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最後一個比賽隊伍, 東北代表隊, 他們表演的曲目是《老歌難忘》, 下面，歡迎他們登場！”

臺下響起七零八落的掌聲，還參雜着觀衆的非專業評論。

“我覺得海南隊那個表演最好。”

“對對對, 人家那可是專業的。”

“歌唱得好，舞蹈也漂亮，肯定是第一名。”

“最後一隊估計也沒啥看頭。”

“一會兒肯定讓他們大吃一驚！”譚爸胸有成竹。

“遲遲, 你幫我攝像，我來拍照！”二姑父湊到單反前，把攝像機塞到了譚遲的手裏。

譚遲只能放下自己的手機, 舉起了攝像機，調整焦距對準了舞臺。

悠揚的笛聲響起，正是《一剪梅》的前奏, 幹冰形成的煙霧從兩側噴出，包裹整個舞臺，如仙如幻。

身着民國長袍的青年從霧中走出, 手持一枝紅梅, 茫茫四顧。

“心慈，十年了，你可還記得我？”

他的聲音很輕，還帶着淡淡的氣音, 卻聽得人心都揪了起來。

煙霧朦胧中, 青年清俊的臉龐, 彌漫着淡淡的憂傷，一瞬間就将所有人拉回到那個追劇年代。

“哇，好帥啊！”

“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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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觀衆低呼。

“時俊——”

一個紮着雙麻花辮，身穿民國服飾的大媽沖了出來，一臉嬌羞撲到了青年的懷裏。

衆人：“噗！”

青年拉住了麻花辮大媽的手，滿眼深情：“心慈，你來了。”

“嗯！我來了！”大媽狂飛媚眼。

“哈哈哈哈——”

臺下哄笑震天，前面的一個大嬸笑得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撞翻了二姑父的三腳架。

譚爸手忙腳亂幫二姑父固定三腳架，譚遲只能半蹲着繼續拍攝。

“心慈，你可還記得這裏？”青年将梅枝送入大媽手中，“漫山的梅花就和心慈你一樣，迎風傲雪。”

“哎呀，時俊你說的可真好——”大媽操着東北腔，“趕緊的，瞅瞅去！”

“好。”青年輕輕一笑，霎時間，所有觀衆都有一種錯覺，眼前當真有漫山梅花綻放。

【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阻隔，總有雲開日出時候，萬丈陽光照耀你我~】

熟悉的歌詞響起，六名身穿梅花造型長裙的大媽們手持舞蹈扇翩然登臺，随着悠揚的音樂變換隊形，最終，扇子形成梅花狀，擋在了青年和大媽身前。

“诶？這就完了？”

“這麽短？”

“一首歌沒跳完啊？”

就在觀衆疑惑之際，音樂突然變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射雕！”

“是射雕英雄傳！”

“鐵血丹心！”

觀衆激動。

梅花扇唰一下散開，扇子後的人卻變了。

那是一個穿着黃蓉服裝的大媽，雙頰塗着誇張的紅二團，貼着吓人的假睫毛，正在翹首四望，口中喊着：“靖哥哥，靖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天哪，這個黃蓉我服氣了！”

“笑死我了！”

臺下再次笑倒一大片。

“蓉兒！”一個古裝青年跳上臺，飛奔到了“黃蓉”的身邊，身後背着一把弓箭，顯然是郭靖的造型。

他有一張明亮的笑臉，猶如春風中剛出芽的葉尖。

“哇——”

“這個也好帥！”

“好可愛！”

女性同胞們大片騷動。

“靖哥哥，你這是去哪裏了？”黃蓉嬌俏問道。

“我去練功了，師父讓我練的降龍十八掌，我才練會了一掌。”郭靖撓頭傻笑。

“傻哥哥，練功也不急在這一兩天啊。”

“當然着急啊，我聽說馬上就要華山論劍了，我還想帶着蓉兒去見識見識呢。”

“華山論劍？”

“對，華山論劍！”

郭靖側步旋身，摘下身後的弓箭，下馬步搭弓拉弦，正是83版射雕片頭曲中最經典的一幕。

臺下觀衆：“哇——”

【啊啊啊~~啊啊啊啊~~依稀往夢似曾見，心內波瀾現~抛開世事斷愁怨，相伴到天邊~】

歌曲聲中，又有六名大媽飄然登場，輕柔舞蹈，變幻隊形，最後扇子形成弓箭造型，将黃蓉和郭靖擋住。

“铮——”

