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隊,由他直接負責。

“是嗎?”夏念兮回頭看他。

然後……呼吸不經意地一窒。

她剛剛随手拿的白襯衫和黑西褲,看似平凡無奇,可穿在他身上,居然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俊朗。

寬肩窄腰的倒三角,以及那雙長腿……讓她瞬間有一種想撲上去剝開他的襯衫,摸一摸那八塊腹肌和人魚線的沖動……

“看什麽?”容修扣好藍寶石的袖扣,擡頭對她淺淺地一勾唇。

“……沒什麽。”

夏念兮轉頭,用口水潤了潤突然發幹的喉嚨。

這是昨晚的後遺症,不能再看他了……

“那走吧。”容修彎腰,把搭在沙發背上的大衣拿起來挂在臂彎,長腿輕松邁開。

夏念兮嗯了一聲,心虛地跟在他身後,藏住了自己剛剛一閃而逝的小流氓思想。

兩個人到餐廳的時候,容家其他人還在睡覺。

點了早餐各自吃過,夏念兮迅速地拿起自己的包,“那我先走啦,拜拜!”

“一起。”容修伸手搭住她的肩,不由分說地把她帶上了車。

黑色的勞斯萊斯在靜谧的早晨中無聲駛離容宅。

夏念兮兩只小手扒拉在車窗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一閃而過的路邊風景,“前面不遠就有個公交車站,麻煩你放我下去,司機師傅。”

Advertisement

車裏安靜得很,司機雖然沒有立即回答她,但是她确信對方聽見了。

離公交車站越來越近——

夏念兮趕緊坐直了身體,準備下車。

可——

呼啦一聲,車輪滾滾,把公交車站抛在了後面。

夏念兮:“……師傅,您是不是沒聽到啊?那下個車站再放我下去吧。”

“他只聽我的。”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容修依舊低頭看着文件,連眉眼都沒有擡一下。

“呃——”夏念兮愣了一下,然後非常識趣地扯出一個人畜無害的溫和微笑,“那你幫我叫他停一下。好不好?”

“嗯,到了容氏,他自然會停。”

“……”她的笑僵在臉上,“去你公司做什麽?”

容修合上文件,“你終于出來了,開不開心?”

夏念兮:“……”

開心你個大叉叉!她說的出來,又不是去他公司!

“去公司裏,陪我上班。”容修強勢到不容拒絕。

“我還有事……”

“你現在又不拍戲,也不上班。還能有什麽事?”

他的目光又深又銳利,似乎能夠把她心中所想都給挖出來,無所遁形。

夏念兮支支吾吾,“我……有點私事,不方便說。”

“那看來也不是特別急,那還是先陪我去公司。”

“……我很急啊!”夏念兮皺着眉,“真的很急!”

“那好說,先去辦你的事。”容修舒展了一下坐姿,黑眸盯着她,一瞬不轉,“好了,你告訴司機,你要去哪裏?公司可以暫時不用去,我陪你辦完事,你再陪我也是一樣。老何,按照夏小姐吩咐的地址開。”

“好的,大少爺。”司機恭敬地應着,證明了他不是聾子,剛才是故意無視了夏念兮的話。

容修那大方的語氣聽得夏念兮想打人,忍着氣,她特別乖巧,特別懂事,特別溫柔地對他笑了笑,“不用了,你每天日理萬機,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只要司機在前面把我放下去就可以了,真的。”

“那看來也不是特別急,你說不說地址?不說的話,就還是去公司。”

“……”

夏念兮收住了笑,一臉生無可戀地重新看窗外。

不放人是吧?

有本事一會兒到了公司,分分鐘盯着她!

她還不信,自己今天溜不掉了!

“不高興了?”容修問。

夏念兮還是拿後腦勺對着他,看似平靜地搖了搖頭,“沒有啊,很高興的。能出來嘛,我當然開心咯……”

容修收回視線,再度把放在身前小桌板上的文件翻開,修長的五指重新握住鋼筆,簽字。

夏念兮看看他落在車窗上的倒影,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後伸手做成劈刀狀,對着倒影上他的脖子處上狠狠一拉——

咔嚓……

限制她人身自由的臭男人。

“這麽愛演?”沉穩的聲音冷不丁地壓過來。

夏念兮縮了縮脖子,他看到了?

