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終于回來了, 譚遲, 你怎麽不接電話？”
譚遲和唐甘蘭一下電梯, 就被一聲大叫給吼蒙了。
陳昆明、華姐還有小曹齊刷刷站在譚遲家門口, 滿面焦急。
譚遲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不小心靜音了。”
“唐哥，這麽早就去買菜啊。”小曹跟唐甘蘭打了個招呼。
“早市新鮮便宜。”唐甘蘭笑道。
譚遲：“一大早什麽事？”
“咱們投給騰閣工作室的大綱一審過了，要在半個月內準備好二稿去競标, 時間緊迫，我們這不趕緊來加班了嘛！”陳昆明道。
未等譚遲回話，唐甘蘭先激動了起來，掏出鑰匙迅速開門：“快進來！”
華姐、陳昆明和小曹三人愣住。
“記得換拖鞋。”譚遲進屋。
唐甘蘭拖着小菜車徑直入了廚房。
門外三人對視一眼：“诶诶诶？！”
三只編劇圍坐在茶幾四周, 六只眼睛四下打量, 滿面驚悚。
小曹：“煥然一新，鳥槍換炮啊！”
陳昆明：“這還是譚遲家嗎？我們沒走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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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姐：“好可怕, 這地板居然反光！”
“來, 喝茶。”唐甘蘭端着托盤過來, 給衆人奉上茶杯, 又轉身沖進廚房，“我還切了水果。”
華姐：“看到了沒？”
小曹：“唐哥居然系着圍裙？！”
陳昆明：“那是譚遲的圍裙！”
三人對視一眼, 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燒。
譚遲從卧室捧出電腦, 坐在茶幾旁：“大綱要修改那些部分？”
三人噌一下看向譚遲。
“譚遲！你們同居了？！”
“什麽時候的事？！幾天不見居然發展這麽迅速！”
“譚遲你下手也太快了！”
“哐啷！”廚房傳出巨響, 貌似是某人扔了洗菜的不鏽鋼盆。
譚遲推眼鏡：“不是同居, 是同租。”
“屁！”
“我才不信！”
“唐哥可是旭光傳媒冉冉升起的新星, 怎麽可能和譚姐你同租？肯定是——”
“唐甘蘭和旭光解約了。”
屋內倏然一靜。
三人對視, 震驚。
“為什麽？”小曹瞪眼, “千年一戀網播量非常好，話題榜也很高，大家都說唐哥能憑借這部劇登上偶像明星第一梯隊，怎麽突然解約了？”
譚遲蹙眉：“因為——”
“因為一些個人原因。”唐甘蘭快步走出廚房，放下果盤，朝着三人一笑。
三人對視一眼，沒了聲音。
“個人選擇不一樣，很正常。”華姐圓場。
“對對對，娛樂圈嘛，解約這種事很常見。”陳昆明打開電腦，“趕緊，抓緊時間，準備修大綱。”
唐甘蘭一笑，起身，再次回了廚房。
三人同時将目光射向譚遲，飄出一串問號和感嘆號。
譚遲輕輕搖了搖頭。
三人頓時沒轍。
“騰閣給了什麽修改意見？” 譚遲拉回正題。
陳昆明打開郵件：“結構有些松散，人物不夠極致，節奏有待加強。”
華姐、小曹、譚遲同時摔筆：“艹！”
“氣死編劇的三段式标準回複，沒有任何參考價值。”陳昆明聳肩。
華姐：“小陳，有什麽小道消息嗎？”
陳昆明：“據說，這個甲方是半年前才注冊的影視公司，不出名也沒做過什麽項目，但是背後有靠山支持，簡而言之，不差錢。”
“什麽靠山？”
