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是畜生

桌子上擺着一張紙, 上面介紹是職業暴露。

“确定具有傳染性的暴露源包括血液、體液、精.液和蔭道分泌物。腦脊液、關節液、胸水、腹水、心包積液、羊水也具有傳染性,但其引起感染的危險程度尚不明确。糞便、鼻分泌物、唾液、痰液、汗液、淚液、尿液及嘔吐物通常認為不具有傳染性。”

葉頌的眼淚當場掉了下來, 她渾身都在打哆嗦, 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害怕。

她後悔了,她能說自己後悔的恨不得穿回20多個小時前, 堅決拽着自己走人嗎?

那個女大學生拎着酒瓶發瘋的時候跟她有什麽關系?對,如果那個晚上不是偶然他們在場,也許妙齡女郎會因為宮外孕死掉。

可說個不好聽的話, 是自己讓那女的宮外孕的嗎?她宮不宮外孕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呀?當時她手裏頭拿着的破碎的啤酒瓶,只要劃哪怕是一道,有血淌出來了,自己就可能存在被感染的風險。

她就是在大街上裸奔,又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呀!

葉頌眼淚止不住, 嘩嘩往下淌。

婦産科主任都被她吓到了, 立刻開口追問:“有沒有被針頭戳到?如果有的話, 趕緊服藥。我們醫院就有藥,這個藥越早吃效果越好。別怕,阻斷效果還是很好的。只要按時吃藥, 按時複查就好。”

顧钊伸手拍了拍葉頌的肩膀,朝主任搖搖頭:“沒有, 她當時在車上一直鬧騰着要脫褲子, 我們都沒敢靠近她。小葉當時戴着手套,應該沒問題。”

主任明顯松了口氣,笑着朝他們點點頭:“那就好。檢驗科給我打電話時, 我的心哦,真是的。好了,就是這個事。希望你們為患者保密,這個畢竟是人家的個人隐私。後面你們自己留意點,疾控中心的報告回來的話,我會告訴你們結果的。”

急救小組趕緊跟主任道謝。誰還顧得上提什麽吃飯的事,這會兒大家都沒心情。

出了主任辦公室,葉頌整個人都軟了,直接往下呲溜。

賀勇跟在他身後,趕緊伸長的胳膊架着她的胳肢窩,把人扶到護士站的椅子上坐下。

他輕輕拍着葉頌的肩膀,安慰渾身直打哆嗦的倒黴姑娘:“沒事了,真沒事了。”

葉頌卻站不起來,只拼命地追問自己的同事:“我洗手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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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怕沾到了尿液,惡心的慌,所以在飯店裏頭狠狠洗了回手。後面她就又戴手套了,她身上的皮膚沒有破損。因為沾了酒味,她回急救站後還特地洗了個澡。

“洗了洗了,我們都很好。”

外人看到她的樣子,肯定要嘲笑她恐艾症。作為醫務工作者,還這樣精神過敏,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身為當事人,她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的恐懼。萬一她染上了病,她怎麽辦?她以後要怎麽生活工作?她再也沒機會當醫生了,哪個病人會找一個染上了艾滋病的醫生看病?

她的人生全完了。

隔壁辦公室傳來壓抑的哭聲。她不知道哭泣的人究竟是醫生還是護士,但她明白,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崩潰。

那個女人喝醉了酒,護士給她紮針的時候,她一直動來動去,護士很容易戳到手。

宮外孕的病人又一肚子血,醫生的手得泡在血裏頭尋找活動出血點。即便戴了手套又怎樣?誰知道手術縫針的時候,有沒有勾到手指頭。

偏偏艾滋篩查在急診時間段,檢驗科并不開展。因為他們出報告也需要時間,而且得再三核查。

葉頌知道自己不該遷怒病人,也許她也是受害者,也許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可是年輕的120醫生還是不想去看她。如果可以的話,葉頌甚至希望自己從來就沒有碰到過這個人。

顧钊伸手拍了拍她,安慰道:“沒事了,以後小心就好。”

一個醫務工作者,一個警察,在職業暴露方面,永遠是高危人群。除了小心再小心,嚴格按照規範操作以外,真的沒有什麽好辦法可以杜絕這種事的發生。

今天他們還算幸運,起碼病人送到了仁濟醫院,婦産科主任還特地通知他們留意。如果換成其他地方呢?就算是發現了艾滋病患者,又有多少醫療機構會想到120,在接診的過程中也可能存在職業暴露?