“這麽想殺了我?”容修瞥了她一眼。

“……”她有點心虛,垂下頭去。

“想殺我,也別提前表露出來,不然只會大大降低你的成功率。”他笑,語氣半真半假地調侃,“就你那點道行,還想進娛樂圈?”

沒閱歷沒資歷沒背景,一腳踏進去,非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夏念兮猛地擡頭,平時被她藏得很好的倔勁兒上來了,目光鋒銳又筆直地盯着他,“就是覺得我道行差,所以你才弄掉了我《海洋之心》的角色,是吧?”

“你會水?一下水就怕得要死,怎麽拍?”容修反問,“是我替你換的角。”

“……”

換都換了,電影都要上映了,還能怎樣呢?即便真的殺了他,也是于事無補的。

但是現在,親耳聽到他承認了,她還是覺得憤怒,“就是覺得我演技差,所以才換了我,是嗎?!你怎麽知道我演技差?你又沒見過!”

“至少別人能一眼知道你心中所想。”

“我有那麽差?”夏念兮轉過頭來,炸毛怒怼,“那你看看,你猜猜,我現在心裏想的是什麽?!立刻馬上猜!”

“想幹我,但絕對不是因為喜歡我。”容修平靜地說。

夏念兮咬牙:“……”

fu.ck!

容修失笑,“被我說中了?”

爾後他又伸手拉她過去,夏念兮劇烈掙紮,“你做什麽?放手!”

“過來!”他力道稍稍一加重,她便已經被拉了過去,半趴在了他懷裏。

容修手指順着她的發絲輕輕一撥,解開了她的皮筋。

黑發傾瀉,柔順地鋪散在他的胸口,看着順眼多了,“頭發披着比較好看。”

“……關你屁事!”夏念兮怒了,一雙明眸像火球,“放開!”

他又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臉頰。

夏念兮擡手狠狠地去掰開他的手臂,但也敵不過他的力氣。

容修把她使勁摁進自己的懷裏,“再不消停,就把你剝光!”

“……”夏念兮咬了咬後槽牙,不動了。

容修這才勾唇,低頭,專注地看進她的眼睛裏,“告訴我,為什麽喜歡演戲?”

“……就是喜歡。”她臉臭臭的,看向別處。

“為什麽喜歡?”

“……沒為什麽。”

“敷衍我?嗯?”容修壓近了一點,氣息裏飄出一抹危險。

“……”夏念兮的視線全部被他的薄唇所占據,性感的味道讓她又是一陣的不自在,幹脆別過頭,看向窗外,“因為小時候不喜歡做自己……總是希望能夠成為別人。”

這次,聲音低了很多。

因為小時候,她什麽都沒有做錯,卻還是被唾棄,被厭惡,被排擠的那一個……

所以,不想做自己,只想做別人,做那些讓她羨慕,卻又無法成為的人。

只想……活一活別人那樣的,或璀璨的,或受到尊敬的,或恣意的,或快樂,或被人疼愛的人生……

雖然這個想法略有些傻氣,但是想得多了,最後就成為了一種執念,一種堅持,一種夢想。

她的話音落地,車廂裏靜默了須臾。

夏念兮明顯感受到了自己的眼角開始氤氲起一股淡淡的濕意,努力地咬住唇,看向窗外,盡量顯得若無其事。

這些話,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孟瑤。

被他這樣逼着說了出來,原來感覺并不好受……

容修亦是沉默了片刻。

進娛樂圈的女人很多,大部分是為了虛榮和名利,雖然知道她不是,但他之前也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他默默地看着她,然後拉起她的手,把從她頭發上摘下來的黑色皮圈套回到她素白的細腕上。

夏念兮手腕上緊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他。

卻不小心對上了他的眼睛——

漆黑的眸瞳,此刻是一片專注,安靜,澄澈。

就好像在很深的夜裏,風忽地靜止了,唯有他眼裏那片星空,依舊璀璨着。

然後,她聽到了他低低的,沙啞不已的聲音——

“傻瓜。”

容修輕聲罵她。

呼出的熱氣,全部噴薄在她的耳朵裏,夏念兮恍惚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看錯——

剛才,那雙璀璨如星空的眸子裏,居然流淌着疑似寵溺的情緒……

她愣愣地,以為自己眼花看錯,又下意識地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更傻了。

容修又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一口氣,手指摩挲着她的臉頰,動作極輕。

車子終于穩穩停住。

外面一片車水馬龍。

他終于松手放開了她,“到了,跟我下去吧。”

“……”夏念兮知道自己今天溜走的幾率可能只剩千分之零點零零一了,但也還是要垂死掙紮一下,“不如……我去這邊周圍閑逛一會兒,再去公司樓上找你吧?”

