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到杜家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
杜彥雨在客廳裏,看着報。
江生剛進來,杜彥雨就瞥見了他,“回來了。”
江生“嗯”了一聲,“杜先生還在忙?”
“還有點事,吃了嗎?”
“吃過了。”江生說,“杜少爺在閣樓嗎?”
談起這,杜彥雨倒顯得很高興的樣子,笑着放下報說,“去花房了,吃過飯說要出去,芳媽帶他過去了。這孩子果然是開朗了些,從前連閣樓門都不大願意出的,這都多虧你。”
江生禮貌道,“杜先生嚴重了。”
“事情辦完了?要是沒辦完,再多給你一天假。”
江生和杜彥雨報備的時候,只說是家裏有事,具體什麽事,他沒說,杜彥雨也沒問。
到底是大戶人家,教養是與生俱來的,關于他人隐私這一點,很有分寸,就是下屬,也不該多問人家的私事。
“多謝杜先生,家裏的事都辦好了。”
杜彥雨點點頭,拿起報,“去看看阿遇吧,他倒惦記你,晚間吃飯還同芳媽問了你。”
江生有些意外,但沒多問,笑笑,“那我去看看他。”
冬日晝短,此時天空已經挂起了黑色帷幕,星辰漸起,玻璃花房裏點了燈,江生遠遠的就看見了杜遇,站在花盆間,身旁還站着芳媽。
江生輕輕的推開了門,聽見芳媽正教着杜遇識花,“阿遇看見沒有,這個粉的是月季。”
接着就聽見杜遇軟糯糯的跟着念,“月季……”
“哎對,阿遇真聰明,這個紅的是牡丹,是咱們的國花,牡丹。”
“牡丹……”
“哎對,牡丹。這個紫色的,看見沒有,叫風信子。”
杜遇乖乖的跟着念,“風信……”
芳媽看着杜遇,“不是風信,是風信子。”
杜遇跟着念,“風信子……”
“哎對了,這個藍的是滿天星。”芳媽笑着說,“阿遇聞聞看,香不香?”
杜遇沒有聞,只是看着成簇的滿天星,真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他覺得很好看,于是微微揚唇,誇贊道,“好看……”
他向來就是這樣,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芳媽本想接着教阿遇識花,餘光裏卻瞥見門口有個人影,轉過臉一看,原來是江生。
芳媽笑着說,“江先生總算回來了,阿遇都念叨你好幾次了。”
其實只在晚飯間問了一次,但是芳媽有心和江生客套,往好的方面說。
江生笑笑,“辦了點私事,剛回來。”
他關上門,走了過來。
“在幹什麽?”
芳媽回道,“教阿遇看花呢,這孩子對花倒是有興趣。”
江生笑了一聲,“他也難得有興趣。”
杜遇摸着眼前的滿天星,看見江生,眼神婉轉,剛才揚起的嘴角還沒緩下來,看起來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阿生回來了。”
江生眉頭舒緩,“嗯,回來了。”
說完又問了句,“阿遇在玩什麽?”
“滿天星……”
黑亮的雙眸看着江生,他按照芳媽告訴他的那樣念道。
江生看了眼,聲音溫和,“很好看。”
杜遇摘了一朵下來,輕輕的放到了鼻尖,淡淡的花香充斥在他的鼻腔裏,他覺得很好聞。
于是伸手遞到了江生的鼻子下,眼睛亮亮的,“香的。”
江生也就順勢聞了一下,花香并不濃郁,很淡,他對花草植物沒什麽興趣,但看着杜遇一副期待的樣子,笑着說,“嗯,很香。”
芳媽笑着說,“江先生也喜歡花?”
江生看了眼杜遇,“嗯”了一聲。
“那真是巧了,我們阿遇也喜歡花,和咱們小厲……”
說着她頓住了,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眼神微亂,看了眼杜遇,還好他沒聽見。
杜遇是個單純的孩子,愛屋及烏,喜歡花的從來就不是他,而是杜厲。
這一點,誰也不知道。
他還在那看花,江生看了眼時間,八點半了,差不多要到杜遇洗漱睡覺的時間了,明天他還要早起上學。
“阿遇,我們要回去了,明天再來玩好嗎?”