倘若醫院本身就沒有查呢?又不是所有病人都會查HIV。指望患者本人如實交代,真的比登天還難。

陶師傅皺着眉毛感慨:“你說好好的年輕姑娘,幹嘛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大學好考啊,一點都不曉得珍惜。”

顧钊一本正經:“別小看啊,現在高校也是艾滋病的高發地區。”

除了吸.毒人群患有艾滋病的可能性極大之外,臨床上,醫生看過的最多艾滋病患者基本集中在中老年男性以及男同性戀群體。而後者,在大學生中并不罕見。無保護的性行為也常見。

他們還沒走到護士站,就瞧見幾個穿制服的警察滿臉嚴肅地走過來。

葉頌驚訝不已,婦産科主任可真夠負責任的,難不成把那天巡邏的警察也給叫過來私下交代情況了?

不想警察沒找主任辦公室,而是直接找護士問情況:“那個27床是個什麽情況?她家裏頭報警了。”

“對!我們報的警。”病房門突然間打開了,裏頭走出個怒氣沖沖的男人,手裏頭還拽着個男孩,“我們報警抓他,強女幹犯!”

男孩的個子比這男人矮不到半個頭,但一張臉還透着稚氣,看着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

他臉漲得通紅,嘴裏頭喊着:“我沒有,我就摸過她,我們沒睡過。”

急救小組都傻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病房裏頭又追出來位30多歲的女人,拼命要從男人手上搶回男孩:“你胡說八道什麽呀?是你女兒自己願意的。我還沒講她勾引我兒子呢。”

“我女兒才12歲,不管她願意不願意,都是強女幹。”

“我兒子也才12歲,到底是誰強女幹誰還說不清楚呢。”

“男的不能被強女幹。這事只有女的是受害者。”

葉頌只想伸手捂臉。

不錯,大哥你的法律知識學的很到位。但是你能不能把門關上了,跟人在屋裏頭吵。你這麽站在走廊上大吵大叫,整個病區的人都聽到了,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女兒究竟遭遇了什麽不幸。

到時候,她得承受多少指指點點的目光甚至是嘲笑。

有的時候葉頌真的不理解所謂的堂前教子。

為什麽孩子的隐私非得拿到大庭廣衆之下恨不得手持大喇叭,昭告天下?難道孩子就沒有自尊心,孩子就不配擁有隐私嗎?

醫務人員還在想方設法保護小病人的隐私呢,他們的父母卻無所顧忌。

啊,不對!

婦科病區跟産科病區是分開的呀,如果是生孩子的話,那這位大哥的女兒不應該住在婦科。

如果是做人流的話,那也不需要住院,在計劃生育門診做完了就可以回家休息。

兩位出現場的警察,一位過去攔着雙方劍拔弩張的家長,一位還在追問護士病人的情況。

“是個小姑娘,身份證號顯示12歲,宮外孕,昨天淩晨開的刀,差點兒沒命。今天早上那個男孩跟他母親一塊過來的,估計是小男朋友。好像已經為了費用的事情吵過一架了,女方家長要男方承諾,今後一定娶他們女兒,但是好像沒有談妥。沒想到他們報警了。”

葉頌這才反應過來,得,湊一塊了。昨天淩晨外科當成闌尾炎上臺開刀的小姑娘,看樣子是開完刀直接轉婦科病來了。

當時他們就說才12歲的小姑娘就宮外孕,裏頭肯定有問題。家長不着急才怪呢。

只不過男方明顯不願意承擔責任,一直強調自己沒跟女孩發生實質性的性關系。兩邊談不攏,自然就吵得雞飛狗跳。

男方母親原本以為女方會顧忌,畢竟這種事情女孩子比較吃虧。沒想到女方家長顯然是豁出去了,直接打電話報警。

可惜的是,他們家姑娘不滿14歲,男孩也不到14歲呀。他倆倘若是自願發生性行為,男方肯定也不用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男孩被女方的父親死死抓着,臉上青紅交錯,拼命扭着頭朝屋子裏頭的小女友大聲呼救:“闫菲,你跟你爸媽說實話。咱倆不過牽牽手,我最多就親過你摸過你的胸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懷孕的,你紅杏出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這些話,即便他們的年紀大10歲,在大庭廣衆之下嚷嚷出來,也是大寫的渣。

現在從個稚氣未脫的小孩嘴裏頭說出來,那更是叫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等等,不對,闫菲這名字怎麽聽上去耳熟的很。

急救小組的人面面相觑,還是過目不忘的內科博士肯定地點頭:“就是剛才那個學校的小孩。”

養小鬼的姑娘喜歡的男孩子的女朋友。

多拗口的關系呀。

沒想到現在的孩子膽大包天,年紀這麽小就敢偷嘗禁果。結果還偷出了問題,小姑娘身體發育還沒完全呢,直接宮外孕了。

葉頌覺得噎得慌,今日份的瓜已經完全超标,而且因為過于生澀,所以吃的很不舒服。

警察也不願意雙方父母在外頭吵個不停,趕緊伸手推人進病房:“好了好了,有話坐下來慢慢說。”

“說什麽呀?趕緊抓他去坐牢。年紀小,三歲看到老,這輩子都好不了。”

男孩顯然被小女友的父親吓到了,還沒到變聲期的聲音都喊劈了:“闫菲,你說話呀,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小孩。你到底是跟誰睡的?”