“為什麽?”

夏念兮知道自己今天跟他硬碰硬肯定走不了,不如來點懷柔政策,說不定劍走偏鋒,還能有驚喜出現。

她想了想,然後,特別’體貼懂事’,又特別綿軟地看着他,聲音柔得像在撒嬌:“我這不是……怕我跟你一起進公司,對你一個堂堂大總裁影響不好,影響你們公司的股價嗎?”

“你擔心我?”容修勾唇,眼裏帶着一絲揶揄,似是不信。

這就算是擔心?夏念兮噎了一下,但也還是很配合很乖巧地點了點頭,嗓音更是柔得如同細雨落玉盤,“是呀,我擔心你呀。”

這句話簡直如同大雪初霁春風拂原,容修頓時覺得心口一熱,受用無比,捏了捏她的小手,“嗯,演技不錯。我都差點被你騙了。”

夏念兮無語了片刻,有些生無可戀地決定掙紮最後一次:“……那我可以去了嗎?”

“做夢去吧。”

“……”

容修五指一撐,改為和她十指相扣,“放心,就你這點能力,影響不了容氏的股價,你沒那麽大本事。”

“……我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夏念兮小臉更臭了,緊緊繃着,看向別處。

翻臉翻得理直氣壯。

容修也不生氣,唇角一直微微地勾着,拉着她下車。

容氏辦公總部一共占地逾萬畝,在市中心最豪華的地帶,足有十幾棟辦公大樓聳入雲霄。

司機打開後座車門,容修帶着夏念兮下車。

保安們立即過來,恭敬站好,彎腰,“總裁。”

夏念兮聽到他們整整齊齊的洪亮聲音,這才如夢初醒,想起手還被他拉着,剛才居然一直忘了要抽回來。

她趕緊把手縮回去,又輕輕捏了捏五指。

那種掌心和他貼合,掌心紋路相互交纏的感覺,卻有些揮之不去……

自己的大掌倏地一空,容修微微蹙了蹙眉,低頭看她。

秘書室的人在樓下等了許久,見到容修,也趕緊快步走了過來,“總裁,有份國際加急文件,需要您簽字了我馬上再回傳……”

容修收回視線,嗯了一聲,倒是沒有再去牽她了。

夏念兮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上樓的時候一邊悄悄地打探地形方便開溜,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掰指甲。

辦公樓的大廳極為氣魄,也是黑白兩色的裝修,但很有現代商業氣息。

坐專用電梯上了頂樓的總裁辦公區之後,來找容修的高管更多,齊刷刷地站了一排。

看到夏念兮之後,他們又集體地一愣。

盡管好奇心已經讓他們開始抓肝撓肺,很想知道總裁身後那位美女到底什麽來頭,能夠讓總裁一清早就親自帶上頂樓,不過大家都很識趣地眼觀鼻鼻觀心,什麽都沒敢問。

“去辦公室等我,做什麽都可以。”容修掃了那些高管們一眼,目光重新回到夏念兮身上。

“什麽都可以?”夏念兮眨了眨眼睛,憋出一肚子小壞水,故意刺他,“那我如果把你辦公室拆了呢?”

“可以。”容修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燒了也可以?”