“很神秘，打聽不到，據說原來一直在國外發展，産業多涉及IT産業，最近幾年才轉入國內市場做文化産業，野心很大，一入行就要做一個爆款。”
“切！爆款哪有那麽容易？”小曹道，“那是靠命！”
“IT産業的特點就是——數據、分析、邏輯性。”譚遲說，“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會不會有突破？”
“又是大數據——”小曹趴在桌上，“劇本這種東西大數據怎麽能分析清楚啊……”
四人同時嘆氣。
“既然分析不出來，咱們還是按照既定流程走。”華姐拍板，“把大綱所有情節點都抓出來，再提煉、完善！小譚畫線索思維導圖，小曹梳理時間軸，我完善人物小傳，小陳做一個情節峰值預估曲線。”
三人：“好！”
唐甘蘭提着兩包薯片坐回譚遲身邊，看着桌上十幾張思維導圖，兩大疊的時間軸，以及四人電腦裏層層疊疊的文檔，不由咋舌。
“原來劇本是這樣寫出來的……”
小曹：“這還哪到哪啊，這才是大綱階段，還有分集、細稿、成稿、修改，一項比一項苦逼。”
陳昆明：“最苦逼的是劇本會，一堆外行在會議廳裏對你的劇本指指點點四五個小時，每個人開場基本都是一句話，我先聲明啊，我不懂劇本，但是我要說兩句——說個頭啊，你不懂劇本還逼叨叨個屁啊！”
華姐：“沒辦法，誰讓人家有錢，是甲方呢？”
三人擡頭，張開雙臂，沉重道：“一切為了生活！”
“噗！”唐甘蘭噴笑，歪頭看向譚遲。
譚遲趴在茶幾上，在4K紙上慢慢畫着思維導圖，目光專注，神色凝沉，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周圍的聲音，筆下的線條優美延伸，清秀的瘦金體字跡飛速填上分支空白，好像在描繪一件傳世的藝術品。
寫着寫着，她的筆突然一頓，左手在桌面摸了一圈，抓起一袋薯片用牙撕咬，可撕了半天也沒撕開。
“我來吧。”唐甘蘭無奈，搶過薯片撕開，推給譚遲。
譚遲抓出一片塞到嘴裏吃完，嘬了嘬指尖的調料，又開始畫線條。
唐甘蘭眼角一抽。
果然，過了沒幾秒，譚遲又抖着兩根指頭伸到了薯片袋子裏。
“我來！”唐甘蘭搶過袋子，捏出一片薯片直接塞到了譚遲嘴裏，“別嘬了，髒不髒啊你。”
“唔，謝了——”譚遲口齒不清道。
唐甘蘭就這樣坐在一邊，看着譚遲吃完一片，就塞進去一片，左一片、右一片，一片接一片，感覺就像是在玩一個填鴨的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對面三人：“……”
小曹：“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糧。”
華姐：“老年人可受不了這個。”
陳昆明：“哔了狗了。”
“啊？”譚遲擡頭。
唐甘蘭動作一頓，扔下薯片跳起身，紅着耳朵奪路而逃：“我去做飯！”
三人：“……”
“嘛？”譚遲抓起薯片塞到嘴裏，納悶。
三人默默扶額。
華姐：“咳，別看熱鬧了，趕緊的，動起來！小陳，看一看第一階段的大沖突大約在什麽位置？”
陳昆明：“大約在劇情15% ——”
譚遲：“關于俠客的背景，我有一個想法——”
小曹：“華姐，時間軸裏有一個點時間重合了——”
客廳內，四名苦逼編劇和大綱奮戰，時不時冒出激烈的讨論，廚房裏，響起叮叮當當的鍋鏟瓢勺演奏，合成了冬日工作交響曲。
然後，這和諧的曲目在唐甘蘭端上午間大餐時，戛然而止。
那是一盆類似暖鍋的東西，湯汁是紫紅色的，上面飄着一層厚厚的香菜，偶爾冒出幾片黑乎乎的物體，根據材質判斷，應該是被醬油浸泡過的番瓜，一只魚頭豎在盆的正中央，張着嘴，兩只眼發出詭異的光。