病床上的小姑娘人還虛弱呢,一直在抹眼淚。門口她爸爸抓着小男友,死活不讓人走,還擡腳要踢他。

警察趕緊攔着:“好了好了,這個事情不能說是一個人的責任。他也沒滿14歲,我們不能随便抓人的。”

男孩的母親立刻挺直了腰杆,語氣也強硬了不少:“你聽到了沒有?別張口閉口抓我兒子坐牢,該誰坐牢還說不清楚呢。”

警察瞪眼睛:“你可以了啊,非要鬧得雞飛狗跳好看啊。這事兒你們家就沒一點責任?別吵了,趕緊進去。好了好了,大家也不要看了,有什麽好看的呢?”

可惜警察越是這麽說,湊過來圍觀的人越多。

兩個民警只好伸手推女孩子的父親,希冀直接關起門來,好處理事情。沒想到女孩子的父親卻犯起了軸,堅決不肯進病房,理由是他絕對不會私了。他一定要給女兒讨回個公道。

出勤的警察又哄又勸,被驚動的婦産科主任也過來說話,可惜軟硬兼施,他們還是沒能讓家屬進屋。

旁邊的男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吓壞了,已經哭了起來,一聲聲地喊着小女友的名字:“闫菲,你說句話,真的不是我。”

陶師傅突然間感慨了一句:“現在的小姑娘都是什麽眼神啊?這種弱雞居然還有三個小姑娘搶。我女兒要是看上這種人啊,我寧可打斷她的腿,養她一輩子。”

顧钊跟賀勇趕緊拉着陶師傅走。開什麽玩笑,警察還在呢,他就公然威脅要暴力小孩。

一行人艱難地準備穿過護士站時,病房裏頭突然間傳來了小姑娘的哭喊聲:“爸爸,你放了他,不是他。我就說我暑假不要回鄉下,你非要逼我回去。你讓你哥哥的兒子當你兒子吧。”

小姑娘剛開過刀才30來個小時,聲音都有氣無力,單薄的像個紙人。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卻石破天驚,就連見多識廣的警察都變了臉色,直接将他那個死活不肯進門的父親丢在了外頭,只自己進去關上門,詢問小姑娘具體情況去了。

病房的隔音效果相當不怎麽樣,葉頌等人待在護士站,還能聽到裏面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哭聲以及零散的字眼。什麽大伯,什麽奶奶,什麽畜牲,這些詞彙交疊在一起,彙聚而成的是一樁喪盡天良的惡行。

小姑娘回家過暑假的時候,被自己的堂哥強暴了,她還因此宮外孕,差點兒丢了性命。

病房門突然間被打開了,一直在女兒床頭邊抱着女兒哭的母親雙眼猩紅地沖了出來,手裏頭還抓着把水果刀,揚起胳膊就要往丈夫身上捅:“你個王八蛋,你們一家子畜牲!你害死了我女兒,你有什麽臉站在這裏?”

警察趕緊伸手阻攔,手臂還被憤怒的母親劃了一刀,痛得他眉頭都皺成了一團還得忍着搶下對方手裏頭的刀。

“好了,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你們報了案,這是刑事案件,絕對不會讓私了的。我們一定會給你女兒讨回公道。”

醫生護士趕緊過來,幫警察處理胳膊上的傷口。

葉頌瞧了一眼,那警察胳膊上的皮肉都翻出來,鮮血汩汩往外頭冒,地上很快就多了一灘血跡。濃郁的血腥味吓得圍觀的人群都往後頭退了好幾步。

葉頌下意識冒了句:“警察比我們還慘。”

陶師傅在邊上嘆氣:“再慘也慘不過那個小姑娘。她媽也真是的,要提刀砍人的話,也應該砍禍害她女兒的人。”

“大概她覺得丈夫才是罪魁禍首吧。”顧钊的表情也是一言難盡,“要是沒有丈夫的話,她也不用跟那一家扯上關系。”

賀勇扭頭看了眼牆上的鐘,招呼衆人:“走吧,都沒吃飯呢。”

葉頌估摸着他下午還有事,趕緊附和:“是啊,走吧,沒免費的大餐就湊和一頓吧。”

顧钊也不打算繼續再看下去,主動提議道:“那我們去食堂吃吧,新來的那個師傅有道小酥肉很絕。我上回去的時候,都打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碰到過被親戚玷污留守兒童,來醫院時已經懷孕六個月了。醫院報警,警察還沒到,父母帶着小孩走了,不知去向。感謝在2020-05-17 21:29:42~2020-05-19 21:3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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