們的聯系，而她和他們之間都不會再有交集。
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
就像一切都還沒發生過一樣，回到最開始的位置。
那些關于對吳懋晟的話題還沒結束，餘光中就發現了對面沙發上坐着的人的異樣，吳蔚沉默下來，側頭看向陳晞，盡管被手掌遮蓋住，那張臉上，在燈光下反射出光亮的的液體，還是刺痛了他的雙眼，喉間動了動，對于這意料之外的情況，有些始料未及。
站起身，走到陳晞身前，半蹲下身，溫熱的手掌覆在那截露出的纖細手腕上，慢慢的把它拿開，那紅色的眼眶內，長長的睫毛抖動，透明的淚珠滾落而下，低落在手背上，那灼熱的溫度，幾乎要把人燙傷。
剩餘的那只手掌擡起，大拇指輕輕的滑過早已被浸濕的眼睑，啞聲問道，“為什麽哭？”
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時，讓眼淚流出來，讓難過和悲傷跟随着淚水一起離開身體，痛苦就會慢慢的自我愈合，等再次出現在人前時，又會是燦爛的笑臉；可如果在悲傷流淚時，有一個人來到你身邊，那委屈和悲傷會被加倍，痛苦會抑制不住的傾瀉而出，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那溫柔的擦拭着眼角淚痕的手指非但沒有止住眼淚，反而讓悲傷洶湧而出，“….不、不知道….”陳晞自己都覺得自己失态，卻控制不住的讓眼淚越流越兇，咽哽着回答，其實是知道的，但是這種理由，說出來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堪。既然如此，還不如，什麽都不說，埋在心底，才是最安全的，就讓吳蔚覺得，她莫名其妙，無理取鬧，也好過，也好過什麽呢…..
淚水阻隔了視線，看不清眼前的男人的表情，會是不耐煩嗎？
毫無征兆的，被摟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按在後腦勺上的手掌沉穩有力，頭頂是一聲嘆息，“怎麽越來越像個孩子了。”
額頭抵在寬厚的肩膀上，因為在家，吳蔚并沒有穿着外套，身上只一件深色襯衣，料子很好，靠着并不膈應人，不聽話滑落的眼淚很快就在身下的襯衣上暈染開了一個大大的水漬，一定是因為在醫院挂了太多水，連腦子都進水了，陳晞悶悶的想着，不然為什麽會在聽見吳蔚那句話後，越發覺得委屈的，眼淚越流越多，怎麽也止不住，幾乎哭濕了吳蔚半個肩膀。
不是想讓她和他們保持距離嗎？為什麽現在又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拍打着她後背？
她真的不明白，吳蔚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對她那麽奇怪，明明上一秒還一臉漠然的說出那些話，下一秒，看見她哭了，卻能把她摟進懷裏安慰。
不都是喜歡一個人，才會對她好的嗎？可是為什麽吳蔚不一樣，他不可能喜歡她的，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她又不是木頭，不可能會面對別人的關心毫無感覺，可就是這樣，才更讓陳晞弄不懂，弄不懂吳蔚到底是什麽意思。
懷抱着懷裏微微抖動着的身軀，吳蔚一時也不知作何感想，肩膀上傳來的濕意，很清楚的告訴他，懷裏人的眼淚非但沒有止住，還越演越烈，半個肩膀都被淚水打濕了。
環抱在陳晞腰間的手臂慢慢收緊，下巴蹭蹭她的腦袋，暗自想着，難道是剛才說話太重了嗎？還是因為心疼吳懋晟？他的安慰沒有起到絲毫作用，他的疑問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吳蔚輕笑着拍了拍懷裏女孩的後背，真是傷腦筋，竟然把她弄哭了麽。看樣子，懋晟在她心裏的分量的确不輕啊~
感受到後背的重量，陳晞頓了頓，索性伸手環住那讓人心安卻又心慌的肩膀，放任自己哭個痛快…..
作者有話要說： 一想到明天就要上班了，就覺得心都涼了！！！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