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只可惜喝醉酒的人無法理喻,傅峥就算被氣個半死,也不能去和寧婉理論。
一頓飯畢,邵麗麗又是拉又是拽,終于堪堪把寧婉給架到了身上,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剛準備把寧婉送回家,她的老板就給她打電話了……
“我們有個案子出問題了,馬上要召開緊急電話會議,我必須馬上趕回所裏。”邵麗麗一臉為難地看了看傅峥,“能麻煩你把寧婉送回家嗎?她家就在這附近,我給你地址。”
……
于是最終,傅峥掏錢吃了頓飯,然後吃出了一個歷史遺留問題——他不得不扶着帶了醉意的寧婉,然後把這個燙手山芋給送回家。
好在寧婉在剛才的包廂裏放電充分,此刻電量看起來不太足了,雖然還是不清醒,但不羁的靈魂已經溫順了很多。
很快,她就能自主行走了,不再需要傅峥扶着了,但傅峥走了幾步,回頭卻發現寧婉沒跟上來,等他走回去,才發現寧婉正盯着一只郵筒發呆。
“寧婉,回家了。”
可惜傅峥這話下去,寧婉也只是傻乎乎的模樣。
但不得不承認,喝醉了的寧婉确實可愛不少,她變得沒什麽攻擊性,她呆呆的擡起腦袋,反應很慢地用漂亮的眼睛看了一眼傅峥,整個人看起來完全不在狀态,看起來只要傅峥把她扔在原地,她就會立刻被賣掉的模樣……
傅峥沒有辦法,只能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伸出手,拽住了寧婉外套的衣袖,一路拉着她往前走,可過馬路時候人太多,幾次人群差點把寧婉給沖散,傅峥最終不得不牽住了寧婉的手。
好在全程寧婉都挺安靜,她乖乖地讓傅峥牽着,一路走到了她的小區。
傅峥把她送到了家門口,問寧婉要了鑰匙,幫她開了門:“好了,送到家了,我回去了。”
寧婉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在不在聽,但不管怎樣,她走進了房間,試圖合上門,傅峥見她安全返家,盡了應盡的義務,剛準備轉身離開,結果就聽到身後撲通一聲。
這個時候傅峥本可以離開,但最終沒忍住,他轉身走了回去,然後看到了正一臉茫然坐在自家門口長毛地毯墊上的寧婉,在傅峥走後,她甚至都沒有關門,她大概是不小心被門口的鞋子扳倒了,如今坐在地上,微微皺着眉喊疼,而她的包則散落在了門口,裏面的東西七零八落門裏門外灑了一地……
傅峥十分後悔自己多此一舉的轉身,只是看都看到了,也不能置之不理,他不得不走進房裏,把因為扭到而跌坐在地上的寧婉扶了起來,然後安置在一邊的沙發上,然後轉身去門口把寧婉灑出包裏的東西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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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他收好門外門內散落的東西,回頭想把包放好和寧婉打個招呼離開,卻發現寧婉不見了……
“寧婉?”
傅峥開了客廳的燈,環顧着找了一圈,愣是沒找到寧婉,而就在傅峥揉着眉心覺得頭痛的時候,他聽到了細細的啜泣聲從寧婉客廳裏那張很大的餐桌下傳來。
他掀開餐桌上鋪陳的長到拖地的桌布,然後果不其然在下面發現了寧婉。
傅峥簡直無言以對,他皺着眉問道:“你在下面幹什麽?快點出來。”
寧婉卻搖了搖頭,然後繼續默默流淚……
傅峥知道有些人醉後會情緒失控,沒有來由的特別興奮或者沒有來由的特別低落,寧婉這情況,大概就是如此。
傅峥對醉鬼其實沒什麽好感也沒什麽耐心,他放下桌布,起身準備一走了之,然而沒走到門口,還是臉色難看地重新折返了回去,然後他重新蹲下身,掀開桌布,朝寧婉伸出了手:“行了,出來吧,你該去睡覺了。”
結果他都屈尊成這樣了,醉鬼寧婉還是并不買賬,她盯着傅峥看了一分鐘,然後突然情緒崩潰般哭訴起來:“嗚嗚嗚嗚我好苦的命啊!”
