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絕望的西瓜刀

血, 血流成河。

服務員一聲尖叫,連究竟怎麽回事都沒看清楚, 就吓得奪路而逃。

急救小組卻不能跑, 不僅不能跑,他們還得硬着頭皮上去, 詢問捂着下.身的男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男人整個下半身都像是泡在血泡子裏頭,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失血過多,幾乎已經要暈厥過去。

他只拼命地指着自己的身體, 嘴裏頭發出虛弱的“救命”,說話都有氣無力的:“我……我切瓜來着,手一滑刀就砍我自己身上了。”

顧钊趕緊快步上前,查看他受傷的部位。

葉頌也立刻跟上,他們得快點兒幫病人包紮止血, 然後送到醫院去做進一步處理。他血淌這麽多, 肯定是碰到了大血管。要是不盡快處理的話, 搞不好人會沒的。

急救小組圍了過去,就要伸手各司其職。旁邊上突然間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別碰他,他有艾滋病。”

所有人都渾身一抖, 差點吓暈過去。這三更半夜的,冷不丁房間裏頭多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任憑誰聽了都覺得瘆人得慌啊。

衆人轉過頭去看, 這才發現房間裏頭還有另外一個人。因為她靠着床頭櫃坐在地上,床跟櫃子的影子剛好将她遮得嚴嚴實實。剛才大家站在房門口,壓根就瞧不見人。

剪着鎖骨發的姑娘揚着臉, 年輕光潔的面龐上沾着淚水,她像是複讀機一般吐出了高低毫無起伏的聲音:“他有艾滋病,別傳給你們。”

衆人腦袋瓜子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來害怕。

賀勇立刻又拿出三副手套,分給自己跟顧钊和葉頌。按照傳染病的防治原則,處理這種病人需要帶雙層手套。

顧钊跟他還戴上了護目鏡。急救站先前不配護目鏡,還是出了先前的事後,侯主任看葉頌哭紅的眼睛,這才先斬後奏買的。後面要是急救中心不給報銷,他準備去領導辦公室靜.坐去。

大家相當有默契地各自加了副手套以後,才想起來要跟人道謝:“謝謝你告訴我們。”

這年頭病人跟家屬願意主動交代艾滋病史的都是鳳毛麟角。有的人明明已經在疾控中心備了案,看病時矢口不提,甚至最後醫院查出來,他們都要抵賴否認。

Advertisement

年輕的女人聽了他們的感謝卻毫無反應,仍然呆呆地坐在地上。陰影遮住了她大半個身子,讓人瞧不出她在想什麽。

葉頌感覺有些怪怪的,但是她沒工夫多想。

現在擺在大家面前最重要的任務是趕緊查看清楚年輕男人的受傷情況,然後給予相應的急救處理措施。

因為知道了對方艾滋病人的身份,大家操作的尤其小心翼翼。顧钊沒讓葉頌動手,而是自己親自拿來了外傷病人身上的白毛巾。

他手一掀開,毛巾翻開了,露出男人鮮血淋漓的下半段身體。大家都倒吸一口涼氣,男人受傷的不僅僅是大腿.根,還連着大腿.根的中間部位。那個受刺激情況下海綿.體充.血的組織耷拉了下來,皮肉翻開,還在往外頭淌着血。

媽呀,這人是一刀切了自己的命.根子嗎?

