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千萬別碰

綜合患者的病史、體格檢查結果以及神态反應, 他們基本上可以初步判斷這就是一位吸.毒的人。而且瘾.頭不小,已經從燙吸發展到靜脈注射的程度。

葉頌閉着眼睛, 她看不下去。

這個工人之前的說法還在她耳邊回蕩, 他說要工作,家裏老婆孩子還等着他的工資。

他哪裏還有錢拿回家?別說是他這樣的普通勞動者, 多少家財萬貫的富翁染上毒.瘾後都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車子行到了醫院急診,工廠老板陪着工友去做頭顱CT。

陶師傅感慨了一句:“媽呀, 真看不出來,就這小子也能碰這玩意兒。”

碰上就是個死字呀!

他們這一批拆遷戶裏頭,就有人不學好,成天賭錢瞎胡鬧。賭到三更半夜,困了沒精神, 就有人送提神的東西來。又是賭又是抽, 三下兩下就把家裏頭十幾套房敗的一幹二淨。沒錢還抱着小孩要跳樓自殺, 逼迫爹媽給錢。最後還是爹媽打電話報警把人抓進去的。

顧钊倒是謹慎:“這事不好講,得做了尿檢才知道。”

不過要做什麽檢查得由患者知情同意。就當事人的态度,肯定不願意化驗小便的。萬一先開了單子, 最後患者扯皮吵架,急診恐怕也要鬧得一塌糊塗。

葉頌遲疑地問自己師傅:“咱們是不是應該報警啊?”

按道理來說, 碰上這種事情所有公民都應該報警吧。

顧钊笑了笑:“我跟你說個事。之前我在病房的時候, 有個瘾.君子住院。住進來以後就不肯走,還在病房吸.毒,家屬丢下不管, 也不肯辦出院手續。我們打了110,結果你猜警察怎麽說?他們說必須要有家屬在的時候,他們才能強制将人挪出病房。”

葉頌無語,能找到家屬,醫院還找警察幹什麽?

顧钊招呼自己的團隊:“走吧,情況我也跟急診的人說了。要怎麽處理,他們自己決定。咦,賀勇呢?”

衆人這才發現平常話不多的急救員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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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師傅東張西望,嘴裏頭猜測:“應該是去廁所了吧。”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下人,急診的護士看見顧钊就喊:“顧博,正好你過來一下,有個東西你得補下。”

昨天顧钊上急診,碰上病人搶救。領導覺得搶救記錄不夠詳盡,讓他趕緊重寫。

顧钊嘴裏頭嘀咕了一句,到底還是皺着眉頭過去,一邊接領導的修改意見,一邊埋怨:“夠可以了吧?非得搶救10分鐘,補記錄10小時。”

護士吓了一跳,認真地強調:“我們搶救了個把小時呢,可不是十分鐘。你注意點啊,這可是國際友人,搶救記錄要上報的。”

顧钊冷笑:“人最寶貴的就是生命,生命對每個人只有一次。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洋大人不比我們高貴。”

護士小姐姐瞪眼:“這話有種你對領導說去。趕緊的,別淨扯沒意思的。”

顧钊去電腦前頭修改搶救記錄,葉頌想要跟着學習。沒想到護士小姐姐卻伸手攔住了人,直接拒絕:“別別別,領導說了,這事兒要保密的。”

葉頌愣了下,下意識地擡頭看顧钊。

顧钊朝徒弟點點頭,示意道:“你給賀勇發條微信吧,看他去哪兒了。”

葉頌點頭,默默地退出了醫生辦公室。她在心裏頭嘆了口氣,院前急救果然是院前啊,她跟仁濟醫院其實沒有半點關系。

她摸出手機,準備給賀勇發微信的時候,急救員已經大踏步走過來,嘴裏頭還招呼:“走吧。”

葉頌搖頭,點了點辦公室裏面,壓低聲音道:“顧博在完善記錄呢,咱們等等吧。對了,賀老師,你去哪兒了?”