“……”
傅峥簡直頭大如鬥,他不知道這個此前和新聞聯播吵架在包廂裏找尾巴的寧婉是不是又換了種方向上頭了。
傅峥在頭大,寧婉卻猶如祥林嫂附體:“我命真的好苦啊!命好苦!命真的好苦!”
“我媽今天給我電話又問我要錢了。說是看中一個包,想買。”
傅峥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聽寧婉單口相聲般地繼續道:“謊話,都是說謊,她一輩子省吃儉用,連一站路的公交車錢都不願意花,大雨天都走回家,就為了節省那點錢給我買雞蛋吃,怎麽可能為了個包問我要錢啊你說是不是?”
雖然是問句,但她顯然并不需要傅峥的回答,以一己之力就能自問自答撐起一臺大戲:“肯定是他又回去了,又去家裏打砸搶了,賭錢輸了就拿我媽撒氣……我為什麽會有這種爸爸啊,幹啥啥不行,打人第一名……我的命好苦啊!”
傅峥并不想聽到寧婉的私事,因為對他而言,和一個人的距離過近都就會造成麻煩,就像現在這樣,他看着桌子底下的寧婉,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走開了。
此刻寧婉正抱着一只餐桌腿低低啜泣,聲音不大,但是眼淚卻大顆大顆地滾下來,像是遇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委屈,看起來可憐巴巴,像個被遺棄的小狗。
“好了,別哭了。”傅峥這輩子只把別人訓哭過,從來沒安慰過哭的人,如今幹起這事來,也是幹巴巴的不自然,“你有什麽想要的嗎?我可以買給你。”
一般而言,在如此巨大的情緒面前,不管別人說什麽安慰的話都沒什麽用,傅峥做好了寧婉根本不理睬自己繼續哭的準備,然而沒想到自己話音剛落,寧婉就一秒變臉地收起了哭腔,然後用還梨花帶雨的臉字正腔圓一口氣道——
“你說的都買是吧,那我想要吃糖炒栗子冰糖葫蘆鮮肉月餅雲南鮮花餅雞蛋仔奶酪包巧克力千層榴蓮酥蔥爆大鱿魚戰鬥雞排辣味小馄饨山東雜糧煎餅……”寧婉一口氣報了一堆吃的,最後還不忘補充道,“煎餅要加兩個蛋!”
“……”
傅峥覺得自己的同情心是白瞎了,剛才某個瞬間,他竟然信了寧婉這個醉鬼的胡扯,如今一看,她這樣子,顯然是酒後戲精上身傾情出演苦情劇本太入戲了,只需要一點吃的就能一秒出戲。
傅峥正準備不再理睬她,只是剛準備起身,就被寧婉給拽住了褲腿,她看向傅峥:“要我再重複一遍都要吃什麽嗎?”這小醉鬼一臉義正言辭道,“你剛說了,你可以買給我,我剛開手機錄音了,你得信守諾言。”
“……”傅峥用了他人生十二萬分的耐心,努力冷靜道:“我是說了買給你,但沒說什麽都買,我只給你買一樣,你自己選。”
寧婉完全不哭了,她瞪大了眼睛,憤怒道:“你剛沒說只能一樣!”
傅峥冷冷道:“活動舉辦方一般都擁有最終解釋權,寧婉,你是個學法的,成熟點,我掏錢,我想怎樣就怎樣。”
“……”寧婉又看了傅峥兩眼,最終選擇了屈服,“那我要抹茶冰激淩。”
傅峥皺了皺眉:“你剛那一串裏根本沒有報冰激淩。”
他話剛說完,寧婉的眼睛裏又開始一秒入戲挂起眼淚了:“我的命好苦啊,我只是想吃一個抹茶冰激淩而已。”她悲慘道,“我真的命好苦……”
“……”
傅峥沒有辦法,醉鬼不講道理也沒有邏輯可能,他最終只能板着臉叫了跑腿服務,花錢加價塞紅包找人幫忙買一個抹茶味的冰激淩送來。
大概是紅包給的實在充足,幾乎沒等多久,抹茶味冰激淩就送上了門,傅峥取了冰激淩,然後蹲下身看向還蜷縮在桌子底下的寧婉:“冰激淩,給你,現在能出來了嗎?”
