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從風雪中走過, 身體已經恢複了三成的骁王, 腳步也越發的穩而快,伴随身後撐傘的下人幾乎跟不上他的腳程。

行至前邊正廳,才到門外就聽到了溫軟的笑聲, 還有一道溫潤的男聲:“确實是許久未見。”

溫軟:“我着實想不到竟然會在稷州再見到傅家哥哥。”

剛到就聽到了那聲帶着笑意的傅家哥哥, 不知怎的, 骁王臉色驀地一黑。随之朝着門前的下人示意敲門。

下人會意, 忙敲了敲門, 道:“王妃, 殿下來了。”

聽到骁王來了,溫軟愣了愣, 從位上站了起來, 看向門口。

門開了,一襲白衣錦袍, 黑色鬥篷的骁王從屋外走了進來。

黑色鬥篷上沾了雪花, 黑白相襯, 格外的顯眼,見他身上的風霜, 溫軟忙走了過去,拂去他身上的雪花, 道:“殿下別着涼了。”

骁王早在進來的那一瞬間就轉變了表情,故而對着溫軟露出溫和的笑意:“無礙,不過是點風雪罷了。”

因有旁人在,溫軟才沒有說——已經下了一個月的風雪, 不能算是一點風雪了。

想起旁人,溫軟忙轉身看向屋中那白衣男子。

俊逸清顏溫潤如山澗清泉,氣度溫雅,白衣寬袖錦袍穿在他的身上,用九重天上谪仙來形如也不為過。

“這位是戶部侍郎傅大人次子,傅瑾玉。”

白衣而立的傅瑾玉上前一步,向骁王拱手做輯:“下官翰林院編修傅瑾玉見過骁王殿下。”

方長霆聽到傅瑾玉名字之時,有一息的詫異,随後笑道:“原來是那位十六歲便聞名金都的少年狀元瑾玉公子,傳聞傅大人年少時學識便淵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為大啓第一才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傅瑾玉淡淡的道:“不敢當,是坊間過大虛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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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長霆笑了笑,客氣的道:“都別站着,都坐。”

走到主位上,溫軟伴在骁王的身側坐了下來。

方長霆看了眼溫軟,目光複而落在傅瑾玉的身上,頗感興趣的道:“本王着實好奇,聞名金都的瑾玉公子是如何識得王妃的?”

傅瑾玉淡淡的一笑:“家父與文德伯是好友,且母親和文德伯爵府先大夫人是閨中密友,下官年幼時到過伯爵府,便認識了王妃。”

骁王袖中雙手緊緊握了起來,心思也漸漸的沉了下來。

如此光風霁月的男子,還是青梅竹馬,未嫁做人婦前,溫軟可曾有過念想?

他往常只想着防微杜漸,防範出現在溫軟身遭的野男人,可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若是她心中早已有人,那他欲讓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便難上加難。

對象何況還是傅瑾玉。

上輩子骁王也是知道傅瑾玉的,傅瑾玉在景王登基之後,便辭了官,旁人都不知去向,銷聲匿跡一般。

“不知傅大人這次來稷州所謂何事?”

“因公務外出,此次回金都複命,路經稷州,聽說王妃身在稷州,又逢王妃生辰,就順道來拜訪了。”

“生辰?”方長霆轉而看向溫軟。

溫軟笑了笑:“傅大人不說,妾身還忘了。”

方長霆垂眸沉吟一息,複而看向傅瑾玉,意味深長的道:“看來二人感情頗深。”

傅瑾玉眸光微微一動,似乎聽出了些什麽,随後道:“下官原本有一位幼妹,只是自小夭折,便把對胞妹之情放在了王妃的身上。”

呵,還親妹之情,騙誰呢!

骁王面上帶着淺笑,但心中根本不信,偏身旁的溫軟還應道:“傅大人确實自小待我如親妹。”

“如此,還當真的要好好的款待傅大人了。”

傅瑾玉忙搖了搖頭:“謝過殿下好意,只是趕着回京複命,這次來送了生辰禮之後,休整一日,明日便回去了。”

“如此,那便不阻礙傅大人了,待下次回金都之時,再複宴傅大人。”

“下官先謝過殿下。”

溫軟坐在一旁,感覺到自己似乎什麽話都插不上去,且明明氣氛倒是融洽,可就是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傅瑾玉也沒有待多久,說是還未尋好地方安頓,便先走一步了,走前還把生辰禮留了下來。

不貴重,也不華麗,樸實得不行,是幾本游記,說是在臨安時帶回來的。

送走傅瑾玉,骁王臉上的笑意明顯的淡了一分。

站在回廊上,瞥了眼溫軟手中的那幾本游記,問道:“既然有客來,為何不提前通知本王?”

