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0咬痕
“……”
舒棠特別真誠的睜大眼睛,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敷衍:“哄你。”
她一點也不想哄他,半分也不想,一臉不情不願。
薄琊挑眼看她,特別冷淡:“哦。”
“薄哥哥?”小姑娘自認為哄的還不錯,又扯了扯他的衣角,“蹲下來呀。”
兩人的關系已經夠尴尬的了,這個男人還在戲弄她。
男人似乎輕笑一聲,抱肘有點好笑地垂眼瞧她。
“嗯。”
還是杵如青松,一動不動。
“你在聽我說話嗎?”
“……”
“你認真一點,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舒棠見男人臉上沒有半分表情,說也說不動,只不過暗褐色的眸中卻湧動着隐隐的複雜。她摸不透他的情緒,長舒了一口氣,“算了,那我就直說了。”
下一秒,小姑娘軟乎乎甜膩膩的香味萦纡,擋着小手湊到他耳邊,氣息聚在手掌裏,直往他的耳窩裏鑽。
地面是一個微微弧度的斜坡,她後退幾步站在斜坡上,使勁踮起腳尖,才夠着男人的肩膀。
氣息雜着極輕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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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忍。
薄琊壓了壓心底緩緩生長的情緒。
原本他對她夠冷漠的了,就是為了保持一絲清醒,克制過分的舉動。
……真是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姑娘眨巴着圓圓的鹿眼,眼尾微微發紅,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
她聲調軟乎乎的:“……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嗎?”
“哦?”薄琊眸中閃動着不明的情緒,似乎來了興致。
舒棠登時解釋道:“我那個……不小心把你的外套給弄髒了,你不會介意吧?”
一臉“寧一定沒有時間和我這種無知的小朋友介意,所以衣服就不用我賠了好不好”。
“……”
薄琊唇角微微上挑:“介意。”
舒棠的小眼珠子轉了一圈,面上又重新挂上更慘的表情,像是在求情。
男人開始不依不饒:“我很生氣。”
舒棠徹底慌了,她向來知道薄琊平日雖時而不羁,但從小接受貴族教育,舉手投足分外優雅,精致至極到骨子裏,尤其是潔癖這個事情,別人沾過的東西他一根手指頭都不會碰。
這個矜冷的男人,還有着一傳十十傳百的奇怪癖好:從小就讨厭圈內的小姑娘——乖巧、聽話、沒心沒肺。
這三點都被舒棠完美的踩中,一絲不差,完全吻合。
舒棠深覺完蛋了。她不僅成為他最讨厭的小姑娘,還弄髒了他價值過萬的絕版外套。
舒棠撇撇嘴,打好腹稿想要開始解釋。
男人卻從褲子兜裏抄出手機,挑眉:“加微信。”
見她愣了一秒,男人沒有逼迫她,只是淡淡的掀起眼,“你不是要加嗎?”
“好、好!”
舒棠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立刻把微信給加上了。
她的微信名是一長串無規律的字母,當時臉滾鍵盤弄出來的,此刻看着有些奇奇怪怪,但用熟悉了,她也懶得改名。
舒棠輕輕道:“薄哥哥,你給我改個備注吧,這樣以後我給你打錢的時候清楚一點。”
打錢?
男人目光低低的看向她,多了幾分深究。
“嗯。”舒棠忙不疊解釋道,“我沒什麽能力去找到Fannie大師給你重新做一件衣服,只能盡量還錢了。”
薄琊的這件皮衣是時尚大師Fannie絕版設計。
舒棠自然也沒辦法找到一模一樣的。
小姑娘兩眼水汪汪地看向男人,眼中寫滿了“快拒絕快拒絕我,寧這麽有錢當然不需要我的錢啦”。
“……”
薄琊在空氣中輕笑一聲,“好啊。”
“……”
果然是看她不順眼。
舒棠心如死灰,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債主。話不多說,是她不小心惹出來的禍,只能微笑着接受了。
“薄哥哥。”
“嗯。”
“弄髒了外套這件事,我真的沒有想整你的想法,一點也沒有,天地為鑒!你……別讨厭我,好不好?”