寧婉見了冰激淩果然喜形于色,她微微朝傅峥爬了爬,從傅峥手上拿走了冰激淩,但人并不願意出來,只一邊吃一邊含糊道:“吃完再出來。”
傅峥耐着性子問:“為什麽要吃完才出來?在桌子下吃冰激淩不舒服。”
寧婉看了傅峥一眼,理所當然道:“你不就想把我騙出來然後搶我的冰激淩嗎?你什麽狼子野心以為我不知道?你這種少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果然好人沒好報,傅峥冷着臉,把寧婉的冰激淩從手裏抽走了:“騙不騙你出來,我都能搶你冰激淩。”他板着臉看向寧婉,“好了,我現在正式告訴你,你冰激淩沒了。”
寧婉大概太震驚了,她瞪大眼睛看了傅峥足足一分鐘,傅峥心裏早已預估了她下一步的詭辯思路,并準備好了應對措施,然而下一秒,寧婉突然皺起鼻子,然後哭了。
傅峥這下有些手忙腳亂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鬼使神差搶走寧婉冰激淩,如今也只能立刻把冰激淩往寧婉手裏塞,聲音不自然道:“別哭了,冰激淩給你。”
可惜寧婉沒有理睬他,不接冰激淩,只是哭。
傅峥完全不知所措了,雖然聲音還是冷冷的,但神情已經有些無措:“你剛還想吃什麽?糖炒栗子冰糖葫蘆鮮肉月餅雲南鮮花餅?還有什麽?我都給你買。”
不過這次寧婉沒有一秒出戲了,她不為所動,繼續哭。
“我的命真的好苦。”這一次,她哭的比上一次更慘,也更情真意切,“要錢沒錢,要事業沒事業……”寧婉像是想起什麽悲慘的事一樣,哭到抽泣,“在律所兢兢業業做了幾年,可沒一個大par肯要我進團隊的……”
這種時候,也只能勉為其難安慰一下了……
傅峥抿了抿唇:“錢這件事,只有開源和節流兩個辦法可以積累,你如果覺得自己沒錢,就應該把一切不需要的消費都砍掉,比如不要大半夜吃這種抹茶冰激淩,至于開源。”他看了寧婉一眼,客觀地評價道,“作為律師,開源就是去接洽更多的業務和案子,可以你的經驗和水平,恐怕确實接不到什麽大的案源,開源這個就沒戲了,還是節流吧,以後少吃點零食,或許一個月能多節省下來幾百塊錢。”
“至于沒有大par肯要你進團隊,那你要想一想,為什麽人家都不要你,好好審視自己,才能獲得進步,所裏別人為什麽能進團隊,你就不能?那肯定是你自身還有缺陷,要找出來改掉……”
他的“就好了”三個字還沒說完,寧婉就哭的更大聲了……
傅峥只覺得腦殼疼,這女人怎麽回事?自己都這麽好言安慰她了?還哭?!真的不可理喻!
可自己安慰完,寧婉确實看起來更傷心了,她還在哭着控訴:“好不容易聽說來了個新的大par,想寫信自薦下套套瓷,結果人家連理也不理,現代人都這麽不講禮儀的嗎?是大par了不起嗎?好歹應該回我一下吧?回一個郵件又不需要多少時間!我現在的人生理想,也不過就是收到他的一個回複而已……”
不回郵件會造成這麽大傷害嗎?寧婉看起來因為沒收到自己的回複,被打擊的都快死了。
傅峥斟酌再三,覺得自己這個是真的可以安慰,他抿了抿唇:“他會回複你的。”
這話下去,終于起了效果,寧婉止住了哭,擡頭看他,眼睛還紅着,像個受驚的兔子:“真的嗎?”