“你把整棟樓燒了都沒問題。”

別說一間區區辦公室。

“那我把你辦公室裏的文件全部放到網上去洩密,”她想了招更狠的。

“只要你放得上去,請便。”

“……”

他一點其他的反應都不給,也不着急也不跳腳,反倒讓夏念兮覺得沒趣,她又不可能真的那麽做。

無聊地扁了扁嘴,她懶洋洋地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容修的特助立刻緊随其後。

高管們這才敢悄悄擡頭,快速地看了一眼那個走進總裁辦公室的窈窕身影,又結合了一下剛才兩個人的對話,額頭都冒出了絲絲冷汗,然後不約而同地都在心裏冒出四個大字——

[紅顏禍水……]

“開會吧。”容修沉冷出聲,眉目之間恢複了平日的高冷。

秘書立刻拉開旁邊的會議室大門。

容修率先提步,沉穩地走了進去。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夏念兮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貼上了小禍水的妖嬈标簽,進了辦公室以後就站在原地,不走也不動了。

這裏的裝修和家裏風格基本保持一致,簡約黑白,卻絕對考究。

還有一面圓弧形的落地窗,能夠看到整座城市,将其踏在腳下,俯瞰衆生。

“夏小姐,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叫我,我就在外面待命。我叫易城。我們也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易城畢恭畢敬地道。

夏念兮正在神游太虛,想着自己要怎麽逃跑,聞言回了一下頭,“哦,我知道了,張城是吧?好的,謝謝你了,幫我把門關上。”

“……”易城嘴角抽了抽,到底沒膽去糾正她,只點了點頭,一手壓住自己的領帶,微微彎着腰,“那我先出去了,總裁安排了一個人今天來和夏小姐見面,大概還有十分鐘就會到這裏了。您也可以先準備一下。”

夏念兮一愣,“誰?”

....................

044.跟着她,別讓她知道。

44.跟着她,別讓她知道。

................

夏念兮剛一問完,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不用等,我來了。”

穩穩的,很清潤。

易城又恭敬地推開門,“夏小姐在裏面等你。”

“好。”

夏念兮循聲望去,就看到了走進來的的人——

穿着白大褂,身形修長,全身充滿了禁欲氣息。

那一張臉面無表情,眸光淡若秋霜,胸前別了一個胸牌——

白夜蕭。

醫生?!容修找個醫生來做什麽?!

夏念兮心裏頓時有點慌,“你是誰?做什麽?”

白夜蕭淡淡看了她一眼,“夏念兮小姐是嗎?過來這邊坐,手腕伸出來。”

“……”夏念兮站在原地不動,狐疑地看着他。

易城趕緊過來解釋,“這是白夜蕭白醫生,容家私人醫療團隊的負責人。在國際上都享有盛譽,看中醫也很厲害,夏小姐這幾天不是感冒了嗎?按老爺子的示下,讓總裁安排白醫生給您看看,調理調理。”

“……”夏念兮腦子裏發嗡,原來這是爺爺的意思……

可是這一看,不就穿幫了嗎?!

她下意識地把手往後縮,“我感冒好了,不用調理也不用看。”

白夜蕭擡眸,清淡地看了她一眼,“夏小姐,把脈不疼的。”

“……我不是怕疼。”

“那夏小姐這是……”白夜蕭挑眉,“不相信我白某的醫術嗎?”

“……”

夏念兮百口莫辯,“那個,不如我先去上個洗手間?然後再出來給你看?我主要是……剛才有點內急。”

“請便。”

“夏小姐,洗手間在這邊……”易城很恭敬地為她指路。

“好的,謝謝!”

夏念兮飛快地走了過去,鑽進了洗手間裏,磨磨蹭蹭了好久。

幸好,這個洗手間是兩邊通的,一邊連着容修的辦公室,一邊連着休息室。

她想了想,又把水龍頭打開。

“夏小姐?”易城在外面輕聲催促。

“再等等……”她把水聲放大,然後貓着腰,打開了另外一邊的門——

果然,休息室有一道門直通走廊。

夏念兮松了一口氣,趕緊蹿了出去,低着頭,走進了員工電梯。

電梯徐徐向下,一路暢行無阻。

她順利地出了容氏大門,然後站在路邊,等車。

................

頂樓。

易城在洗手間門外又等了幾分鐘,才再次試探性出聲,“夏小姐?夏小姐——”

裏面除了水聲之外,便再無其他。

易城再也不敢耽誤,找了女秘書拿鑰匙過來,一把扭開門。

“易特助,裏面沒人啊……”

易城心裏咯噔一聲,“現在會議室裏正在進行什麽內容?”