溫軟偏好看游記,此事方長霆并不知道。

聽到骁王的話便回道:“妾身事先也不知,剛剛聽說的時候,妾身也是驚訝。”

“那為何不等本王再來一起見客?”

聽到這裏,溫軟似乎聽出了些什麽,擡眸看向骁王,見他臉上表情淡淡的,沒了方才的笑意,溫軟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的淡了下去,小心翼翼的試探:“殿下……是生氣了?”

方長霆平靜的丢下兩個字:“沒有”

随後轉身,複而道:“回去了。”

溫軟縮了縮脖子,還說沒有生氣呢,臉色都沉了下來。

回院子的一路上,夫妻二人都沒有說話。

溫軟也想了一路,想着骁王為什麽會不高興,思來想去,覺得是因為傅瑾玉。

回到了房中,趁着骁王轉身脫下鬥篷的間隙,朝着房中伺候的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全退出去。

人都退了出去,門也關上後,溫軟走到骁王的身旁,接過他剛脫下來的鬥篷,抖了抖風雪,随之拿到了炭火旁的架子上烘着,而後也把自己身上的鬥篷脫下抖了抖,放到了一旁。

回到骁王的面前,替他寬衣,問道:“殿下可是要休息?”

方長霆臉色略沉的點了點頭。

“那妾身再陪殿下睡一會吧。”說着,替他寬了外衣,自己也轉身去寬了衣服,然後上了床,入了被窩.

看向還站在床邊上的骁王,疑惑地問:“殿下不是說要休息,怎還不上來?”

骁王:……

她揮退了下人,就是為了再睡一會?!

她那張嘴,甜言蜜語明明張口就來,既然都已經看出他的不悅,她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

難不成他這段時日來做的努力都是無用功,這女人的心當真依舊未動分毫?

堵着一口氣的躺上了床,背對着溫軟,目光看到那架子上的白袍,再想到了那傅瑾玉也是一襲白袍,臉色登時黑了。

難怪她偏愛白色!

想到此,氣悶至極。

就在此時,背後一具溫軟的身軀貝占了上來,腰I身被摟I住。

“不是要睡,你這是做什麽?”說着,氣悶的骁王伸手欲要把溫軟的手掰開。

誰知溫軟扌包得越發的緊。

“妾身平時入睡的時候都是要抱着殿下的。”

這話不假。

骁王索性松開了手,讓她抱着。才閉上眼睛,就聽到身後的人說,“方才是妾身聽說有故人來尋,喜出望外,便沒有讓人告知殿下,是妾身錯了。”

傅瑾玉與溫軟而言,親如兄長,上輩子和加上這輩子,有近三年長的時間都未曾有過他的一絲消息,而後有消息的時候,卻是說當年他辭官之後遇上了馬賊,被馬賊殺了後被抛屍山野。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溫軟幾乎是崩潰的。重來一世,聽到這親如兄長的傅瑾玉來尋自己,自然是高興的,一高興便也就忘了顧及到骁王。

她和傅瑾言也無血緣關系,即便說是親如兄妹,但不知旁人怎麽想,骁王會誤會也是合理的。

這麽一想,她瞬間明白了剛剛在正廳之中感覺到那股不對勁的氣氛是怎麽回事了。

骁王沒理由不生氣。

而生氣的男人應當要哄。

“王妃沒有錯。”

語氣淡淡的一句話飄入耳中 ,溫軟自然不可能把他的話當真。

半起身子,把臉貼在了他的肩膀上,柔柔的道:“雖然那文德伯爵府的人才是與妾身有血緣關系的人。但比起他們,妾身卻只在傅家兄長的身上才有種親人的感覺。”

骁王冷哼了一聲,并不語。

溫軟嘆了一聲氣,繼續道:“六歲那年妾身母親去世,旁人和父親只知道可憐我那三歲的弟弟,而忽略了妾身,妾身面上雖然懂事,但那時到底是個六歲的孩子,心中又氣又傷心,在母親下葬那日我便躲藏了起來,看看他們何時才能發現我。”

