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君臨天下(十一)
顧陵川此時在處理京城事務,傅承獨自一人拜訪了魏言睿。
“退位诏書, 只需你在朝臣面前宣讀出來即可。”傅承依舊是含笑模樣, 将诏書攤開示意魏言睿記住,玉玺已經蓋好, 只需要小皇帝宣讀即可,當真省事。
魏言睿冷笑兩聲, 看着诏書上所書,皇帝因疾需長期幽居修養的借口,當真可笑, 他一把把桌子掀翻, 暴怒道:“你想一直軟禁我?軟禁到死?”
“魏氏大興土木,行宮修了一座又一座, 你每月都可随心換行宮修養,此等美事, 怎麽能算是軟禁呢?”傅承含笑道, 他是個專心政務的人, 行宮就會空置,不如物盡其用, 讓魏言睿待到行宮, 待到壽終正寝,也算是全了最後一絲血脈親情。
魏言睿渾身發抖,指着傅承破口大罵:“呵,說的比唱的好聽!就你也想當皇帝?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到頭來還不是雌伏在了顧陵川身下?你這般以色侍人之徒, 還想當皇帝?簡直玷污了那至尊之位!”
傅承聞言卻不惱怒,他神色奇異的打量着憤恨異常的魏言睿,嘴角一勾,戳破魏言睿隐秘的心思:“看來陛下對顧将軍是情根深種啊,沒有得到以身侍奉大将軍的機會,就如此惱怒?無妨,待你退位,我會送顧大将軍來侍奉皇上,你總是能得償所願的。”
魏言睿羞惱至極,他存了那種心思卻沒有得逞,最後傅承卻和顧陵川湊到了一起,兩相對比,魏言睿自然妒恨驚怒,方口不擇言侮辱傅承。
哪料傅承本就不在意,反而洞悉了魏言睿的心思,直言戳破。
魏言睿還聽出了傅承的未盡之意,顯然,傅承和顧陵川也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他解決掉自己,下一步就要處理顧陵川。
“陛下,為了大啓安定,我方好意勸誡,若你有異議,到時體弱修養無果,不幸駕崩,我大可等處理完陛下後事再登基。弟弟無後,我身為兄長,自當一力穩定朝綱,你看是也不是?”傅承好整以暇道。
當初顧及顧陵川,怕對魏言睿下手會激怒顧陵川,傅承方按兵不動。如今看來,顧陵川根本不在意小皇帝生死與否,傅承自然快刀斬亂麻,先下手為強,逼迫小皇帝退位,自己取而代之。
待塵埃落定,成王敗寇,顧陵川當俯首稱臣。
但是,顧陵川不是能善罷甘休的人,傅承自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将來威脅到自己的人,待登上大寶,傅承設計奪得兵符,取得兵權後,就會将顧陵川與魏言睿一道軟禁起來。
“……我可以退位,只要你說到做到。”聽到傅承直白的威脅,魏言睿面色青了又白,好一陣,他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不得不屈服,遂答應了傅承的要求。
“到時你得償所願,定要将顧陵川廢去武功送到我這裏來,若你食言,當五雷轟頂!”
“當然。”傅承點頭應允道。
魏言睿隐含惡意,傅承登基之日,恐怕就是攝政王和顧陵川反目之時。這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不知到時要鬧到何等境地,他大可靜待時機,坐收漁翁之利,趁機将這兩人都處理掉。
即使這兩人不反目,以傅承的心機手段,顧陵川一定會被軟禁,要是傅承不食言,魏言睿一樣可以得到顧陵川——退位的皇帝尚且有一點權利,比被卸去軍權的大将軍處境要好一點,到時他就可以借機肆意羞辱對方,發洩心中恨意。
傅承和魏言睿各懷鬼胎,達成了協議,只待時機一到,魏言睿宣布退位,傅承繼位。
這日,顧陵川得到蘇家小厮報信,蘇老夫人突然昏迷,顧陵川忙前往蘇家探望。
顧陵川到蘇家後,方知蘇老夫人已被送往醫館,蘇妙蓮不在,只蘇太傅端坐大堂等着顧陵川。蘇太傅神色憔悴,看顧陵川來了,神色煩憂的命管家看茶。
室內安靜的過分,顧陵川不知怎麽安慰看起來很難過的蘇太傅,只低頭喝茶。待顧陵川喝下一盞茶後,蘇太傅垂目,嘆息道:“陵川這就陪外祖父一道去看看你外祖母吧,人老了,沒有精氣神,大是大非都不願摻和,惟望子孫平安。唉,可惜到頭來,連子孫平安,都成了奢求。”