“上個月的財務報告。”

“……”易城沉吟幾秒,咬咬牙,轉身快步走了過去,推開會議室的門,走到容修身邊,彎腰耳語,“夏小姐出去了。”

容修正在低頭翻文件,聞言指尖微微一緊,“什麽時候的事?”

“剛剛。”

“一個人?”

“是。”

容修擡眸,不輕不重地睨了他一眼。

易城額上冒出了冷汗。

正在做報告的財務部總經理看到容修的動作,也停下了自己的話。

幾秒之後,容修才重新收回視線看手中的報告,“你去跟着她,看看她去了哪兒,做了什麽,如果情況特殊,馬上告訴我。注意別讓她發現你跟了她。”

“是。”

易城趕緊退了出來,下樓去盯人了。

“繼續。”容修淡淡出聲。

偌大的會議室內,再次響起了財務總經理的聲音——

“上個季度,我們集團的盈利比去年同期增長了百分之70,一共是——”

....................

夏念兮在樓下等了沒有多久,就忽然下起了雨,憋了一個早上的雨水伴着初冬的第一聲悶雷,開始豆子似的往下砸。

天地都灰蒙蒙了起來。

公交車始終沒有來,她跺了跺開始被雨水浸濕的鞋尖,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兒?”司機一板一眼地問。

“榮華醫院。”

她報出地址。

司機應了一聲,發動車子徐徐前行。

而後面,一輛低調的黑色奧迪也從容氏的車庫入口駛了出來,悄無聲息又很有耐心地跟在了出租車後。

雨勢更大了,不一會兒,路上便開始有些堵車,出租車走走停停,搖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昨晚一夜亂夢,幾乎沒怎麽睡好。

夏念兮幹脆閉上眼睛,淺淺養神。

出租車裏極為安靜,連音樂都沒開,幾分鐘的時間,她便如墜夢鄉。

似乎是在一個白到幾乎透明,沒有任何陽光的房間裏,她夢見自己又被人拽住了褲腿,然後低頭,還是昨晚夢裏的那兩個小娃娃——

女娃梳着羊角辮,粉雕玉琢的小臉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梨渦。

男娃臉臭臭地,很酷,拉着她的褲腿,不讓她動,嘴裏還喃喃地,似乎在說什麽……

夏念兮聽不出清,彎腰湊過去,“你說什麽呀?”

男娃又重新開口,聲音格外軟糯好聽,“我說——”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夢中的一切,夏念兮驚醒,迷蒙了幾秒鐘。

剛剛在夢裏沒聽到那個小男娃說什麽,還真讓她覺得有那麽一點莫名地可惜……

“姑娘,是你的手機。”司機好心地提醒她。

“哦,謝謝。”夏念兮坐直身體,拿出手機,屏幕上跳躍着夏家的座機號碼。

接起,壓在耳邊。

“小小姐,你今天什麽時候回來?”是丁伯,夏家的老管家。

夏念兮捏了捏手機,語氣平靜,“丁伯,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今天是老爺子的忌日,全家就缺你一個了,馬上要進祠堂,正在點人,你還是趕緊回來吧……”

夏家人只會在每一年的這一天,來看她在不在家,因為祭拜的時候,人必須齊全。

其他的三百六十四天,是死是活,別說在意,就是注意,都不會有人注意。

夏念兮抿了抿唇,今天是什麽日子,她很清楚,也從未忘記過。

“老爺子生前最疼的就是你,你今天若是不回來,老爺子在天有靈,也會失望的……”丁伯勸她,“小小姐,快回來吧。”

說完之後,他才恭恭敬敬地挂了電話。

聽筒裏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夏念兮捏着手機,低頭。

手指微微發顫地點開了手機相冊。

裏面有爺爺的照片,是她以前悄悄從夏家的祠堂牆壁上拍下來的,為了這件事,差點又被夏茂青毒打。

爺爺的忌日,一年一次……

鼻子一酸,她想起了那只蒼老的手掌,掌心裏攤着一塊雪白雪白,還冒着熱氣的桂花糕,“小鬼頭,又惹你爸爸生氣了?快吃吧……”