聽到這裏,方長霆忽然有些恍然,當年母妃離世的時候,他也曾這麽做過,一時間倒有些感同身受,眼底的寒意斂了斂,遂轉過身來。

溫軟順勢入懷,枕在他的胸I膛之中。

“然後呢?他們多久才發現你不見了?”嗓音也多了一絲柔和。

溫軟繼續說道:“許是那會忙吧,妾身躲到了晚上都沒有人來尋,夜裏寒冷可怕,驚惶無措之時,發現妾身不見的,不是至親之人,而是那從妾身出生起就認識的傅家兄長,他有一個和我同歲的妹妹,四歲時夭折了,所以便一直把對傅家妹妹的疼愛轉到了妾身的身上,那日如兄長一般的陪着妾身在廢棄的小屋中待了一整晚。”

那時溫軟只是個六歲的女娃,而傅瑾玉十五歲,已是志學之年,也還沒有男女之防一說,更不可能産生什麽男女之情。

聽到這,方長霆非常明白,她是在和他解釋清楚自己和傅瑾玉的關系,半晌後,才問道:“你對那傅瑾玉,真的只是兄妹之情?”

溫軟非常認真且嚴肅的道:“自然,妾身是殿下的妻子,怎麽可能對殿下之外的男子産生那種不I倫且大逆不道的感情!”

“當真?”

“殿下若是再懷疑妾身,那妾身可真要生氣了!”本着這些天下來的相處,骁王對她的态度溫和,夫妻間漸漸有了些情分,萬萬不能因誤會而把這些情分給消沒了,所以她才着急的把前因後果給說了出來。

聽她這麽說,骁王早已經信了一半,心情暢快了不少,随即露出了一抹笑意,把人擁入懷中。

“到底是本王心眼小了,誤會了你。”

“既然是誤會,解釋清楚了便可。”溫軟在他的懷中蹭了蹭,算是撒了嬌。

說了這些話後,夫妻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暗中松了一口氣。

原本兩人都沒有小睡的心思,但心情寬松了,兩人躺着躺着還真的睡了過去。

***

兩人睡了許久。因兩人從正廳回來時的氣氛不對,所以期間下人也不敢來喊二人起來吃午膳。

直到下午末時才醒過來。

起身穿衣用膳之時,方長霆徑自從衣櫃中拿出了被壓在最底層的那黑色衣袍。

溫軟穿上了外衣,見他穿着黑袍,有些不解:“殿下今日怎麽忽然想起穿起黑色了?”

方長霆輕飄飄的落下一句:“白色紮眼,忽然不喜了。”

紮眼?

溫軟愣了愣,不知怎的聯想到了傅瑾玉。

……

說好解釋清楚了,不計前嫌的呢?

——個騙子!

溫軟也不阻止他,只是可惜了自己做了那麽多件白袍,估計往後都得壓箱底了。

有些幽怨的上前幫忙,方長霆看得出來她的幽怨,思索再三,開口道:“穿得不如旁人,還不如不穿了。”

溫軟小聲的“哦”了一聲,随後才小聲嘀咕道,“哪裏不如人了,我瞧着就挺好看的。”

畢竟那都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哪裏不如別人了!

骁王聽到她這話,還當是說人。雖然知道自己如今的樣貌确實不如那傅瑾玉,但聽到她這麽說,嘴角還是不由的勾起。

這口舌,确實了得。

換上了黑袍,溫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出乎意外,黑色格外的适合骁王,平日僅剩的那一絲病弱之氣全然都沒有了,反而多了絲淩厲,身材更是多了幾分挺拔。

文人白衣,武人黑衣,果然沒有說錯。

若是骁王再長多些肉,這樣貌方面,還當真與那傅瑾言相并肩。一黑一白,一文一武,僅僅聯想了一晌,便也覺得極養眼。

看骁王穿黑衣穿得這般精神,溫軟也琢磨着該着手準備黑色衣物了,反正平日的時間也閑暇。

廚房重新熱了飯菜端上了來,用膳的時候,方長霆忽然問道:“生辰是什麽時候?”

溫軟算了算:“後天。”想到了什麽,忽然對骁王一笑:“殿下莫不是要給妾身一個驚喜?”

方長霆遲滞了一息才點了點頭,問:“你喜歡什麽?”

