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的侍者一個眼神,侍者就會意跑進廚房裏去下單了。
這種默契有點奇妙,讓我不禁有點期待一會兒之後侍者究竟能端出來怎樣的佳肴美味。實際上,我以前從未聽說過費瑞普鎮有什麽值得一提的美味,但我現在确實是太餓了,無論什麽樣的食物都能讓我感到幸福。
不過這位與波德萊爾先生默契十足的侍者并沒有辜負我的期待,沒過多一會兒,他就接連不斷地把各種各樣的菜肴端上來,桌子已經被擺滿,可是各式各樣的菜肴還是被接連不斷地送上來。
“這是費瑞普狂歡之筵。”坐在我對面的波德萊爾先生這樣告訴我,“費瑞普的傳統狂歡之筵通常會把當地所有的特産都拿出來做成适合宴會享用的美食,近些年旅游業興盛起來,費瑞普的旅店都紛紛推出了分量較少,僅有兩人也可以品嘗的迷你盛宴,對于常客來說,只要做一個手勢,他們就能把早已準備好的佳肴端上來。”
費瑞普的狂歡之筵果然滿溢着歡快的氣氛,以南瓜為主料的食品占據了大半張桌子,南瓜派,南瓜史萊姆布丁,南瓜面包,添加了南瓜的女巫手指餅幹,以及奶油南瓜濃湯。此外,還有烤肋排和一只巨大的烤鵝,以及用巨蜥蛋做成的巨型魔鬼蛋,再加上冒着氣泡的大杯蘋果酒。
兩個人決計吃不完這一大桌子美味佳肴,不過我并不想考慮這種無聊的問題。南瓜派就放在我面前,散發出香甜的氣息;刻意被做得很可怕的女巫手指餅幹上用糖粘着一枚杏仁,看上去就像是女巫的指甲,奶油南瓜濃湯發出的熱氣,驅散了這陰沉小鎮裏的砭骨寒風。直到一年多以後,我在校對稿件的時候寫下這些文字,我仍然一閉上眼睛就能回憶起當時的美味,一切都好像發生在昨天。
在我的一生之中,曾經吃過許多美味的事物。但是沒有哪一頓飯像這一頓飯這樣,給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或許真正給我留下印象的并不是食物本身,而是因為我剛剛經歷過我的人生之中事情發生得最多的一天,而這一頓南瓜盛宴溫柔地安撫了我的胃,讓我感到溫暖,給我提供了力量。
我擡起頭來,波德萊爾先生坐在我的對面,我知道以後的旅程可能比前面的那些還要艱難,我知道未來我也許會經常度過“人生中事情發生得最多的一天”,但是只要在吃晚餐的時候,看到這個人坐在我的對面,我就覺得,我有勇氣面對一切未來可能發生的困難。
第 33 章
我将已經經歷過的艱難抛在腦後, 為未來也許要經歷的痛苦做了許多準備。在這個位置仿佛介于陰陽之間的小鎮上,在我坐在這盛筵的桌前時,我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 仿佛我的人生已經出現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改變。
我知道我的人生早已經改變了, 在見到波德萊爾先生的那一刻起,我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 我的人生已經轉了一個很大的彎,然而我自己卻很難意識到這種微妙的轉變究竟是怎樣發生的。但我意識到, 此時正是一個節點, 這座将悲戚和狂歡融為一體的小鎮仿佛我人生之中的一座裏程碑。
我為什麽要說這些話?為什麽要将這些癡人一般的呓語寫在這裏?事實上, 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什麽,除了這些以外,我不知道我還能說點什麽, 因為此時此刻,波德萊爾先生就躺在離我不到一米遠的床上。
在此之前,波德萊爾先生總是給我們訂兩個房間,雖然我們也有過住同一間套房的時候, 但那套房裏也有着完全分離的兩間卧室,這是我們第一次睡在同一個房間裏——當然,房間裏有兩張床。
在走進房間之前, 波德萊爾先生什麽也沒說。只是自然而然地打開房門請我進去,我原本以為這是給我一個人訂的房間,沒想到他也走進來,然後在後面關上了門。我擡眼看見房間裏的兩張床, 和已經擺好了的兩個人的行李,才恍然明白原來今天波德萊爾先生要和我同住。
如果波德萊爾先生對我來說只是一位普通的朋友,這種安排當然沒有什麽大不了。然而我們彼此之間都清楚我對他所懷有的欲念,這樣的同室而居就有了一點難以言明的特殊意味。