熱熱的水蒸氣,帶着桂花和糯米的香氣,仿佛就在鼻尖萦繞……

那是她回到夏家以後,得到過的,短暫的,卻又是唯一的溫暖……

她低着頭,睫毛微微濕潤,啞聲道,“師傅,先不去醫院了。去城南的華濟路,夏家。麻煩快一點。”

“好的。”

交通依舊擁堵,司機已經盡力。

二十多分鐘後,出租車停在了夏家門口。

花圈松柏挽聯已經把夏家別墅的大門都快淹沒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裏出了新喪。

可夏念兮知道,這只是夏茂青的一種手段——

每年爺爺的忌日,他都會大操大辦,讓商場上那些老一輩的人看着,覺得他是孝子,然後再念着舊情,在生意上多照顧夏家幾分。

不然的話,夏家無法茍延殘喘到今天。

她付了車錢,剛一打開車門身上就淋透了,匆匆跑進別墅大門,門衛看到她,也沒心情叫什麽小小姐,直接就放她進去了。

出租車徐徐離開夏家大門,黑色的奧迪車停在了它原本的位置。

易城從副駕座那邊拿出一把傘,下車,撐開,步伐沉穩地走上前。

“請問你有請柬嗎?”門衛這次開了口,目光裏帶着一絲探究。

易城搖搖頭。

“那抱歉,今天是我們老太爺的忌日,沒有請柬一律免入。”

易城看了一眼門口的花圈挽聯,原來夏小姐只是回來參加夏老爺子的忌日祭拜的。

死者為大。他重新走回車邊,收了傘,坐進去,依舊盯着夏家的大門,等夏念兮出來。

.......................

夏家的別墅很大,但已經年久,風一吹,裹着雨水就往屋檐下面鑽。

夏念兮穿過雜草叢生的花園,往別墅後面的祠堂裏繞。

這祠堂是爺爺在世的時候修的,修完沒多久,他就去世了,所以靈位和骨灰也都供在那邊。

她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但是祠堂外面,也只剩下夏家的傭人,和一些稀稀拉拉,還算給夏茂青面子的客人了。

夏家的其他人都已經進去了。

夏念兮甩了甩頭發上的雨水,就要往裏走。

一旁的老傭人吳媽趕緊拉住了她,“小小姐,你小心一點,剛才老爺……生了很大的氣,說你如果不回來,以後就都別回來了。”

“謝謝。”夏念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吳媽是爺爺以前的傭人,對她偶爾能照顧一二,但畢竟也只是傭人,照顧不了多少。

但夏念兮也已經很感激了。

“要不,你今天別進去了吧?改天等老爺心情好的時候,再回來給他道歉?”

“爺爺的忌日,我怎麽能不進去?”夏念兮對她淡淡笑了笑,“放心,我進去給爺爺磕幾個頭就出來,他們可能根本就注意不到我。再說了,今天這樣的日子,當着爺爺的面,他們也不會把我怎麽樣。”

“那好,你小心點。”吳媽放開了她,心裏也覺得夏念兮說的是對的——

以前夏茂青再脾氣糟糕,但是當着老爺子的面,是不敢動夏念兮一根手指頭的。

所以小小姐今天應該是安全的。

夏念兮深吸了一口氣,把頭發重新紮了一下,然後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讓自己看起來更整潔一些,然後才推開祠堂的木門,進去看爺爺。

裏面,有和尚正在誦經,案桌上香燭明滅,煙霧缭繞。

其餘的人都面朝牌位,安安靜靜地站着。

夏若雪一身素白,聽到腳步聲,立刻回頭,冷笑一聲,“喲,我們夏家最金貴的小小姐回來了。”

此話一出,其他人立刻齊刷刷地,轉頭看她。

拜夏若雪所賜,這還是夏家的人第一次都這麽整齊劃一地盯着自己。

夏念兮看了他們一眼,淡淡解釋,“堵車,來晚了。”

夏茂青的目光往她身上重重一落,如有千鈞壓迫。

這樣的目光比在他在容家的時候要肆無忌憚百倍,帶着陰毒,狠辣,和根本不需要隐藏的嫌棄。

她無比清楚這目光背後的含義,脊背微微一涼,睫毛顫抖着低下頭去。

然後只盯着地上的青磚,走到了夏老爺子的牌位前,跪下去,虔誠又專心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再直起身體,屈膝,打算起身。