溫軟笑容更甚:“只要殿下送的,妾身都喜歡!”

看着溫軟的笑意,骁王沉默了。

他還真的不知道要送她什麽,更不知道要怎麽讨女人喜歡。

細細回想溫軟喜歡的是什麽,不過片刻,得出了一個答案——錢財。

可如今他們這夫妻吃住都是宋琅的。且稷州現今既不富裕又有雪災,他所能調動的錢財有限,莫說三萬兩了,能調動三百兩已是不易。

送錢財就算了。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那傅瑾玉最會做人,投其所好,沒花幾個錢,就送了幾本游記。

見骁王連飯都吃得索然無味,皺眉陷入了沉思,想來是苦惱要送她些什麽。現如今是什麽情況,她是知道,便也不為難他了。

“往年生辰的時候,妾身會讓彥哥兒陪我吃長壽面,但最近兩年,他玩心大了,也不記得我的生辰了,所以這兩年都是妾身自己一人吃長壽面,殿下送什麽禮都不重要,陪着妾身一起吃一碗長壽面便可。”

方長霆看向她:“就這點要求?”

溫軟點頭,她倒想說些大的,但現在說什麽都不成呀。

方長霆笑了笑,“那本王便陪你吃一頓長壽面。”

說定了之後,忽然想起來了另外一件事,方長霆又道:“既然還有三日,你便差個人讓那傅瑾玉多留兩日,待你生辰過後再走吧。”

溫軟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骁王會自動提出讓傅瑾玉留下來。

念及今日骁王的反應,溫軟也不敢當真,只道:“不過只是個小生辰,不用請任何人,就妾身和殿下兩個人一起過就好了。”

方長霆淡淡的道:“那傅瑾玉與你意義不一般,自然是要請的,你派個人去說說,若他不願意就算了。”

溫軟見他說得真切,也不像是場面話,便點了點頭,“那妾身問一下。”

雖然去問了,傅瑾玉也不見得會留下來。

用完膳之後,溫軟派了個人去尋傅瑾玉的落腳處,順便把口信傳了過去。

趁着溫軟交代其他人的時候,骁王讓小厮去給石校尉傳話,讓他晚間子時備好馬車在府外等候。

近乎入夜的時候,傳話的人回來了。不出其然,傅瑾玉還是說要盡早回京就不留了。

***

許是白日裏睡得太多了,骁王等了許久,懷中的人才漸漸的入睡,發出細微均勻的呼吸聲。

确認溫軟已然熟睡,才輕手輕腳的挪開她。随後下了床,放輕了所有的聲響,穿上了今日那黑袍,披上了披風出了門。

與門外的侍衛交代,若是王妃醒來問他去了哪裏,便說他睡不着,去尋石校尉下棋去了。

出了府,石校尉迎上前,“殿下要去何處?”

上了馬車,淡淡的吐出了一個地名,“悅來客棧。”

悅來客棧,傅瑾玉落腳的客棧。

子時時分,稷州城下着鵝毛大雪,除了打更和巡邏的人外,只有一輛馬車在這風雪夜出行。

因是知州府的馬車,巡邏的人見到了,也都讓開了。

骁王到的時候,傅瑾玉已然熟睡。

忽然傳來敲門聲,半響後才醒過來,嗓音帶着一絲方醒的低啞:“何事?”

“公子,知州府石校尉求見。”

知州府石校尉?

知州府并未校尉,但從金都來的卻有一個,溫軟不可能深夜造反。只一息,傅瑾玉瞬間猜到了來人是誰。

“讓他稍等片刻。”

傅瑾玉忙從床上起來,穿上衣物,随後才去打開門。

一打開門,便看到一身黑衣,冷若冰霜的骁王,與今日那溫和的形象天差地別。

傅瑾玉愣了一下,随做出了請的手勢:“殿下,裏邊請。”

骁王挾着風雪的冰寒入了屋子。

傅瑾玉吩咐還立在房外的随從,讓他去吩咐小二燒一壺熱茶上來,随之把房門關上,轉身看向撩了披風在桌子旁坐下的骁王,暗暗猜測骁王來尋他的目的。

“殿下是為了王妃的事情而來的?”