我在心裏暗自懷疑,這或許是波德萊爾先生在對我做出補償。我躺在床上,假裝看書,實際上卻在從書的旁邊偷偷觀察着波德萊爾先生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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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萊爾先生看似絲毫沒有察覺我在看他,他一定是在騙人,故意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發現,但這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像波德萊爾先生這種有着魔王血脈的高級魔族,他們的感官敏銳到人類幾乎無法理解的地步,他當然會知道我在幹什麽,這裏唯一的問題是,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知道我自己在波德萊爾先生的面前單純得像是一張白紙,他只要輕輕瞥我一眼,就可以一覽無餘。如果他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只消随便派個人,到我從前工作過的地方打聽一下就能全部了解,他甚至不用費心去猜我的想法,因為我的想法就寫在臉上……我每一次都只是看他看得入了迷。
但是他對我而言始終是一個謎團,我與他一同旅行,從只言片語之中尋找他所經過的過去的線索,試圖将這些碎片連綴成為一整個故事。但他已經活了太久,他所經歷過的事情太多,我想,如果我只依靠着這些片段,也許我永遠也無法了解他的人生。
此時他就在這裏,就在我旁邊。他脫掉了平時穿的那件袖口上繡有銀色花朵的黑外套,只穿着浴袍,舒适地躺在我身旁的床上。陽光透過窗子照在他光裸的腿上,他那原本就很白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幾乎好像在閃着光。
那過于強烈的陽光似乎讓他有點不自在,他在陽光下不斷晃動着他那圓潤的腳趾,好像想要躲避陽光的直射,不過那并沒有用,陽光仍是毫不留情地照耀着他。
我的目光無意識地追逐着他那晃動着的雙腳,他雙腳的形狀很好看,一眼就能看出這雙腳的主人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平時很少走路。我緊緊地盯着他的腳踝骨,那裏有一些青色的血管,似乎在随着他的晃動而輕輕彈跳着。
我不相信他沒察覺到我的目光,我的目光從他的腳趾尖開始,一路向上延伸,貪婪地舔舐着他的每一寸肌膚,而他卻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大喇喇地把肌肉已經稍顯松弛、卻仍讓我心跳加速的大腿露出來。
現在我開始懷疑他的動機了,我覺得他可能并不打算給我什麽補償,他只想要戲弄我,看着我為他神魂颠倒的樣子,跟我開開玩笑……這種看得到吃不着的感覺真是太糟糕,我心裏湧起一股無名業火,簡直要把我自己燒着。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看見波德萊爾先生翕動着嘴唇,吐出了一句話:
“魔王陛下有七種隐憂。”
這一句話說得太過突然,我完全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所以我轉過頭去問他:
“什麽?”
他也轉過頭來看我,我們都躺在床上,他灰色的眼睛與我的眼睛平行,我能看見他眼睛裏的光暈。
“魔王陛下有七種隐憂,”他重複了一遍,“他希望我能幫他解決掉這些憂愁。”
原來他是在想這些事情嗎?我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這工作很危險嗎?”我問,“能給魔王造成威脅的事情,恐怕不一般吧?”
他仍然躺着,并不動,只是轉回頭去,不再用眼睛看我,只是盯着天花板。與其說他是在回答我的疑問,不如說他只是在自言自語。
“羅斯文大公已經死了,”他說,“血族已經不再是威脅,但是獸人聯盟還在東方蠢蠢欲動,魅魔那邊也是稍不留神就要出問題,龍族盤踞在西方,幾乎要搜集盡了魔界三分之二的礦藏,前幾年銷聲匿跡的聖跡會最近似乎又開始行動……亡靈族的那些家夥最糟糕,他們甚至不會被殺死。”
波德萊爾先生就這麽念叨着,他所說的話我并不能全部聽懂,但是我會數數。
“你只說了六個。”我說。
他又轉過頭來看我,他的表情顯得很茫然,似乎我說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好像根本沒聽懂我的話。
“你說魔王陛下有七個隐憂。”我提醒他,“但是你只說了六個。”
“哦,對。”他這樣回答我,但是他也沒有再說別的。我想,也許魔王并沒有把自己所有的憂慮告訴他,那沒有被說出口的第七個隐憂,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