因為讨厭她而牽連出皮衣外套這種事情,一件就夠她受的了。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長長睫羽後藏着或明或暗的視線,唇角含笑。目光若輕若重地籠罩在她周身,讓她近乎窒息。
“不好。”
舒棠偷偷地瞪他一眼,心裏默默吐槽:這個男人真是小肚雞腸,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把她當作死對頭。
“為什麽讨厭,因為……”
男人似乎能聽見她的心聲似的,聲音懶洋洋的,開始回答,說出的話卻有着逼人的壓迫感。
“小朋友的哥哥太多了。”
“……”
這又是什麽意思?
那行吧。
不過他的幾句話,舒棠心裏沒由來的仿若驚濤駭浪般起伏不定,她面上裝作若無其事,按壓狂亂而即将跳出耳膜的心跳聲。
說到底,她也不知道從哪裏認了這麽多哥哥,明明親哥哥只有舒北南一人。這麽些年,舒北南有意無意的帶領她融入他的圈子,認識了不少江城新貴和後起之秀。
舒棠不知道舒北南是出于表親的關心,還是受到了舒老的囑托。帶着她将他的朋友都認作哥哥,“薄哥哥”“周哥哥”……雖然不是親的,但口頭上一句,一諾千金。
舒棠從小就是圈子裏的乖乖女,性格安靜低調,特別招長輩喜歡。只不過不擅長交際,有時候顯得呆呆的。舒北南的朋友們見她安安分分不惹事,也願意認她這個妹妹。
往後她受了欺負,舒老和舒北南不在身邊,這些財大氣粗的哥哥們能幫她出頭。
“也只有六個而已。”小姑娘鹿眸圓睜,很認真地掰着手指頭數了數,“還差一個就能一根藤上七朵花了。”
薄琊:“……”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小姑娘憋紅了臉,咬着下唇,聲音越說越小,“……我、我挺牛逼的。”
薄琊:“…………”
—
北京時間八點半,舒棠才回到舒家老宅。老宅裏燈火酥黃,古舊生鏽紅鐵窗後,薄薄的一層窗紙之上,倒映着兩個人影兒。
舒棠踩在門外的鞋墊上,極輕地脫了鞋子。
甫一進門,舒老和舒老太的聲音傳來。
——“這次棠棠回國,和南南不在一個學校,薄家那小子好像和我們棠棠同校吧。”
——“是的,我剛才還給薄文石打電話,他說他兒子是A大大四學生,能幫上不少忙,我讓薄家那小子多多照顧棠棠。你也別太擔心。”
——“也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兩位老人家向來睡的早,平日裏這個時間點都睡着了,而今天這個時候還在憂心她上學的事情。
此次她作為聖繪堂皇家藝術學院交換生回國,交換的是國內首屈一指的A大化學系,而薄琊則是A大王牌專業金融系的學長。
舒棠很小就去了法國,在國內人生地不熟,人脈圈瘠薄,也不習慣國內的教育模式。
這也是舒老和舒老太憂心她的原因之一。
舒棠鼻尖一酸:“爺爺。奶奶。”
她徑自走入廂房內。
“诶,棠棠回來啦!”舒老招呼一聲。
“是南南送你回來的嗎?請他進來帶些茶葉回家吧。”舒老太打開小冰櫃。
舒棠小聲道:“不是哥哥送我回來的。”
兩位老人家止了動作。
舒棠嗫嚅:“是……薄哥哥。”
舒老和舒老太複雜的互看一眼。
“小薄沒欺負你吧。”舒老太憂心忡忡。
舒老太說話直白,舒老咳嗽一聲,扯了扯她的手腕,“說什麽呢,人家小薄品性怎麽樣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已經長這麽大了,怎麽會和棠棠計較呢。”
“也對。”舒老太放心的點點頭。
舒棠:“……”
他确實沒有明面上欺負她,卻毫不留情讓她背負了上萬債務。
“棠棠,小薄是A大的學長,你以後不懂的多問問他。”舒老說。
說來也奇怪,兩家關系好,舒老和薄父是忘年交,放心将舒棠送到薄家照顧。兩個小輩卻生來就像死對頭似的。
舒老和舒老太都想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舒棠,為什麽偏偏會和薄琊對着幹。
不過小一輩的恩恩怨怨他們也不好插手,只希望現在長大一些,考慮事情成熟一些,這兩個優秀的孩子關系能有所緩和。
舒老太給舒棠倒了一杯牛奶,擡眼瞧:“诶,棠棠,你怎麽抱着一件外套回來了?今天晚上外面冷嗎?”