長劍出鞘音效劃破天際，戰鼓雷動，急如雨點，

身着白衣勁裝的姑娘躍上舞臺，手持三尺青鋒，身若游龍，劍氣破空，寒光凜冽閃耀人眼。

民國青年跳上舞臺，提槍掖袍，□□豁然刺出。

姑娘飛躍起身，凜凜銀光反削而出。

一槍一劍在臺上激烈對招，眼花缭亂，出神入化，看得臺下觀衆目瞪口呆，哇哇亂叫。

突然，《中國功夫》前奏響起。

對戰二人倏然收招，十四名大媽快步上臺，随着音樂節奏走起了太極劍。

【卧似一張弓，站似一棵松，不動不搖坐如鐘……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剛柔并濟不低頭，我們心中有天地！】

一招一式，極盡中華武術之精髓，又不乏舞蹈之優美。

臺下衆人不知不覺都跟着鼓點打起了節拍。

突然，又是一聲長劍出鞘，幹冰白霧覆蓋舞臺。

“卧槽，這次又是什麽？”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熟悉的前奏一起來，大家瞬間就明白過來。

“是浏陽河？！”

“不對，是大中國！”

煙霧散去，臺上所有表演人員的臉上竟都多出了一雙紅二團，然後，伴随着歡快又豪邁的背景音樂，開始搖頭晃腦喜笑顏開扭秧歌。

【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兄弟姐妹都很多，景色也不錯，看那長城萬裏在雲中穿梭~】

“我的天，哈哈哈哈哈！”

“啥玩意兒啊？！”

“看，那兩個不是之前的兩個小夥子嗎？”

“對對對，郭靖還有那個一剪梅的，我的天哪，哈哈哈哈哈！”

【我們的大中國呀，好大的一個家！】

臺上表演人員左展臂：“嘿！”

【我們的大中國呀，好大的一個家！】

臺上衆人右握拳：“哈！”

【中國，永遠祝福你！不用千言和萬語！】

衆人雙手高舉：“嘿哈！”

全部表演結束，臺下靜了一秒，然後就是震天的鼓掌歡呼。

“這個好！”

“太厲害啦！”

“第一、第一！”

“第一、第一！”

“厲不厲害，這是我們東北隊的！黃蓉是我老婆！” 譚爸跳起身大叫。

“心慈是我媳婦兒！美不美？！” 二姑夫舉着單反手舞足蹈。

譚遲看着臺上的唐甘蘭、言泊寧和秦堅，笑意抑制不住湧上了嘴角，高高豎起了大拇指。

言泊寧輕笑，秦堅使勁兒擺手，唐甘蘭笑得露出兩只小虎牙，大媽們滿面激動，擁抱歡呼。

不到五分鐘，評委們就打出了分數。

“東北隊拿到了9.85的高分！”主持人舉着記分牌高喊，“是今天的冠軍！”

“海岩大排檔”名如其店，位于濱海大道233號，步行兩分鐘可達海邊，風景宜人，海鮮都是當地漁民新鮮直供，物美價廉，在外地游客中的評價非常高。

店裏有大圓桌五個，中午高峰期可容納五十人同時就餐，到了下午，生意就比較蕭條了。

可是今天卻很不一樣，下午五點，海岩大排檔被財大氣粗的大媽們包場了。

“今天是慶功宴，大家不醉不歸！幹一個！”秦堅高舉紅酒，臉蛋映着夕陽，緋紅一片。

“幹杯！”

“第一名！不醉不歸！”

大媽們高舉紅酒高腳杯，歡呼碰杯。

“李老師是大功臣，我們一起敬她一杯！”

李瓊被衆大媽擁在中央，左推又搡，終于拗不過，被灌了五六杯下去，幸虧李媽媽出來擋酒，這才被放過。

“小唐和小言呢？”

“還有小譚呢？”

“他們三個科室咱們的大功臣啊！”

“人呢，怎麽不見了？！”

意猶未盡的大媽們開始四處尋人，可找遍了全場，也沒發現三人的影子。

她們沒想到，只要彎腰掀起桌布，就能看到躲在桌子下的三只。

譚遲抱着膝蓋，盡力将自己卷成一個飯團：“我覺得這也不安全。”

唐甘蘭用一條粉紅色的毛巾——也就是今天冠軍的獎品——蒙着腦袋：“去外面怎麽樣？”

言泊寧撩起桌布瞅了瞅，向後一招手：“這邊是安全路線，撤！”

