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聽過幸福的聲音
生命中曾出現過一個人。
斑駁的陽光透過沒拉緊的窗簾撒進窗內，将屋裏的每一處縫隙都填滿，除了那些無人踏足，幾乎已經被忘記的灰暗角落。
夏季的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暖風輕輕吹過窗外大樹的樹葉，吹得嘩嘩作響。
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念念，起來吃飯。快點！”婆娘的聲音叽叽喳喳，叫醒了一地的陽光。
“來了。”聲音平淡無波，情緒似乎也沒有多大的起伏，熟悉她的人卻知道，這聲音分明就帶着些怨念。一大早就被叫起來，心中難免不爽。
顧念拖着沉重的腳踝，一點一點往桌子的方向走去。只能聽見拖鞋在地板上劃過的趿拉趿拉的聲音。
婆娘正蹲在這裏洗黃瓜，忙忙叨叨的樣子，卻讓顧念感覺一陣溫暖。
婆娘擦了擦手，才擡頭看了一眼顧念。砸吧砸吧嘴：“快吃飯，吃完飯收拾收拾，一會你叔叔要來。看你像什麽樣子。”
顧念摸摸耳朵，慢悠悠走到門口的鏡子前看着自己的樣子，邊問：“哪個叔叔？”
确實不怎麽好看。明顯是剛剛起床的破馬張飛的頭發和厚重的大眼鏡片擋住了原本有些可愛的臉蛋。白得有些發黃的半袖一看就是洗過很多次卻又不舍得扔，還穿着帶着小花的可愛睡褲。哦，右腳腕上纏着厚厚的繃帶。
顧念并沒有在意。反正自己本來就是這樣，何必打扮的那麽招搖。
“就是前天跟你提過的，在太陽高校當主任的叔叔。忘了？”顧念哦了一聲。随後懶洋洋的拉開椅子，一口一口扒拉着飯。
“聽見沒，叫你好好收拾呢。”“聽見了。”吃過飯後又趿拉着大拖鞋回到自己的房間。
顧念的家庭并不富有，但也不窮，湊合過生活。婆娘是個很有條理的人，開了個小餐館。爸爸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過着每天擠着地鐵，啃着面包，忙碌一天，回家睡覺的生活。
而顧念，正面臨着高中的考驗。
拉開窗簾，透過窗戶看着明亮晃眼的天空，顧念忍不住發起了呆。要不、、去打工吧，說不定很快就不用再讓爸媽養着了。腦海裏浮現了這樣的想法。
‘鈴鈴鈴、鈴鈴。’惱人的電話響了起來，顧念掏出電話，是許江笑。
顧念跟他認識很多年了，從小學開始，九年都在同一個班級。許江笑性格內向，打扮的也土裏土氣，害怕與陌生人說話，當然除了顧念。從小到大朋友們都不怎麽喜歡他，可顧念無所謂，跟誰的關系都還可以，包括許江笑。
對于顧念來說，許江笑只是一大群朋友中的一個。可對于許江笑來說，顧念是他唯一的朋友。
“有事？”
“念念你幹嘛呢？”
“閑着呢，你呢。”
“我也沒什麽事。就是吳老師通知咱們去學校領畢業證，後天。”許江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正值變聲期的男孩子都是這樣吧。
“好，我知道了。還有什麽事嗎？”
“嗯、、念念你去哪念高中啊。”
“還不知道呢。你要去哪？”房間外面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我媽讓我去外地。”
“哦，這樣啊、、、那你還有事嗎，我家來客人了。我先撂了。”
挂了電話，顧念收拾着自己，沒幾分鐘便整理好了。婆娘給顧念買的衣服都挺好看的，适合顧念。
對着鏡子笑了一下，然後打開房門。“媽，家裏來客人了啊。”客人來時必要的客套話。
“來，念念，這是你劉叔叔，說劉叔叔好。”顧念乖巧的點頭：“劉叔叔好。”
“哎呦，我們念念長這麽大啦，都上高中了，真好啊。”這位中年劉叔叔有點禿頂，還沒有老爸長得年輕。
婆娘摸摸顧念的頭，臉上堆着笑：“念念要謝謝劉叔叔，多虧了劉叔叔，你才進了太陽高校。”
“謝謝劉叔叔。”“哎，好孩子。”“那我就先回屋了，我這腳，還沒換藥呢。”說完便往屋裏走。
關上房門，顧念不由得嗤笑一聲。看着鏡子上自己臉上堆的假笑就覺得惡心，婆娘說，與人交際就是這樣的。
滿臉堆着那所謂的人際關系？
顧念慢騰騰的換了腳上的藥，一點一點纏上潔白的紗布。中考那天，被疾馳地摩托車撞了。中考并沒有參加。現在全身上下除了腳踝都複原得差不多了。
拉開抽屜，裏面放着幾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本子。
顧念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
From：
2008年7月3日晴天
膩煩了這些所謂的人際關系，如果有一天能離開這裏就好了。
被确定了要去太陽高校，那個很優秀的，聽說能保送大學的私立高中。