方長霆擡眸看向他,一雙漆黑的眼眸平靜無波。

“下官對王妃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情,若是殿下介意的話,那往後下官……”

在傅瑾玉還未說完的時候,方長霆打斷了他的話,“本王不是為了這個來的。”

傅瑾玉有些許的錯愕,若不是因為這事情來的,還能因為什麽事?

深夜造訪……

顯然是瞞着自己的妻子前來的。

“本王不是那種氣量狹隘之人。”

事實上,骁王覺得自己還真是這種人。

哪怕對于溫軟沒有任何的感情,但她作為他的妻子,他就是見不得她與旁的野男人有說有笑。

傅瑾玉:……

今日在知州府的時候,他分明察覺到了骁王的敵意,未免誤會,所以才會早早的離開。

屋內安靜了一息,傅瑾玉不愧為少年狀元,不僅這書讀得比常人好,變臉的速度也比尋常人要好,只一息之間便露出從容自若的笑意。

“殿下心胸寬闊,怎可能是氣量狹隘的人,只是下官着實想不明白,殿下深夜來訪,到底所為何事?”

方長霆用眼神看了看對面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傅瑾玉坐下之後,方長霆淡淡的道:“茶來,再談。”

接下來的一盞茶時間,房中靜谧,兩人靜坐,誰也不曾說話。

半晌後,随從提了一壺熱茶進來,傅瑾言吩咐道:“不要讓人靠近這客房。”

随從應了聲,随後退了出去。

門關上了之後,傅瑾言翻開了兩個杯子,一杯放到骁王的面前,倒了熱氣氤氲的熱茶。

放下了茶壺,傅瑾玉道:“還請殿下說明來意。”

再過聰慧睿智的人,也不能未蔔先知。

骁王倒不着急。端起熱茶吹拂了熱氣,淺啜了口熱茶,放下之後,才不疾不徐的道:“留在稷州。”

傅瑾玉一愣,“殿下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留在稷州,待本王回京之時一起動身。”

傅瑾玉無奈一笑:“下官是有聖命在身,只怕聽命不了殿下的安排。”

方長霆面色不變,“并非安排,待本王說明原因後,留不留,看你自己的選擇。”

“殿下請說。”

“經過數月前的叛亂,稷州官員幾乎投靠了叛賊元啓,僅剩下幾人,雖說也提拔上來了不少,可最終政務生疏,若是這大雪沒有連續下這麽久,倒是可以從緩而來,但此今大雪必有雪災,緩不得,所以本王想讓你留在稷州,協助處理雪災一事。”

傅瑾玉是文臣,但也有一顆好腦袋,這一點,方長霆并不否認。他一人,足以頂過十人,或者更多的人。

聽到骁王這麽說,傅瑾玉淡然的臉色也随之嚴肅了起來。

“若是無聖命在身,下官定然毫不猶豫的答應,可這遲了回金都的日子,只怕受牽連的不僅是下官一人,而是整個翰林院。”

方長霆輕笑了一聲:“若是有正當的理由不歸京呢?”

“什麽理由?”

骁王胸有成竹的道:“不知大雪封路,無法通路,可算是正當的理由?”

聞言,傅瑾玉莞爾一曬:“這理由,未免過于牽強了。”

“大雪已經下了一個月了,稷州百裏內皆為山谷,大雪積壓,明日本王會讓雷陣封了那些山谷之路,自然你要走,本王也可以放你走,但且等王妃的生辰過後再走,兩三日而已,應當不會妨礙你的行程,傅大人你看如何?”

傅瑾玉确實預留了足夠的時間返回金都,推遲兩三日也未嘗不可。

“自然,本王方才說不會強迫傅大人,由傅大人自己選擇,是在三日後。”薄唇微勾,露出一抹不達眼底的笑意 :“這三日內,沒有本王的準允,傅大人怕是出不了城了。”

傅瑾玉:……

兵不厭詐,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說什麽?

***

方長霆從客棧中出來,石校尉執了傘,遮住了風雪。

“殿下為何深夜來尋傅瑾玉?”

方長霆看着風雪,輕笑了一聲:“他是個君子,來尋他,自然是談些君子之事。”

把人送到了門口,轉身正欲走回客棧中的傅瑾玉:“……”

把人軟禁在稷州城,還算是君子之談?