傅峥點了點頭,撇開視線,有些不自然地允諾道:“真的。”
他說完,就拿出了手機,然後進入郵箱,開始給寧婉回郵件。
沒一會兒,寧婉的手機果然發出了收到郵件的提示音,傅峥一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淡薄,提醒道:“你看,我說了他會回複你的,現在回複的郵件已經來了。”
寧婉表情有些狐疑:“可能只是一些垃圾郵件罷了。”
傅峥語氣淡然:“那你打開手機看看不就行了。”
寧婉顯然不信,但還是下意識聽話地打開了手機,然後傅峥看到她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她利索地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充滿驚喜地看向了傅峥:“你這張嘴開過光嗎?!真的!你一說完,這個par竟然就給我回信了!”
傅峥臉上帶了點掌控一切的笑意,他想,不論是法律業務還是安慰人的業務,就沒有什麽是能難得到自己這種全能型人才的。
看看寧婉此刻的表情,完完全全诠釋了什麽叫做夢想照進現實,傅峥看着她略帶緊張手指微微顫抖地點開郵件的模樣,想這下算是把寧婉這個醉鬼的情緒給穩下來了,自己總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所以你是不是應該收回剛才的話?”傅峥看了寧婉一眼,暗示道,“人家大par日理萬機,結果還百忙之中給你回複了郵件,不僅十分有禮貌,還非常平易近人……”
雖然自己做這事深藏功與名并不求回報,但傅峥覺得,寧婉要是瘋狂吹捧和誇獎自己,他也是勉為其難接受的……
只是沒想到,事情的反轉就發生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寧婉不僅沒有誇獎,脫口而出就是一串素質三連,她憤怒道:“這個大par有毒嗎?!如果是拒絕那就不要回了啊!不能婉拒嗎?為什麽還要寫一封冷冰冰的信說什麽我各方面履歷達不到他的要求,還詳細分析了,我哪裏哪裏不行,哪裏哪裏不達标啊?神經病嗎?竟然給我回了一封拒信!什麽腦回路啊?”
“……”
傅峥自閉了,寧婉這女人怎麽這麽喜怒無常?不是她自己剛才說人生理想就是收到大par的回複嗎?拒信怎麽了?拒信不是回複嗎?自己能百忙之中回複她已經很不容易了,何況寫回信這已經是破例了,她還想得寸進尺?
只是傅峥剛想理論,寧婉就又開始哭起來:“我的命真的好苦啊!生活沒有愛,社會太冰涼,人間不值得,就算我不達标只能收拒信,不能在信的末尾鼓勵我一下嗎?寫加油兩個字也行啊,人家寫情書被拒絕都能最起碼收個‘你很好但我們不适合’的好人卡呢!”
“……”
“太冷酷無情了!”
傅峥本來并不想再寫什麽鼓勵的話,他根本不是這種性格的人,寧婉說的沒錯,作為合夥人的自己,确實對下屬是很冷酷無情,只是寧婉哭得自己腦殼疼,傅峥想了想,還是決定多發幾句話的鼓勵權當日行一善。
只是他剛拿出手機準備追加一封鼓勵的郵件,就聽到寧婉繼續道——
“這個大par業務能力再好有什麽用呢!一個不知道鼓勵別人的男人,是沒有任何人格魅力的!他一定沒有對象!而且也找不到對象!”
“……”
傅峥日行一善的心思徹底淡了,他冷靜地把手機上剛打出的“加油”兩個字給删了。
寧婉,你鼓勵郵件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傅峥:沒有本人做不好的事,包括安慰業務!
(此處瘋狂輸出致命直男式安慰)
寧婉:謝謝,我本來只是心情有點差
傅峥(高興的):現在呢?現在好多了吧!
寧婉:現在我不想活了
傅峥:……
【本文不虐!放心!很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