剛站到一半,耳邊呼啦傳來一陣戾風,還沒來得及回來,背後突然就挨了重重的一腳。

夏念兮根本沒看清楚那一腳是怎麽過來的,整個人就被踹得往前狠狠一撲,趴在了地上。

頭磕在冷硬青磚上,腦袋裏嗡地一聲,整個世界都在晃。

“……”她咬唇,掙紮着爬起來。

背部悶痛,像被拆了骨頭。

還沒看清楚夏茂青的臉,緊接着,又是一個耳光,甩在了她的臉上。

力道沒有絲毫地收斂,打得她整個頭歪在了一邊,嘴裏迅速蔓延出血腥味,耳朵裏都開始嗡鳴。

祠堂裏的夏家人都吓了一跳。

見過夏茂青出手,卻沒見過他在祠堂裏,還能下這麽重的手的。

以前打人,都是在外面花園裏進行,這在老爺子的靈位前面,還是頭一遭。

其他人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夏茂青那陰鸷冷沉的臉,原本想幸災樂禍看好戲說幾句的人,也閉了嘴,不敢多話了。

天際處轟然炸開一道雷,把整個祠堂照得更加透亮。

和尚們依舊閉着眼睛在念經,仿佛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看不到。

夏若雪卻笑了笑,上前彎腰,對夏念兮伸出一只手,“來,小兮,你把爺爺的牌位都快撞歪了,先起來再說。”

夏念兮努力擡頭看了一眼,努力地站起來,伸手去扶爺爺的靈位,想要放回原處,擺正。

可手還沒碰到,耳邊又是一陣風刮過來。

第二個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臉頰上——

啪!

比外面的雷聲,還要響。

狠厲,毒辣,沒有一點骨肉親情。

新的五指印迅速蓋住了原來的紅腫,她被打得往檀木案桌上一伏,腦子裏一片空白,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口腔裏的腥甜味更濃了,連牙龈都被浸泡住了,喉嚨裏也開始有腥味蔓延,她沒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血絲,順着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還敢在這裏吐?!”夏茂青越發地怒不可遏,伸手狠狠拽住她的衣領,将她往旁邊重重地一扯——

膝蓋,直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咔嚓一聲,格外清晰。

好疼……

骨頭碎了嗎?

她不敢低頭去看……

“我只是來給爺爺磕頭,磕了頭,我就走——”

啪!

又是一巴掌。

夏茂青冷冷地看着她,“來得這麽晚,夏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還需要你回來磕這個頭?!誰準你回來的?!誰叫你回來的?!”

夏念兮擡頭,捂着臉,隔着已經迅速腫起來的眼皮,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的夏若雪——

她站在老管家旁邊,笑得還是那麽美,還是那麽無辜……

撐着旁邊冰涼刺骨的青磚地板,她起身,站起來。

咬着牙,“我現在就走……”

膝蓋劇烈的慘痛着,每走一步,骨頭都像是要刺破皮肉鑽出來……

夏茂青又是狠狠一腳踹了過去,他常年喜歡慢跑,腿部尤其有力,一腳踹在了她的腰上。

夏念兮再次撲了出去,整個人摔在了祠堂的門大理石門檻上,木門被她擦到,狠狠地彈過去,門角砸在她的後腦勺上。

頭已經完全無法思考了,外面的雨幕重重疊疊,視線開始模糊……

全身狠狠地顫起來,她努力地收回自己的五指,骨節蒼白地試圖抓緊門檻,再度站起來。

可是,膝蓋卻已經使不出一點力氣了。

好想,好想蜷縮成一團,那樣就沒那麽痛了……

可是,她連蜷縮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夏茂青還不解氣,沖到門口,狠狠地又是一腳,要踹下去——

這是夏念兮童年的所有陰影。

他的大頭皮鞋,只要一出現在她眼前,她整個人都止不住發抖……

以至于後來上學了,打工了,無論什麽地方,什麽場合,她一看到大頭皮鞋,就整個人抑制不住地發抖。

一腳下來,疼幾乎可以蔓延到全身……

她整個人顫抖起來,在這裏一刻,唯一想做的,居然是去死死地護住自己的小腹……

護住……她今天原本,要去打掉的孩子……

伸手,十指交疊,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