三人貓着腰，順着桌子邊，一溜小跑奔到了大排檔門外。

鹹涼的海風撲面吹來，揉亂了三人的發絲。

海岸線蜿蜒優美，夕陽西下，天光變成一片粉紅，薄如蟬翼的雲霞沿着海平面飄飄灑灑蕩了出去，晃動着胭脂色的日暈。

如夢如幻，如詩如畫。

伫立在這樣的美景中，譚遲覺得任何語言和文字都失去了意義。

“很美的夕陽。”言泊寧輕聲說。

他沐浴在霞光中，清俊溫柔的側臉就如同神話中的仙人，凝結着造物主最美好的祝願。

是啊，很美。

譚遲心滿意足地想，不自覺碰了碰另一側人的胳膊：“唐——”

唐甘蘭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溫熱幹燥的手掌在皮膚上罩下一層戰栗。

譚遲一驚，轉頭。

唐甘蘭微微仰着頭，雲霞的斑斓在他的眼中騰輝萬鈞。

譚遲的心跳消失了。

“幾周前，我曾想過，是不是該放棄？或許我并不适合演戲，也不适合這個圈子——”唐甘蘭說，“直到今天，我看到臺下觀衆……還有阿姨們的表情……”

他突然笑了起來：“你們知道我為什麽會去旭光做練習生嗎？”

譚遲和言泊寧都沒出聲。

“三年前，我遇到了一些事，辍學離校，每天亂七八糟四處游蕩，又混混又挨餓，直到有一天，在一個老書店裏，我看到了一部老電影。”

“那是一部十幾年前的武俠電影，講得是一個少俠闖蕩江湖，最後複仇成功的故事。說實話，故事挺老套的，但是，在最後一幕，少年俠客最終被官府逼到絕境，跳崖前回頭笑了一下……就是那個笑容，我看到那個笑容，突然感覺有一束光照到了身上，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我就是想看看那個屏幕裏的世界，看看那個能帶給我光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才去了旭光傳媒，你們說是不是特別傻？”

說着，唐甘蘭轉眸看着二人，褐色的眼瞳猶如浸入水中的寶石，清澈而濕潤。

譚遲聽到了自己的心跳，激烈地敲擊着胸腔，幾乎要蹦出來。

“不傻。”譚遲輕聲說，“不傻的。”

唐甘蘭垂眼，霞光從他的睫毛上滑了下來。

“是嗎？”

“因為我也看過那部電影。”譚遲說。

唐甘蘭猝然擡眼。

“我永遠記得，最後一幕，那位少俠回首一笑——”譚遲吸了口氣，轉頭，看着言泊寧，“那是我見過的最初……也是最美的風景。”

言泊寧兩只眼睛滴溜溜圓，眨了兩下眼皮，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那部電影叫做《滄浪》，少年俠客的扮演者叫言泊寧。”譚遲揚起了笑臉。

唐甘蘭驚住了，言泊寧呆住了。

潔白的浪花堆起又退下，海洋的歌聲籠罩着大地和天空，整個世界悠遠又簡單。風吹起腳下的金沙，形成一縷一縷的絲縧，将三個人的影子纏繞其中。

良久，言泊寧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臉不可思議：“真是太巧了！”

“巧合，指若幹小概率事件一起發生，從概率學上來說，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事件。”譚遲說，“可是現在，我更願意稱它為——緣份。”

海風吹起了她烏黑的劉海，露出了黑溜溜的眼睛，就像是兩顆黑曜石，堅定又璀璨。

唐甘蘭看了譚遲一眼，又看了言泊寧一眼，噗一聲笑了，笑聲明亮如光，随着海風散向了天空。

他說：“這可真是不得了的緣份。”

譚遲側目：“和言哥那部分是緣份，你那部分還是屬于巧合的範疇。”

“喂！”

言泊寧樂不可支，繞到唐甘蘭身邊，攬住唐甘蘭的肩膀： “小唐，你要繼續演戲嗎？”

唐甘蘭笑意凝在眼中，重重沉了下去：“嗯！”

“加油。”

“嗯！”

“小遲遲，抓到了你啦！”

突然，秦堅鑽了出來，抱住譚遲原地飛旋720度，“喝酒去啦！”

話音未落，人已經飙回了大排檔。

“救——”譚遲驚悚表情和叫聲瞬時被大媽們的歡呼淹沒。

言泊寧、唐甘蘭僵在原地三秒。

“譚遲！”

“大師姐！別亂來！”

兩人沖進大排檔，可不到一秒就陷入到了人民群衆的汪洋酒海中。

海風吹動大排檔的遮陽棚，烈烈作響。

掃地車卷着塵土壓過馬路，大喇叭留下一串歌聲——

【許多年前，你有一雙清澈的雙眼~奔跑起來，像是一道春天的閃電~想看遍這世界，去最遙遠的遠方~感覺有雙翅膀，能飛越高山和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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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SHE《你曾是少年》

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