有點失望，人活着，就要這樣嗎？如果像傀儡一樣活着，我寧願死去……
End。
……
頭頂上一塊一塊像被野獸撕裂地雲彩，漫步目的的漂泊着。
腳踝上的痛感讓顧念的步子有些沉重。
手裏緊緊握着畢業證，像是被血沖刷過的紅紅的本子。本子裏笑得燦爛的一寸照片，顧念卻覺得是在嘲笑自己。
嘲笑什麽？是沒有交心的朋友還是中考沒有考好？哦，或許是因為沒有目标吧。
盛夏的時候除了太陽大得刺眼，還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用許江笑的話來說，夏天像抽風了一樣。
上一刻還熱得想逃出地球，下一秒便會突如其來下一場暴雨。就像現在。
雨滴瘋狂地敲打着顧念的頭，顧念忽然開始迷茫，沒有人生目标的人，就好像前面拐角口那個流浪漢一樣。
顧念不緊不慢地穿過一個又一個交通崗，冷眼看着周圍匆匆走過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車輛。
雨停了嗎？沒停。那為什麽突然感覺不到雨的存在了。
身邊的人，用質問的語氣，大聲喊着顧念，似乎在這樣的雨天，只有用喊得她才能聽見。
他說，為什麽淋雨，感冒了怎麽辦。
顧念又露出笑：“沒事啦，我沒事的。”
顧念一向是這樣，只有自己一人的時候才是真正的自己。
許江笑擦了擦顧念的額頭，他說，萬一生病可怎麽辦。
萬一、、生病、、、怎麽辦？竟還有人關心自己呢。
窗口玻璃隔絕這個世界。
咖啡的味道充斥着顧念的鼻子，把大大的眼鏡蒙上了一層白霧。
苦澀的感覺刺激着顧念。馬上開學了，又要戴着面具去面對這個世界的其他人，還真是累啊。
刺猬總喜歡把自己縮成一團，用最堅硬的外殼擋住世界的入侵。它拼命地縮着，把眼睛也縮在裏面。以至于并不知道外面那人到底是不是壞人。
許是好人呢。
這裏是另一座城市。明海市。太陽高校這個私立學校是提供住宿的。作為一個沒有中考卻被錄取的學生，顧念壓力其實很大。
遍布整個陌生城市的文化，讓顧念不由得有些心慌。
從小就沒離開過家的顧念在這所陌生的城市中獨自徘徊，失措。
一場華麗麗的煙火，絢爛、奪目，最後墜落。
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初中那三年一直在同一個班級的兩個同學被分在了同一個寝室。一個叫祝子涵，非常要強，要強得過分。一個叫陸初夏，有些、、、額，悶騷。總得來說還算不錯。
故事，或許就要從這裏說起吧。
顧念成績中游，長相一般，打扮普通，本來是個極沒有存在感的人。卻因為過分僞裝，成了寝室裏最吵鬧的人。
所有人都以為顧念是個無憂無慮的人，每天笑得最大聲，玩得最開心。
顧念跟整個班級成績最好的人成了好朋友，那時候顧念并不知道，後來這個人對她有多重要。
她叫孟雯青，很文靜的人，很可愛。
孟雯青有個小男友，聽說在一起一年多了，現在也好甜蜜，每天發着短信，打着電話。
好朋友……
一切早該忘記了的，是從未說出的故事。
那是夢魇。一個糾纏了顧念很久的噩夢。
初二那年，被大部分人孤立，經常被幾個男生女生戲弄，他們嘲笑她，看不起她。甚至連老師也不怎麽喜歡顧念。爸媽也經常吵架，鬧離婚。
被壓迫的顧念經常會坐在窗邊，看天空，放空。
掙紮許久的落水者許久沒有人救起，那麽他的結果是什麽呢？反正不是自己爬上來。
顧念就像那個落水者。她拼命向岸上爬來，一點一點，不停的。可最終還是掉了下去，無底的深淵。
顧念被送去了醫院。恍惚間能聽見婆娘質問的語氣，為什麽學校不看好她，如果洗胃沒有洗出來怎麽辦。
她吞藥了，顧念想離開這裏。
養好以後，又回到校園裏，看着每一個經過她身邊的人似乎都在小聲議論什麽。
後來，顧念知道了那是什麽。在偶然路過別的班級的時候。
“哈，你可別鬧！再鬧我可學三班顧念吞藥了啊。”“也只有三班顧念那傻子能幹出吞藥這種事。”
顧念安靜的離開了。
幾乎走到哪裏都會聽到那些人悄悄議論着，她快要被逼瘋了。
那段時間是一陣低谷。沒有朋友，沒有家人。
後來不知怎麽的，與朋友的關系開始日漸融洽。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那件事，又似乎誰都還記得。
同學間又恢複了平日的平靜。
壓抑着心情的顧念熬過初中，終于迎來了中考。可卻因為那輛可惡的摩托車，顧念并沒有中考。
還以為前方光明，哪知又是一片黑暗。
雖然成功就讀了太陽高校。但顧念的心情始終壓抑着，喘不過氣來。
獨自一人的時候，不願意再笑。像是兩個人，一個叫顧念，一個叫影子。
顧念還是笑得燦爛，從未改變。影子卻沉默，孤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