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被污蔑的學神(二十)
此時,遠在偏遠地區的顧父顧母從換臺後播放的新聞上,看到了有點熟悉的面孔。
“他爹,你看,這個歸國富豪,像不像小川?”顧母擡手搗了搗埋頭吃飯的顧父。
顧父擡頭看了一眼,新聞中做演講的男人高大挺拔,西裝筆挺,鼻端架着無框眼鏡,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有錢人。
顧父冷冷的看了一眼顧母,嘲笑顧母的異想天開:“小川?你生的那個玩意兒除了會賭博打老子,還會幹啥?啊?你以為那賣屁股的癟犢子能上新聞,做夢呢你?癟犢子能和人家有錢人家的少爺比?我呸!”
顧父啐了顧母一臉,再沒看新聞上的人一眼。
新聞上男人的名字只是最開頭播報時出現過,後來新聞記者再沒提到男人的名字,只尊稱“哈姆雷特科技董事長”,這樣的稱呼距離顧父顧母兩人的世界太遙遠,他們又都不識字,根本不知道電視上侃侃而談自信張揚的男人,就是顧陵川。
顧母也覺得是自己異想天開了,她的兒子怎麽可能那麽有出息?
那個敗家的二椅子,估計早就被追債的抓到了吧,是不是被剁掉了手指顧母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個兒子是廢了,她和丈夫不能再指望那樣的一個兒子養老,兩人如今只想着躲得遠遠的,不要被兒子連累到就行。
顧陵川四年來外形氣質大變,和顧父顧母記憶中那個唯唯諾諾的原主完全不一樣,顧父顧母根本就沒想到新聞上的世界級富豪,是他們口中沒用的敗家子。
顧父沒心思理會顧母,他還想着自己剛勾搭上的一個小寡婦。
顧母早就做了絕育,顧陵川那個兒子靠不住,顧父就尋思着再養一個能給他養老的兒子,那個寡婦沒有絕育,他和對方勾搭上不久,對方就說只要顧父認真和她過日子,她就給顧父生個大胖兒子。
認真過日子的意思,卻不是要顧父離婚,而是要顧父把他和顧母所有存款交給自己保管。
顧父如今尚在中年和老年的過渡段,他覺得自己絕對能讓寡婦給他生個兒子,于是就尋思着把顧母甩掉搬到那寡婦住處去。
看了一眼滿臉皺紋皮膚焦黑,因為長期勞作而衰老的過分的顧母,顧父眼神嫌棄,轉身背對着顧母。
顧母腰背不好,當年被顧父狠狠踹了那麽一腳,還沒養好傷就出院了,原來顧父被釋放後認為醫院在騙錢,愣是讓顧母出了院,然後兩人舟車勞頓來到這裏。
長期的體力勞動增加了脊椎的負擔,顧母的脊背漸漸地彎曲了,日積月累下,她的脊椎變形,整個人就像是一張繃緊的弓。
顧母不知道顧父的念頭,她照常佝偻着身體洗刷完碗筷,等到上工的時候就去開工,幹着大男人都吃力的活,顧母感到自己的脊背越來越疼。
顧母擦了一把汗,忽然一個踉跄撲倒,半天都沒爬起來,工友察覺不對,趕忙扶顧母起來。
“中暑了吧?你快去休息一下吧,工頭那裏我去說,唉,你家老顧呢?怎麽沒人了?算了,我送你回去。”工友找了一圈,沒看到顧父,就放下手頭的工具,扶着顧母朝老兩口租的房子走去。
兩人正走着,工友眼睛尖,正好看到顧父匆匆走過去,她納悶的問顧母:“你家老顧這是忙什麽,怎麽都不來扶你一下?”
顧母看着顧父離開的方向,臉色一變。
顧父和寡婦有來往,顧母其實早就發覺了,但是她覺得自己生了顧陵川那麽一個兒子,丈夫生氣惱怒本就是應該的,顧母自己滿懷歉疚,即使暗中垂淚哭得眼睛都要瞎了,還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現,只指望丈夫怒氣消了能回到自己身邊。
此時看顧父動作匆匆,懷裏明顯揣着什麽,顧父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樣,顧母察覺到什麽,趕緊回到出租屋。
打開放着存折和存款的櫃子,看到空無一物的抽屜,連兒子用獎學金偷着給她買的一對金耳環和銀手镯都不見了,顧母眼前一黑。
一直忍耐的顧母感覺到了無盡的絕望,她的忍耐沒有得到半點回報,只換來了空蕩蕩的櫃子,櫃子裏她的血汗錢就這麽不見了,其中還有兒子臨走留下的一萬塊。
顧母沒辦法再勸自己忍耐,她格外的冷靜,勸走了打算讓她報案捉小偷的工友,慢吞吞的走進廚房,将菜刀取下,揣到了懷裏。
顧母佝偻着身體,一步一步朝小寡婦家走去。
“喂,是顧陵川同志嗎?我們是檸城公安,請問,雷金花和顧軍是不是您的父母?”