顧钊立刻打開外科包,給這手上功夫巧得吓死人的倒黴家夥消毒加壓包紮傷口。這麽嚴重的傷,肯定得做縫合。他還這麽年輕,勢必要做蔭莖再植。畢竟他雖然是艾滋病人,也有保持身體完整功能的需要。再說艾滋病人盡早盡快進行積極規範的治療,也能夠有效的保證生活質量。

急救小組一邊處理男病人,一邊叮囑屋子裏頭的家屬:“趕緊打電話通知他家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他這個樣子肯定是要住院治療的。”

要說做蔭莖再植術,肯定是省人醫水平最高。但120不成文的規矩是,碰上艾滋、梅毒之類的病人,只要沒什麽特殊情況,都送去市傳染病醫院處理。也正因為如此,江州的傳染病醫院發展的相當壯大,內外婦兒一應科室應有盡有,在整個南方地區都相當有名氣。

他們之所以催促女方趕緊聯系男方的家屬,也是醫院固定的習慣。因為大家在臨床工作中發現,一般女方生病的話,她丈夫就可以做主簽字。但要是換成了男方,能拍板做主的人就會變成男方的家人,妻子的話語權并不高。

“我不知道他們的號碼。”女人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麽的平板板,沒有丁點兒高低起伏。

急救小組下意識地對看了一眼,感覺更加怪異。

葉頌追問了一句:“他不是你丈夫嗎?你們?”

“我們是男女朋友。”男人痛得冷汗淋漓,“大夫,我自己做主,你們趕緊送我去醫院。”

急救小組也不敢耽誤。後面做手術找家屬簽字的話,就由醫院接手的醫生處理吧。他們先把人送去醫院再說。

大家擡頭擡腳,艱難地将病人擡上了擔架。看着鮮血淋漓的床單,葉頌很想提醒服務員趕緊将裏頭的東西按照手術間的标準進行消毒處理。尤其沾了血的床單被套,千萬不要成為傳染源。

然而她大概什麽都不能說,因為她必須得保護病人的隐私。她只能希望賓館能夠按照嚴格的規章制度對房間進行打掃并且消毒。

對了,保潔員一定要小心,千萬戴好手套。

葉頌心煩意亂,下意識地催促還坐在地上的女子:“快起來啊,把東西拿上,馬上去醫院。”

女人像是經受了什麽打擊,反應相當遲鈍。急救小組喊她的時候,她還癱坐在地上不曉得動彈。

大家夥兒可沒時間再耽誤下去,葉頌不得不開口催促她:“走了走了,把包跟手機都帶上。”

女人茫然地“啊”了一聲,叫葉頌拉着胳膊起身,只随手抓緊了自己的包,就跟機器人似的往外走。葉頌小姐床頭上還擺着個手機,趕緊又伸手抓住。現在人沒手機寸步難行。

放在擔架上已經要虛脫的男病人掙紮着伸長胳膊,一個勁兒朝葉頌喊:“我的我的。”

葉頌也不啰嗦,趕緊将手機塞給他:“那你就打個電話給家裏頭,讓你父母上醫院吧。”

男女朋友從法律角度上來講,其實為對方也承擔不起什麽責任。況且女方壓根就不知道男方父母的聯系方式,他們的親密關系可能也有限。

在這種情況下,讓女方簽字估計不太容易。後面還有可能會起糾紛。

男病人沒說話,只捏着手機像是在緩勁兒。等到大家推着車子匆匆忙忙上了走廊,快要抵達大廳的時候,他才打了個電話:“你過來幫個忙。”

大約是說話耗神,短短的幾句話之後,他的手就挂了下來,捏着的手機更是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啪”。

葉頌下意識地眼皮子一跳,天哪,他們可得說清楚了。別回頭這人找他們索賠手機。她趕緊彎腰撿起手機。

顧钊跟賀勇都在推着車子拼命地往前奔,誰也沒有停下來等待手機。葉頌只好在後面追着跑,口裏頭喊着:“你的手機。”

不知道是這只手機自動鎖屏啓動的時間比較遲還是她自己的動作太快,葉頌捏着手機時不曉得碰到了哪個鍵,手機居然發出了女人的哭聲:“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有病?”

緊接着是男人的笑聲:“是的呀,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騙你有什麽意思?”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明明知道我跟你是第一次!”

“誰讓你太好約了呢,我不艹都對不起你。哈哈哈哈……”

男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屏幕上濺了血。晃動的手機屏幕上顯出了一把刀,女人抓着刀,又哭又喊:“我殺了你!”