唐甘蘭比了一個“耶”：“冬日增補元氣湯！”
華姐：“這是什麽？！”
陳昆明：“我好像聽到寒冬殺人見血湯！”
小曹：“明明是七步斷腸必死湯！”
譚遲淡定拿起勺子舀湯喝了一口。
“譚遲！！”三人吓得造型都虛影了。
“有點鹹了。”譚遲擡頭。
“有嗎？”唐甘蘭夾了一片香菜嚼了嚼，“配米飯剛剛好，對了，還有米飯！”
說着，又奔向了廚房。
三編劇驚悚看着譚遲。
譚遲：“賣相恐怖，味道驚人，死不了。”
“我試試——”小曹擺出視死如歸的表情，用筷子頭沾了點湯，用舌尖舔了舔，兩眼驟然放光，“好吃诶！”
“卧槽，真的假的？”陳昆明和華姐忙下筷，然後同時震驚了。
“我今天可真長見識了，什麽叫做飯不可貌相。”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華姐舉起手機咔嚓咔嚓一頓狂拍。
唐甘蘭舉着幾碗米飯返回，一看衆人的表情，不禁樂了：“怎麽樣，好吃吧。”
“好吃！”
“小唐你沒去做廚子簡直是中國美食界的一大損失！”
“唐哥，太牛了！”
三人一哄而上搶走米飯，吃得滿嘴冒油。
“還有小菜——”唐甘蘭又跑回廚房。
“太厲害了，我要發條微博紀念一下。”小曹掏出手機拍照，剛發了幾張圖，突然叫了一聲，“旭光傳媒發了一條聲明！”
“什麽聲明？”陳昆明探過頭一看，“我公司藝人唐甘蘭，自11月9日起與旭光傳媒影視有限責任公司正式解約，自即日起，該藝人所有言論、工作與旭光傳媒再無任何關系。特此聲明。”
譚遲眼皮一跳，迅速打開手機微博。
“哪有這麽發解約聲明的？這讓小唐以後還怎麽混？”陳昆明怒道。
“這聲明有問題？”小曹疑惑。
“一般藝人和公司結束合作，無論合作過程如何，都會說幾句場面話，比如該藝人在合作期間多麽努力，雖然合作結束了，但還是希望藝人前途似錦之類，除非是撕破臉了，才會發這種聲明。”華姐說，“而且這個聲明沒有說明解約的緣由，但是語氣措辭非常嚴厲，這不就是昭告圈內，這個藝人得罪了我們旭光傳媒，你們以後誰用他，就是和我們旭光過不去嗎？！”
“怎麽能這樣啊！買賣不行仁義在啊！”小曹拍桌。
“你們看熱搜，第三位，旭光傳媒解約聲明，第六位，唐甘蘭滾出娛樂圈。”陳昆明叫道。
譚遲眼皮一跳，忙沖到唐甘蘭的微博，一掃評論，太陽穴不禁突突跳了起來。
唐甘蘭最新的微博，還是半個月前一條轉發營銷號《千年一戀》的宣傳，下面的評論已經超過了五萬條。
【簡直是無恥，才紅了，就踢了自己的東家！#唐甘蘭滾出娛樂圈#】
【現在的小鮮肉，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唐甘蘭滾出娛樂圈#】
【本來還覺得這個演員不錯，沒想到，人品太差，路轉黑！#唐甘蘭滾出娛樂圈#】
【本人圈內人，內部消息，這個唐甘蘭突然蹿紅，有內幕！#唐甘蘭滾出娛樂圈#】
譚遲點了進去，這層樓已經蓋了三百多層。
【求內幕！】
【同求！】
【內幕在140樓！】
【140樓：唐甘蘭之前說什麽出國深造都是胡扯的，其實他家裏特窮，簽了旭光傳媒的練習生，後來參演了千年一戀，用了不可說的手段，擠掉了本應該的男二張哲軒，爬上了男二的位置，結果剛一紅，就傍上了新的大腿，一腳踢開旭光傳媒。】
【這是娛樂圈的鳳凰男啊！#唐甘蘭滾出娛樂圈#】
【真是人至賤無敵啊！#唐甘蘭滾出娛樂圈#】
“這都是什麽狗屁！這分明是造謠！”小曹頓時怒了，“我要上去罵死他們！”
“別浪費時間了……”陳昆明面色沉凝，“旭光傳媒分明是故意的。全部是水軍。”
小曹：“诶？”