他剛才來的方向可不是廁所的方向。

賀勇随口應道:“沒什麽,我出去跟人打了個招呼。”

葉頌還想問的時候,CT室方向傳來了人擡高的嗓門:“好了,我們在做調查,你配合一下嘛。”

話音落下不久,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就帶着急救小組剛送到醫院的年輕工人走出了走廊,朝醫院警務室的方向去。

葉頌驚訝,壓低了聲音:“他們真報警了啊。”

賀勇笑了笑,沒應話,只詢問她跟陶師傅:“你們要喝什麽呀?我去買水。”

顧钊在辦公室裏頭喊:“別別別,正好,勇哥,你們幫我個忙。後勤發防暑用品涼茶,我昨天忙得一直沒空去領。”

葉頌下意識地看醫院的電子鐘,疑惑道:“他們搞錯了吧?這馬上都要中秋節了吧,這才發防暑的用品?”

顧钊頭也不擡:“你問我,我問誰去?能有東西下來就偷笑吧。”

葉頌點頭:“這倒也是,要是不發也就忍着呗。”

她擡腳要去幫忙擡飲料,被賀勇直接攔住:“行了行了,你跟陶師傅等着吧。”

顧钊也笑:“你別把醫院想的多大方。沒多少的,你就歇會兒吧,自己好好看看暈厥部分,鞏固如何處理病人(的知識)。”

那頭陶師傅不去擡飲料,也歇不住,非得跟到警務室去看情況。沒多久他就跑回頭,神神秘秘地朝女同胞們眨眼睛:“你們猜,怎麽回事?”

護士小姐姐見多識廣:“嗐,肯定是那個呗。差別就是到底是溜冰的還是吸粉的,或者是混合着一塊用。在我們這兒,見多了。”

陶師傅咋舌:“說實在的,我還真看走眼了,這人瞧得多老實啊。還是咱們的急救員厲害,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護士小姐姐開玩笑:“說不定人家見多識廣,自己也玩過呗。”

陶師傅吓了一跳,立刻否認:“那可不能。”

護士小姐姐淡定的很:“別以為離得多遠,沒聽說過啊,劍橋1/7的學生販.毒掙錢,6成學生有吸.毒史。那可是人家培養首相的地方。”

陶師傅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點點頭,深以為然:“難怪他們天天做不靠譜的事,合着是腦袋瓜子不好使啊。”

葉頌噗嗤笑出來。

護士小姐姐點頭:“所以說,不要覺得奇怪。說不定你們的急救員就碰過呢。”

她擡起頭,就又立刻低下臉。

葉頌奇怪,下意識地回頭,頓時尴尬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完蛋了,背後說人小話被逮了個正着。

賀勇常常面無表情,此刻臉上也瞧不出喜怒,他只遞了兩瓶飲料給同事:“東西搬上車了,你們是在這兒等,還是上車等。”

顧钊推門出辦公室,跟護士打了聲招呼:“就這樣了。改個屁,怎麽搶救都是那一套規程,我總不可能因為他國籍高人一等,就給他搶救出朵花吧。”

護士小姐姐立刻教訓桀骜不馴的醫生:“态度啊,咱們可是要跟國際接軌的,注意形象。”

顧博當着人美女的面就翻起了白眼,丁點兒形象都不顧。

葉頌可沒心思關心他們的口角官司。她就在心裏頭唉聲嘆氣,糟糕,為什麽她聽個小話還要被正主逮到啊。

哎喲,這要怎麽跟人家道歉?

一直到下夜班出急救室的門,葉頌還是沒找到跟人私底下道歉的機會。

她吭哧吭哧跟着賀勇一塊往外頭走,心裏頭還在琢磨着要怎麽開口,賀勇倒是先發話了:“你以後千萬不要碰毒.品。”

葉頌“啊”了一聲,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怎麽又扯上她了?