長見識了。

以前常聽骁王待人寬厚,為人正直,傅瑾玉也是這般認為的,今日相談之後才發現——

傳言不可信,傳言不可信呀。

想起骁王在溫軟面前那副溫和有禮的模樣,傅瑾玉無奈的搖頭苦笑,入了客棧之中。

石校尉擰眉,似乎有不解什麽是君子之談,但也沒有過多過問。

方長霆上了馬車之後,面色凝重了下來。

他說會封路,确有此事。記憶中,這幾日各道山谷會陸續塌陷積雪,若有行人必有所傷。

或許溫軟不知道傅瑾玉上輩子的結局是什麽,但他是知道的。

傅瑾玉是君子确實不假。當他知道當年稷州山谷寒甲軍被伏擊的真相,當時景王已為帝王,他自知無法為那死去的将士伸冤,便辭了官歸隐。

但帝王無情,懷疑他知道了真相,便派了殺手僞裝成了馬賊掠殺滅了口。

這幾日內回去,雖不一定見會遇難,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他若是真的出了點什麽事,最自責的莫過于溫軟。

溫軟上輩子是知道傅瑾玉會安然無恙的回到金都的,傅瑾玉若在稷州出事。以他對溫軟的了解,她定會把責任全部攬在自己的身上。

若不是她在稷州,傅瑾玉也不會在稷州停留之類的自責。

左右他還有用得着傅瑾玉的地方,就把他留在了稷州,順便當個順水人情送給溫軟。

這個人情,三日內,她自會知道。

***

方長霆回來之時,已是四更天。

到院子中的時候,見屋內燭火敞亮,頓時明了。

溫軟起夜了。

走到門邊的時候,低聲問守衛:“王妃醒來多久了?”

守衛道:“殿下剛走不久,房內便傳來“咚”一聲響……然後王妃便醒了。”

方長霆微微擰眉。這“咚”的一聲響是什麽意思?

“可尋本王了?”

“尋了,一醒來就喊了人,急問殿下去哪了,屬下說殿下睡不着去找石校尉下棋去了。”

“然後呢?”

“然後王妃等了半個時辰還未見殿下回來,擔憂殿下的身體,就親自去尋了。”

方長霆的臉色一沉:“你沒攔?”

守衛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屬下哪敢……”

方長霆也不繼續為難他。微微的呼了一口氣,打起了精神,拂了拂披風上沾上的雪花,嘴角一揚,臉上凝重之色頓時變為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後才擡手去推門。

在一旁目睹了全部過程的守衛:……

這、這簡直像極了和哥們喝酒夜歸怕媳婦生氣的自己,難不成……殿下也是個怕妻的?

骁王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舉動落在了旁人眼中,成了個懼內的丈夫。

進入房中,關上門,再轉身入了房中。只見那屏風被挪開了,他那有空有名份,但卻還沒有坐實的妻子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臉哀怨的看着他。

心底不知怎的,被這眼神瞧着,硬生出了幾分心虛。

“你怎麽醒了?”

溫軟撇了撇唇,哀怨的擡眸看了他一眼,然後別開眼,道:“一個時辰前,睡着睡着,不知怎的就摔到了地上,然後就醒了。”

骁王這算是明白了方才守衛口中“咚”的一聲響是什麽意思了。

忙走了過去,坐到了她的面前,見到骁王,溫軟又別開了臉。

“讓本王看看,可曾摔到什麽地方了?”

溫軟不肯,他便伸手捏住溫軟的下巴,把她的頭轉了過來,湊近仔細看着她的臉。

“額頭怎麽紅了?”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顯然剛上過藥了。

“臉朝地,自然摔了臉。”這話說得有幾分怨氣。

“好好的怎麽就摔了?”

“沒了在床邊攔着的人,肯定得摔。”話裏話外,說的就是骁王起夜,不知所蹤而導致的。

骁王靜默了半晌,又聽溫軟說:“方才妾身問外邊的守衛,他說殿下睡不着,去尋守夜的石校尉下棋了,妾身因擔憂殿下的身體,所以睡不着,許久不見殿下回來,便去尋了,可誰知道石校尉根本不在房中。”

骁王第一次嘗試到了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本王是找石校尉出了府,許是那侍衛聽岔了,才會錯傳本王找石校尉下棋了,誰會大半夜不睡覺,去尋人下棋去,這不是笑話麽。”

“深夜出府,殿下是做什麽去了?”

骁王松開了手,淡淡的道:“出府尋人了。”

“尋什麽人?”