舒棠下意識收緊手臂:“……有點。”
“對了,棠棠,你的導師剛才給你打電話,你不在家。”舒老突然想起來。
“知道了。”
舒棠點點頭,将臺式座機裏面的一串電話號碼記錄輸進手機,抱着皮衣端着牛奶,上樓回到卧室。
她将皮衣宛如燙手山芋般,扔在床上,略看了幾眼,有些懊惱地抓了一下頭發,整個人兒顯得困倦滿腔。
視線憤憤不平地盯着床上男人的皮衣外套。
她小臉蛋氣的鼓鼓的,忍不住用拳頭捶了幾下外套。
好氣啊!
她盤腿坐在床上,越想越委屈。
調整了一下心情,舒棠給導師克拉倫斯回了個電話。
她在法國聖繪堂大學的導師是克拉倫斯,一位典型的法國紳士,在國外調香界赫赫有名。最近他為了尋找調香靈感,特地大老遠帶着一家三口,跑來中國參觀古建築。
舒棠也通過和A大交換的機會,補習一下化學知識,築牢功底。
江城有幾座國際盛名的地标,克拉倫斯一家人應該也到這裏了。
舒棠一通電話打過去,手機裏響起導師親切的法語。
“舒棠,你最近怎麽樣?學校生活還适應吧?”
“挺好的,明天是上學的第一天。”
克拉倫斯笑了笑:“你要是學業不忙的話,能過來當娜塔麗的家教嗎?她本來法語說的就不太好,這下中文可難住她了。”
娜塔麗是克拉倫斯的小孩,正在法國一所特殊學校上初中。舒棠沒見過她,但是導師的要求也不好拒絕,只委婉道:“那……讓我再想想。”
“好,看你的意願。”克拉倫斯說,“最近也不要懈怠,學會多找靈感突破自己,你正在瓶頸期,不要灰心,慢慢來。”
“嗯。”舒棠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她坐在床尾,視線幽怨地盯着那外套,輕輕嘆了一口氣。
調香。
天賦,就是一切。
舒棠屬于那種極具靈氣的調香師,優點是輕輕松松能達到一般調香師無法企及的地位,卻有致命的缺點,靈感飄忽不定,往往就在某一個刺激點上。
去酒吧,就是為了尋找刺激。
她幾次偷偷跑到酒吧的經歷,的确讓她跳出舒适圈,帶給她不少靈感。
後來,在網上好評如潮的一款UIC香水“燃火禁果”,就是她去酒吧後的靈感精髓。
舒棠喜歡疏離而平淡地坐在拐角的沙發上,靜靜觀察着酒吧裏的格調與氣氛。
每次都努力變成隐形人,既不突兀隔閡,也不引人注目。可她還是有一次不小心翻了車,倒黴的被屈朗追求,才導致了泳池party上被渣男污蔑的戲份。
自從“燃火禁果”調制出來後,她快有小半年沒有創作了。
舒棠揉了揉眉心,将抱枕抱在懷裏,打開平板電腦查找資料。
外網上的調香師交流論壇,頭條是——
#世界級調香師Clarence Smith(克拉倫斯·史密斯)在和太太埃琳娜熱戀期間調出一款風靡全球的香水“Gilding(鎏金)”,至今無人超越#
#“kiss chimes(熱吻風鈴)”調制者克拉倫斯,自曝靈感來自于和太太年輕時的戀愛#
熱戀期間。
戀愛。
舒棠一眼抓住了關鍵詞。
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歪了一下。
既然要追求刺激嘛,或許應該……談個戀愛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