“我最好的朋友,我鐵哥們,就是吸.毒過量死的。1米9,體重180的棒小夥子,我們省隊的主力,就這麽走了。”

葉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急救員,沒有誰希望自己的朋友走的這麽早,這麽急,又這麽不堪吧。

可他為什麽會吸.毒呢?拳擊運動員應該管的挺嚴的吧。他們比賽應該要尿檢什麽的吧?

“退役了。”賀勇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幹運動員其實沒什麽意思。我們打拳擊的退役之後,能當專業隊教練的少的可憐。最常見的出路是□□拳還有就是給人當保镖。”

葉頌下意識地冒了句:“那還是當保镖吧,安全些。”

賀勇這回倒是笑了,搖搖頭,意味深長道:“他就是當保镖的時候染上的。”

葉頌“啊”了一聲,有些理解不能。當保镖為什麽就會染上毒.瘾啊?

“保镖是好聽的說法,确切點兒講,就是打手。”賀勇笑了笑,“你覺得一般人需要打手嗎?”

葉頌沉默了,打手在她的概念當中,相勾連的另一個詞叫黑.社會。

在那種聲色犬馬的環境下,染上壞毛病根本不稀奇。

她記得上大學時,警察來學校做禁.毒宣傳,就說過,有些地方能不去堅決不要去,因為套路太多了。你本來是無心,着了別人的道,後面想掙紮出來,比登天還難。

“我們從小練拳擊,書都沒讀過什麽。不是沒有文化課,而是每天訓練都這麽累,根本就沒有精力再上文化課。像你這樣的小孩是怎麽對待體育課的,我們就是怎麽對待文化課。每天的生活就是訓練場到宿舍,然後參加各種比賽。外頭的社會是什麽樣子的?我們能夠看到的少的可憐。

大鵬的身體素質不錯,但是一直打不出頭。你想這麽多運動員,真正能出頭的又有幾個?我們是小項目,退役之後就發一筆錢,不安排工作的。

大鵬頭一開始挺風光,回來看我們的時候都帶我們出去長見識。後來我就發現不對了,吸了毒,人的樣子不一樣的。我們都勸他戒,他打哈哈。每次都答應好好的,說自己馬上找戒毒醫院。後面周而複始,我們最後一次看他,就是在殡儀館。

死得很慘,以前跟在他後面的小弟全跑光了。就他媽,眼睛都哭壞了。1米9的大壯漢啊,最後那個樣子根本沒辦法看。”

葉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自己的同事,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賀勇從往事中掙紮出來,轉過頭認真地看着葉頌:“你千萬別碰,碰上了就麻煩大了。還有,你以後要是有小孩,千萬別送他去練什麽體育。強身健體可以,靠這個吃飯難得很。風光的沒幾個,絕大部分都是身體垮了,落了一身病,又沒文化知識,除了賣膀子力氣,想找個普通工作都不行。

我這算好的,我起碼沒落下什麽大毛病。我的隊友,前頭在醫院門診大廳裏看到的那個。農村的小孩,視網膜被打脫落了,補償金就那點錢,他媽生病都瞞着兒子,不敢讓家裏頭知道。”

葉頌只好尴尬地摸摸鼻子:“幹一行,恨一行,都不容易。陳老師前面還說了,打死他這輩子都不讓小孩幹醫生。”

賀勇笑了笑:“這好歹是個技術活,總比賣力氣強。”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公交站牌前,剛好有車過來。

葉頌趕緊上車,還相當厚顏無恥地占據了旁邊的位置,招呼賀勇:“快過來。”

他們一個夜班出了三趟車,基本上就沒合眼。站在公交車上太危險了,萬一打盹摔倒了怎麽辦?

賀勇卻朝她揮揮手:“你回去睡覺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葉頌無語,這人,下了夜班都不曉得休息。

不管他了,她還是回家先睡覺吧。晚上有網課,明天她還得跟陳老師的班呢。

作者有話要說:  作說又被吞了。關于退役拳擊運動員的出路問題,資料來源于鄒市明的采訪中所說。各個地方的政策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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