杜遇很聽話,他偏執固執的時候畢竟是少數。
“好……”
他手裏還拿着那一枝滿天星,轉過了頭。
“走吧。”
江生正要帶着他回去,卻看見杜遇忽然伸手,把滿天星別在了芳媽的耳邊。
他的動作有些笨拙,這畢竟是他第一次給一個人戴花,戴的歪歪扭扭的,但還是叫他給別上去了。
他看着芳媽,澄淨明亮的目光裏滿是天真,“好看。”
他像被喚醒了一般,從前,任誰對他再好,他就如同一個失了魂魄的軀殼,沒有什麽反應,不會笑也不愛說話。
但其實,他都知道的,芳媽照顧了他十幾年,他知道,芳媽是對他很好的人。
芳媽快六十了,兩鬓都發白了,再有幾年,就要離開杜家了,對于杜遇,她是最舍不得的。
看着杜遇,她的眼睛有些濕潤,這是十年來杜遇第一次這樣親近她,叫她有些感動。
她摸着別在耳朵上的滿天星,眼眶微紅,笑着說,“阿遇戴得肯定好看。”
杜遇不明白芳媽的心思,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別的地方吸引了。
他指着另一盆白色滿天星,“好看……”
“是呀,都好看。”芳媽笑着附和着他。
又揉了揉眼睛裏還未凝聚的淚光,“阿遇快回去吧,明早還要上學呢!”
江生推開了門,“芳媽,那我們先回去了。”
“哎,好。”
玻璃花房外就是綠色園區,沒有燈,前面的路很暗,又是樹又是花草,江生擔心杜遇看不清路因此摔倒,下了臺階就握住了他的手。
杜遇也許是習慣了,乖乖的跟上了他。
江生的步子大,走得快,但為了配合杜遇,刻意走得很緩。
他和杜遇都不是話簍子,所以一路上走得很安靜。
靜谧的夜色裏,江生忽然聽到一段熟悉的音樂。
他轉過臉,原來是杜遇正在放音樂,是之前買的那塊懷表。
他左手被江生牽着,右手拿着懷表靠到耳邊。
在安靜的園區裏,懷表的音樂聲比之前聽到的更清晰。
“很喜歡?”
江生問了一句。
杜遇這次沒聽出神,擡眼,黑暗裏依稀能看見江生的臉,眼睛微彎,“喜歡。”
全曲是由風鈴聲為主旋律,節奏由短到長最後再回到最初的那段旋律。
懷表雖然看着舊,但音色卻很好,聽了沒一會兒,江生就不由自主的跟着輕哼了起來,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模樣。
他哼得聲音很低,大概是不想讓別人聽見,但因為杜遇靠得近,所以聽得很清楚。
杜遇側着臉看他,也許是覺得好玩,又或許是因為覺得他哼得好,總之也跟着他哼了起來。
他哼得笨拙,總是比江生慢了一個節拍,像是想跟上他的節奏,可又記不住下一個節拍,所以就依葫蘆畫瓢的跟着江生哼。
本來江生一個人哼着,叫別人聽見了還能給個不錯的評價。
但由于杜遇不合拍的加入,讓這個合哼聽了就有點亂糟糟的,像是整體跑了調。
江生哼了沒一會兒,實在沒忍住,笑了。
看杜遇那竭力想跟上節拍的模樣,笑說,“你會哼?”
杜遇倒是老實,也不管江生看不看得見,搖了一下頭說,“學……”
他頓了一下,“阿生。”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杜遇變了,十幾年來杜遇就一直在封閉自己,我一直在寫風筝,風筝,其實意義上并不是想就表面狹義的理解為,他真的就是要去放風筝,可以說風筝是一個隐藏概念,風筝就是光,是他黑暗生命裏的一道光,十年,沒有一個人問過他或者說要帶他去一次,只有江生。
感謝江生出現在杜遇貧瘠的生命裏,也感謝閱讀這篇故事的人,哈哈哈怎麽說的像是要完結了似的,一時心血來潮吧,總是怕你們覺得看得怪,所以解釋一下,也或許你們并沒覺得怪?(狗頭)
當然是一點點來啊,邁向光明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