骁王看向溫軟,突生了些不耐。她平時都端着體貼有度,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品性,何時變得這麽不依不饒了?

“王妃,是懷疑本王做了什麽?”難道她猜測他去尋傅瑾玉了?

還是說,她以為他會去尋傅瑾玉的麻煩?

溫軟別開目光,“殿下深夜出了府,尋的自然不是尋常人,若是尋常人必定可以喊到府上來,又何必遮遮掩掩。”

骁王微微蹙眉。她果真懷疑他去尋了傅瑾玉的麻煩,在她眼中,傅瑾玉竟比他重要了這麽多,為了一個只親如兄長的男子,就要來問罪他這個丈夫嗎?

笑意再也挂不住,臉色逐漸沉了下去,眼神中閃些火光,大有她一問罪便會發怒的跡象。

溫軟繼而黯淡道:“今日趙太醫尋了妾身,暗中與妾身說了些話,他說,為了殿下的身子着想,若是殿下想、想、想……”想了個半日,也不見她想出個所以然來。

“想什麽?”骁王的臉色更沉了。趙恒這老頭子,該不會把他今日在泡藥浴之時所說的話全都交待了吧?

溫軟一咬牙,紅着臉脫口而出:“趙太醫說若是殿下想要索I歡,為了殿下的身體着想,無論如何都得拒絕!”

溫軟的話一出來,房內瞬間安靜了,靜悄悄的,讓人冷得慌。

骁王暗暗的磨牙,按捺下了想要與那趙太醫秉燭夜談的沖動,心底有了決定,明日定然要去的找趙恒好好的“聊一聊。”

“但這又與本王出不出府有什麽關系?”是了,這和他去尋了傅瑾玉又有什麽關系?

聞言,溫軟越發的委屈。

“這大晚上的,城中各處商鋪早已關門,唯有一處是燈火通明的,便是專門招呼夜間出行的客人。”

聽到這,骁王才聽出了不對勁來。

試探性的問:“你說的哪處,是什麽地方?”

溫軟低下頭,哀怨而小聲的道:“殿下還問妾身是何處,殿下不是比妾身知道得更清楚麽。”

方長霆:“……”

他到底清楚什麽?他又到底去了哪裏?

他怎麽知道!

微微呼了一口氣,他現在才知道,他剛剛根本就猜錯了,溫軟根本不知道他去尋了傅瑾玉,而是以為他去了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妾身之前不知道殿下禁不住,若是知道的話,定然會和殿下分房睡。”

……越聽這話越離譜了。

“也不至于讓殿下禁不住,然後暗中去了那種不幹淨的地方,若是殿下有什麽……”

“停!”

溫軟戛然而止,轉眸看向他,眼眶有些發紅。

不得不深呼了一口氣,他認真而嚴肅的看向她。總結了她剛剛說的話,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你以為本王去了花街柳巷?”

溫軟抿了抿唇,委屈的看向他,發紅的雙眼顯然在說——難道不是嗎?

至今清清白白,理論豐富,實戰為零的骁王:……

難道是嗎?!

被白白冤屈的他都不覺得委屈,她倒是委屈上了。

這女人的腦子究竟都裝了些什麽?!

“溫軟。”他甚是正經的喊了她的名字。

第一次被骁王連名帶姓的喊了名字,溫軟有些怔愣,不自覺的收起了正要逼出眼眶的眼淚,有些不自在的盯着他看。

方長霆長嘆了一口氣,才說:“本王在你之前,并未和其他女子有過于任何暧昧。”

溫軟眨了眨眼,有些懵懵然,随後才反應過來骁王到底說了什麽。

并未和其她女子有過任何的暧昧,那是不是說明……意識到了什麽,眼眸睜得大大的,臉色憋得通紅的看着對方。

很想很想的要和他再次确認,但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大抵是她的表情太過明顯,骁王一眼便看穿了,索性點頭:“如你所想的那般。”

溫軟的臉色又紅又燙。

和自己還沒有圓I房的丈夫讨論這些,真的有些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範圍之內。

“所以說,殿下并沒有去那種地方?”

“并沒有。”

等到準确的答案,溫軟松了一口氣。醒來是找不到骁王,還诓騙她,說是去尋了石校尉下棋,随後她聯想了一下今日趙太醫與她說的話,她思來想去,都覺得骁王像是去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

一想到骁王去了那種地方,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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