一個突兀的電話打到了顧陵川的辦公室。
顧陵川久違的聽到原身父母的名字,有種不妙的預感,他沉聲道:“是的,請問您是?”
“我們是檸城公安,您的母親雷金花女士因為故意傷人被抓捕歸案,現遣送回原籍,我們通知家屬來處理一下。您的母親砍傷了您的父親及其情人範某,情節嚴重。經查證範某是詐騙團夥成員,您必須親自過來一趟配合調查。”
這一段話信息量着實有點大,顧陵川一邊消化這一段話,一邊挂了電話。
趕到檸城公安後,公安局長出來握住顧陵川的手,一邊詳細的說了一下經過。
原來顧母在存款被顧父交給騙子範某後,還親耳聽到兩人談論再生一個兒子雲雲,顧母怒火沖天,進門,一棍子打暈顧父,又把範某打翻在地,直接掏出菜刀,快準狠的一刀,就把顧父閹了。
剁下來的部分被她丢給了寡婦養的狗,最後顧母冷靜的折回來,沖着範某的小腹狠狠剁了幾刀。
被逼瘋的顧母差點就要了顧父和範某的命,幸好工友左思右想發覺不對勁,返回去找顧母,順着路人的指示找過來,正好看到顧母在行兇。
吓壞的工友一聲驚叫制止了顧母的動作,顧母才沒有真的鬧出人命。
顧父和範某都進了重症監護室,顧母被抓獲後,公安部門輾轉幾天,将顧母押回原籍,查案的時候,身上沾染着血跡的顧母一直沉默不語。
公安部門調出戶籍找顧母和顧父的親人,最後詫異的發現,這兩人的兒子就是如今檸城人人都知道的愛國富豪顧陵川。
警察局長都被這事件驚動,警察聯系顧陵川的時候都以為是哪裏弄錯了,直到顧陵川自己承認,犯事的雷金花和被重傷的顧軍就是他的親爹媽。
一行警察感覺複雜的接待了顧陵川。
顧母一臉麻木的被關押着,顧陵川進去後,她擡起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愕然之色一閃而逝,然後整個人又沉寂下來。
經過這一次爆發,顧母似乎有哪裏變了,她沒有像幾年前那樣,看到顧陵川就開口怒斥,只是在長時間的沉默後,終于嘆息一聲:“小川啊,媽忍不了了,太苦了。”
這句話說完,顧母心頭一直蒙蔽着心神的黑霧突然散開,她想起了此生種種,慢慢的擡起枯朽的手捂住了臉,像是承受某種劇痛一樣劇烈的顫抖起來。
是真的痛啊,丈夫打在身上的拳腳,潑在臉上的熱水,還有落在身上的棍棒,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痛苦難忍。
顧母想起自己在泥淖中掙紮的日日夜夜,那一切苦痛,都是被她砍傷的男人帶來的,她也曾彷徨掙紮過,但是所有人都告訴她,女人的本分是忍,只要忍忍就過去了。
迷茫痛苦的顧母被所有人信誓旦旦的說法說服,她的日子太痛苦,但是又無法逃離,漸漸地,她由衷的認同了那些人的說法,她的母親,她的婆婆,她的好友,身邊所有的女人,她們都是那麽過來的,遇到一切不公,唯有忍能換來光明。
于是顧母忍了一輩子,還教導兒子忍,忍到兒子下落不明,忍到自己滿身病痛,最後忍無可忍,淪落成一個罪犯。
一個忍字,束縛了顧母一輩子,讓她變得越來越不像是個人,活生生被扭曲成某種奇怪的姿态。
“忍不了就不用忍,好好服刑,争取減刑,等你出來,所有一切都會變得更好,我給你養老。”顧陵川看着四年不見就滿頭白發的顧母,看着她弓起佝偻的脊背,嘆息一聲,蹲下、身,把手放在被困苦的生活折磨到面目全非的女人膝蓋上。
年老的女人嚎啕大哭。
是啊,可以不用忍的,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每個人都說忍是女人的本分,讓她忍受丈夫的無能,忍受丈夫的懦弱,忍受丈夫落在身上的拳頭,忍受丈夫唾在臉上的唾液,忍着忍着,她就忘了最初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模樣。
她現在想起來了,別人沒告訴她必須忍的那些年頭,她也曾是個打扮的漂漂亮亮,迎着陽光唱歌的少女。
她也曾真正的快樂過。
顧母從兒子短短的一句話裏汲取了某種力量,她不再哭泣,擡起頭露出一個幹澀的笑,用眼神描摹着兒子俊朗的面容,最後眼神轉為欣慰:“小川,你長大了,你沒有變成媽這樣的人,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