顧陵川安慰蘇太傅:“外祖母會大安的,祖父別憂思過重,傷了身體。”說着,攙扶着蘇太傅出門。
兩人乘上馬車,蘇太傅問詢了一下顧陵川今日處理的事務,一陣後搖頭嘆息:“君王無道,幸而攝政王一力穩住了朝綱,大善。”
顧陵川含笑附和:“外祖父說的是,鶴軒的确是不世出的治國之才。”
蘇太傅聞言看着顧陵川,老人灰色的眼睛裏盛着某些沉重的東西,他鄭重道:“你這樣想就很好,治國之人,需有策國馭下之大才,實非人人可行。天子天子,非上天之子,當為天下人之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己,才能自稱為天子。這天下,得遇明主,方可大安啊。”
顧陵川面色不變,點頭稱是。
這一路走的有些長,蘇太傅直言蘇老夫人病的重,送到了城外神醫處,顧陵川并未質疑,只道若是外祖母能大安就好。
待到了目的地,顧陵川一下馬車,眼前泛黑,身形一晃,差點倒地,守候在此的暗衛瞬息上前,制服了失去力氣的顧陵川。
“好生安置顧大将軍。”蘇太傅對暗衛道,他看着外孫意外平靜的過分的神色,面色灰敗:“陵川,是外祖父對你不起,祖父只望國泰民安,傅鶴軒是個明主,你如今勢大,外祖父怕你生出二心,為登上那個位置,調動軍隊讓大啓生靈塗炭,未免釀成大禍,只能出此下策,将你暫囚于此。”
顧陵川察覺身上的力氣正在流失,他擡眼看着蘇太傅:“外祖父,你竟然是支持傅鶴軒的,孫兒可真沒想到。”
蘇太傅似乎幾天之內就蒼老了下來,老人沉默一陣,搖頭道:“非我支持傅鶴軒,只是于國于民,傅鶴軒都算明主,明主難遇,無論是你還是明光,都非治國之才,只能鶴軒擔此大任。”
這三個孩子是蘇太傅一手教導大的,魏言睿打小心思就偏,好走邪路。顧陵川卻正好相反,完全沒有心機,一直都被魏言睿牽着鼻子走。唯有傅承,有治國之才,做事恩威并重,為人能屈能伸,處理政務才能出衆,是以,蘇太傅才支持傅承登基為帝。
所有人都以為蘇太傅會支持自己的外孫,沒想到,蘇太傅一心為國,最後為了協助傅承,将自己的外孫用藥放倒,軟禁到了京郊偏遠的莊子中。
饒是顧陵川武功高強,如今中了藥,一樣沒有半點反抗力,很快就被傅承派過來的暗衛捆成粽子,丢到了房間中。
“小心看守,顧大将軍的手段你們都領教過,萬不可掉以輕心,讓他借機逃走,誤了王爺大事。”
暗衛統領如此叮囑下屬。
下屬們神色凝重,目光落在被捆綁住的顧陵川身上,顧陵川擡眼戲谑的看向衆人,暗衛齊齊一抖,對視一眼,幹脆又找來幹淨的白布并粗麻繩,把顧陵川的嘴塞住,身上又捆了幾道繩子,打了死結。
這下,顧陵川真被紮成了粽子,他大感無奈,只得安靜的蹲在角落中。
朝堂之上,魏言睿剛宣讀完退位诏書,面色難堪的将玉玺交到原攝政王,現新皇手中。
魏言睿回頭搜尋朝堂之上人影,沒看到顧陵川,面色大變,正想說什麽,就被內侍恭敬但強硬地攙扶下去。
“恭賀新皇!”
如今朝堂之上大多是傅承的門生,他們跪拜在地,對傅承行禮。
“衆卿平身。”傅承氣勢一變,從端方如玉的翩翩君子變成高貴威嚴的君主,側目看着魏言睿被宦官扶下去,傅承嘴角微微勾起,一撩衣擺,坐到了龍椅之上,俯視朝堂之下衆人。
傅承玄色朝服上雄鷹展翅高飛,鷹目銳利,隐隐和朝服主人的視線重合。
傅承這才體味到萬人之上的暢快,他的視線無意識的頓在衆位官員之首,那裏本應有一個眉目飛揚的青年将軍,此時自己得登大寶,對方卻不在朝拜官員中。
傅承心頭竟生出絲絲遺憾。
大啓王朝的主人新舊交替一輪,無論是魏言睿搬遷至行宮的事宜,還是新皇舉行登基大典的事宜,都分外繁瑣。傅承如往日一樣處理完政務,精神疲乏,他揉着太陽穴,喚來暗衛,詢問顧陵川的情況。
“回禀主上,顧大将軍被捆縛起來,意志消沉,一天以來尚未開口說話。”暗衛恭敬道。
“沒有說話,意志消沉?這可不像是顧陵川啊。也罷,待明日登基大典舉行完畢,朕再去看大将軍。”傅承沉吟一下道,遲則生變,待他登上大寶,再處理顧陵川也不遲。
不知道時候顧大将軍看到他,會是何種姿态?
只要制住顧陵川,蘇太傅再找出兵符,将兵符一分為二後,傅承收回一半,顧陵川就徹底失去了與傅承抗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