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君臨天下（二）

魏言睿看着顧陵川垂目地姿态，看似謙恭卻拒人于千裏之外，疏離冷漠，魏言睿何時從顧陵川處受過這種待遇？登時情緒外露，沉下了臉。

要知道，自從魏言睿隐晦的表露出對顧陵川有意，顧陵川就對魏言睿傾心相待，頗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顧陵川沒機會也要想方設法創造機會來見魏言睿，魏言睿心情不好時，揮退顧陵川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顧陵川都不以為意，第二天還會小心翼翼的讨好魏言睿。

說實話，魏言睿皇帝的威嚴，完全是靠着顧陵川顧大将軍才樹起了一兩分。

攝政王傅承在朝堂上讓魏言睿不悅，魏言睿一個委屈的眼神，顧陵川就能怒火沖天，狠狠咬着傅承不放，傅承怕惹惱脾氣火爆的顧陵川，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只能退一步，對魏言睿的事情輕拿輕放。

若是平常，魏言睿主動找他，顧陵川早就五迷三道，一副樂得找不着北的傻樣，如今竟對魏言睿冷眼相待，魏言睿不悅，面上帶出情緒，希望顧陵川如往常一般，看他心情不好就主動為他排憂解難。

魏言睿也好借機提出不去行宮修養的事情。

然而，一向察言觀色，會主動為魏言睿排憂解難的顧陵川，此時沒有任何動作，行了一禮後退于兩步之外，只面無表情的看着小皇帝。

魏言睿有些發慌，他覺得，顧陵川似乎要逃出自己的掌控了。

顧陵川出身顧家，顧家世代都是将才，保家衛國悍勇無畏，可以說，大啓王朝就是顧家人用鮮血守衛住的，大啓王朝君王多有平庸之輩，然大啓卻能日益強盛，靠的正是顧氏一脈拼死排除外患，穩定內亂，為整個大啓安寧奠定了基礎。

顧老将軍在世之時，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大啓王朝接連幾任君王都不是治國明君，前一任君王更是昏聩，玩弄臣妻生下幾個私生子的混賬事倒是做了不少，虧得顧家忠君愛國，沒有将魏氏取而代之的念頭，魏家皇室才能安穩無憂。

因此，皇家對顧家忌憚已久，卻也無可奈何，好在，太上皇的私生子裏出了一個傅承，自小被養在皇城，能力卓越，有治國興邦之才，能和顧家以及一衆世家周旋抗衡，太上皇臨終，就将傅承立為攝政王，輔導自己的皇太子繼位。

魏言睿和傅承關系并不好，因為傅承是個能力出衆的私生子，魏言睿小時候沒少借着皇太子的身份折騰傅承，他在太上皇面前和傅承兄友弟恭，背地裏卻死命的折騰傅承，生怕對方取自己而代之，兩人關系打小就極惡劣。

然而，太上皇駕崩後，傅承卻成了攝政王。

沒什麽能力的魏言睿原想弄死傅承，卻不知道傅承早就把控了朝堂，短短幾年就把魏言睿這個皇帝架空，成為傀儡君王，沒有實權的魏言睿哪有能耐對傅承做什麽？

傅承之所以沒有把魏言睿徹底廢掉，自己當皇帝，只因為顧陵川的存在。

顧陵川是堅定不移的保皇派，但凡傅承有所異動，他就敢調動軍隊與傅承魚死網破，傅承害怕朝綱動蕩，遂一直小心安撫顧陵川，連發配傀儡皇帝到行宮，也得征求顧陵川的意見，兩人意見一致，方可行。

三人說起來算是一起長大的，但是如今顧陵川識傅承勢為仇敵，卻對魏言睿一心一意，概因三人小時候關系特殊。

在顧陵川小時候，為了遏制顧家，皇帝召顧陵川做了太子伴讀，于是，顧陵川和魏言睿一起長大，兩人是主仆也是發小，感情深厚。

魏言睿從小就心眼多，背地裏編排一起讀書的傅承，暗罵傅承小人奸猾，忽悠原主整治傅承，傅承和顧陵川這才成了死對頭，雖然都是一起長大的，兩人關系越發惡劣。

就離間兩個小夥伴讓他們成為仇人這一點，魏言睿将帝王心術算是運用到了極致。

傅承早就看清了魏言睿的套路，幾乎不和顧陵川打交道，但是顧陵川仿佛被魏言睿馴化的狼犬，指哪打哪，只要魏言睿對傅承有所不滿，他就能不顧一切的和傅承正面剛。

如今，顧陵川開始掙脫魏言睿的掌控，魏言睿心裏發慌，他從沒被顧陵川如此冷眼相待，顧陵川如此生氣，難道是聽到了風聲？

魏言睿僵立片刻，眼看顧陵川在寒風中不動如山，眉眼冷冽漠然，剛毅俊美的面孔宛如石雕，他根本看不透對方的心思。

最後是魏言睿主動屈服了，他低下頭，小聲道：“允賢哥哥，你真的生氣了嗎？”