“轉發一萬，評論四萬，點贊6000，這個數據根本就是水軍刷出來的。”陳昆明道，“正常的數值肯定是點贊大于轉發大于評論。”
“艹！”小曹越翻越鬧心，“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啊！你們看唐哥的粉絲數，已經掉到了不到10萬？！我明明記得之前是——”
“86萬。”唐甘蘭端着一盤涼拌蘿蔔坐下，“掉了70多萬。”
屋內一片死寂。
譚遲看着唐甘蘭，皺眉。
“這麽快就吃飽了？”唐甘蘭眨了眨眼。
陳昆明：“小唐，你——沒事吧？”
“沒事。”唐甘蘭笑了笑，“你們也說了，這些都是水軍，我難道怕他們？”
小曹：“可是你的粉絲——”
“原本很大一部分就是公司買的，如今和旭光傳媒解約了，粉絲自然就沒有了，很正常。”唐甘蘭夾了一塊魚放到譚遲碗裏，“他們已經罵了好幾天了，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話，我都看膩了。”
“唐哥，要不你去解釋一下？”小曹建議。
“我寫了一條微博，被人舉報，被強行删除了。”唐甘蘭又夾了一塊魚塞到嘴裏。
“還有這種騷操作？！”陳昆明愕然。
“解釋也沒用，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等這個風頭過去，讓大家遺忘這個事，網絡熱點記憶不會超過一周。”華姐說，“不過，如果是有心人操控的話——”
“我一個小演員，旭光傳媒不至于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唐甘蘭搖頭。
小曹：“對對對，等過幾天風頭過去，咱們又是一條好漢。娛樂圈這麽大，難道離開旭光就吃不上飯了？！”
“我向好幾個劇組發了試鏡簡歷，應該過一陣就有回信了。”
“唐哥你外形好，演戲又有天賦，肯定有劇組會選你的！”
“我哪有什麽天賦啊……”
“真的，唐哥你演戲特別棒。”
小曹和唐甘蘭一人一句，說得熱血沸騰。
陳昆明時不時附和幾聲，手下卻是飛快在“搬磚工程隊”群裏發消息。
【我家公主萌萌噠】：這事兒不妙啊，水軍這麽大範圍黑下去，路人緣和圈內口碑肯定一落千丈！
【華媽要減肥】：這樣下去肯定不行，譚遲，小唐到底是怎麽得罪旭光了？
【金華火腿】：不知道。
【我家公主萌萌噠】：就算知道也沒用，這旭光財大氣粗，這分明是要搞死小唐啊！
【華媽要減肥】：現在只能等這事過去了，先避避風頭吧。
【金華火腿】：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家公主萌萌噠】：什麽？
【金華火腿】：唐甘蘭很重視粉絲，如果這樣下去……
但是，譚遲卻沒有打出後半句話。
唐甘蘭坐在桌邊，笑得沒心沒肺。
但是譚遲知道，他真笑起來的時候，兩只眼睛彎彎的，就像兩只月牙，唇角會勾起漂亮的弧度，恰好露出兩顆閃亮亮的小虎牙。
不像是現在，明明是笑着的，可一雙眼睛依舊是死板的平行四邊形，兩顆虎牙也無精打采，失去了光澤。
就像這幾天，譚遲發現，他總是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垂着眼睫盯着手機，可許久，手指都不會動一下。
唉。
譚遲從鍋裏夾出一塊番瓜，放在了唐甘蘭碗裏。
“謝了。”唐甘蘭一笑。
“多吃點。”譚遲垂眼扒飯。
多吃點，才有力氣，才能戰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