“啪——”

手機掉在了擔架床上。

葉頌下意識地回頭,夜風下,身上裹着賓館浴袍的年輕女子頭發被風吹亂了,面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現。

他們的腳步都沒有停,手機視頻播放的過程中,所有人都在拼命朝救護車跑。包括這個年輕姑娘。

葉頌腦袋瓜子徹底炸開了,先前因為急着救人被強行中斷了思維瞬間重新運轉了起來。她就說到底要怎樣切西瓜才能把自己砍成那樣呢,原來不是自傷而是他傷,所以那一刀才這麽的狠。

“你你你……你別過來。”

葉頌都吓懵了,生怕對方再拔出一把刀。人暴力犯罪第一關最難過,真動了第一刀,闖過了那個心理關,第二刀就不難了。

黑夜裏頭響起了警笛聲,然後是服務員驚慌的哭聲:“警察同志,這邊這邊。血,好多血,原先屋裏兩個人,那男的被砍了,女的不見了。”

沒想到吓蒙了的服務員做了最正确的選擇,她第一時間報了警。

警察快步往這邊走。

葉頌想扯着嗓子喊人,她沒跑,拿西瓜刀砍人的人在這兒。可是倒黴的120醫生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樣,居然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腦袋瓜子裏頭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原來人不到了特定的情況下,都不曉得自己究竟有多慫。

還是賀勇先出的聲音:“警察同志,人在這邊。”

葉頌吓傻了,完蛋了,他們靠這女的這麽近。警察趕過來之前,她肯定能夠拔出刀砍死他們。就算砍不死,起碼也能劃拉出好幾道口子吧。

艾滋病啊艾滋血,她能不能說她不想打阻斷藥?據說95‰的阻斷率,萬一他們是那倒黴的5‰呢?再說打針有好多副作用,這半年的時間就是心裏壓力也足夠把她給壓趴了吧。

她倒了八輩子血黴,為什麽老碰上這種事?還是120醫生壓根就不是人幹的活?

身上穿着睡袍的年輕姑娘突然間擡起頭,朝他們笑了下。葉頌驀地想到了那句話,鬼燈一閃,露出桃花面。

鬼呀,媽啊!她要變成鬼了嗎?

沒想到姑娘沒拔出刀,而且身體一轉,直接往前跑。警察意識到不對勁追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一頭紮進了荷花池中。

原來她不想活了。

出警的警察趕緊跟着跳下去,等到落了水,他才撲騰着喊出聲:“媽啊,我不會游泳!”

現場的人都瘋了,另一個看上去年紀小一些的警察則拼命地喊:“師傅,你快回來。”

“繩子,繩子,你快甩繩子下來。”

人還沒開始救呢,兩個警察先亂成了一團。

葉頌快要瘋掉了,這叫怎麽回事啊?警察難道不考游泳嗎?他們怎麽能夠不會游泳呢?

賀勇朝同事喊了一聲:“你們先去醫院。”

話音還沒落下,他的身體先紮進了水裏頭。

葉頌徹底瘋掉了,嘴裏頭一個勁兒地喊:“賀老師!”

顧钊當機立斷,吩咐葉頌:“我先送人去醫院,你留下,溺水急救的步驟還記得嗎?我會盡快趕回來的。我再給你要輛車。”

其實如果不是車上的病人情況特殊,他會自己留下來跟急救員一塊兒救溺水病人。只不過這個明明知道自己有艾滋病卻故意傳播的男病人陰險毒辣,誰知道他會不會在救護車上再惡意傷人啊。

雖然醫生對病人沒有選擇權,但從心裏頭說,比起這個無恥的東西,作為大夫,他更加願意救這個倒黴姑娘。

沒有人能夠十全十美,也沒有人從不犯錯。她沒什麽不好,她最大的不好就是運氣不好,碰上了無恥的人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