顧陵川挑眉：“臣怎敢對陛下動怒？”

“允賢哥哥，你果然是生明光的氣了，可是明光實屬無奈，傅承那厮咄咄相逼，怕是會危及明光生命，朕無奈之下，欲讓傅承投鼠忌器，他唯一尊敬的只有蘇太傅，我才欲求娶蘇妙蓮，只為借蘇太傅壓制住傅承這個豺狼。允賢哥哥你是知道的，我怎會喜歡蘇妙蓮那樣的女人？朕，早已心有所屬……”

魏言睿意有所指，擡起臉雙目含情的看着顧陵川。

顧陵川自動忽略掉魏言睿眼底的波光盈盈，冷笑出聲：“陛下，你如此輕鄙臣下的小表妹，為何求娶？傅承那人光明磊落，怎會無故害你性命？陛下莫要因為杞人憂天，害了我那無辜的小表妹一生。”

魏言睿啞口無言，半晌喏喏道：“允賢哥哥何出此言，朕怎會害人，朕可以給蘇妙蓮皇後之位，以示無上尊榮。”

蘇太傅之女蘇妙蓮，出自大家，別說嫁給小皇帝就是跳入火坑，就是蘇妙蓮自己願意嫁進火坑，蘇家人也不會同意。皇後的尊榮？把尊榮寄托在眼前這小皇帝身上，委實可笑。

顧陵川看了一眼魏言睿，眼神冰涼暗含殺意——蘇太傅是原身的外祖父，蘇妙蓮就是原身的親表妹，這小表妹素有才女之稱，最主要的是，那孩子才十二歲稚齡，乖巧聰慧，是一等一可愛的孩子，魏言睿這個人渣，身為基佬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小蘿莉頭上？還敢當着蘿莉的親表哥——自己的面大放厥詞？

他真想當場拍死魏言睿。

“臣謝陛下隆恩，只是這份尊榮，顧家和蘇家消受不起，還望陛下三思。”顧陵川也不耐煩，這個傀儡皇帝沒半點自知之明，他也是懶得搭理對方，顧陵川直言拒絕，看到魏言睿僵硬鐵青的面色，敷衍的行了一禮：“若無要事，臣告退。”

顧陵川大踏步離開，玄色衣擺在風雪中烈烈作響，宛如一只展翅飛翔的雄鷹。

魏言睿看着顧陵川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恨恨的把懷中暖爐摔到牆上，哆嗦着道：“都欺辱朕！你們膽敢！朕才是九五之尊，若是有朝一日……”魏言睿發狠，卻不敢把下一句話說出口。

——若是有朝一日，他定要把這些膽敢犯上的臣子全都千刀萬剮，五馬分屍，傅承跑不掉，顧陵川自然也不能幸免！

魏言睿面孔扭曲，回到皇宮就發橫，命下人将服侍的幾個宮女杖責處死。

“小皇帝又在鬧騰什麽？”正批閱奏折的傅承被魏言睿搞出的動作煩到，揉揉眉心，擡眼詢問房梁上潛伏的暗衛道。

暗衛一直奉命監視着朝堂內外的動靜，魏言睿更是重點關照對象，他從房頂躍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禀告清楚。

暗衛專業能力過硬，顧陵川和魏言睿所言，都被他惟妙惟肖的當場模仿給攝政王。

傅承聽到那句沒什麽感情的“傅鶴軒那人光明磊落，怎會無故害你性命”，神情一動，他的視線落在挂起的玄色大氅上，露出沉思之色，最後搖了搖頭：“顧陵川此人，城府深到可怕，我可算看走眼了，他那副傻愣愣呆頭鵝的模樣，竟都是僞裝。”

他暗嘆，一個人以一副面孔僞裝了近二十年，着實無法想象。怕是被送到皇城名為伴讀，實為人質之時，怕引起皇家忌憚遭了毒手，顧陵川就開始僞裝自己。

若不是今日他有意露出真容，傅承也萬萬想不到顧陵川其實是那樣的人。

傅承神色有些凝重，被送入皇城之時，顧陵川才幾歲？方四歲出頭的孩子，竟能僞裝的毫無破綻，那人真是早慧的可怕。

傅承一時自覺看不透顧陵川此人，開始忌憚這個以前為魏言睿當馬前卒的大将軍，傅承打消了對顧陵川動手的念頭。

——對一只披着羊皮的豺狼刀刃相向，是非明智之舉。

傅承想的腦仁疼，想歇息一陣，他下意識的從懷裏去掏最愛看的兩本游記，摸了個空後，才想起自己随身攜帶的珍本被顧陵川忽悠着要走了。

攝政王擡眸看向挂起來的虎皮大氅，嘆了口氣：“上當了，那可都是孤本啊。”

顧陵川騎馬直奔外祖蘇家，一進門，年老的管事迎了上來，面露喜色，一邊吩咐小厮牽馬下去，一邊碎碎念：“将軍來了，如此大風雪，怎麽不将夫人前日特遣奴才送去的虎皮大氅穿上？那大氅厚實暖和，這天氣穿上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