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去城主府的路上,喬喬一直很沉默。

這讓奧爾文忍不住不停回頭看她。

他知道喬喬早就發現了自己的偷瞧,可她偏偏什麽都不說。這樣的安靜讓奧爾文的心情更加忐忑。

為什麽?

他想。自己做錯了什麽嗎?

從剛才見面開始,她就表現得很冷淡。

想起那雙冷漠高傲的翠綠貓瞳,奧爾文的心髒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那只無形的手掌毫無憐惜地擠壓他的心髒,指甲刺進了心壁裏,讓他既喘不過氣又一紮一紮地疼。

他忍不住懷念起之前那段相處的時光。

從他掉下斷崖兩人相識,到他們并肩作戰對抗毒蛇,再到喬喬大人伏在他身上跟他探讨騎士精神……

在此之前,除了養父,從未有人和奧爾文說過這些。

在同僚眼中,他是天才,是劍術高手,是天生的騎士。

而在主人眼中,從國王陛下,到大王子,再到現在的二王子,他們只會給奧爾文下達一個又一個命令。這不是說不好,應該說這正是奧爾文夢寐以求的事,被主人需要,聽從他們的命令,成為他們的劍他們的盾。但是……

但是,大概是因為寂寞吧。

武器也有他們的心事,有想說的話。

揮舞武器的人全神貫注于自己的目的,總是忽略掉武器的聲音。

武器應該有自己的聲音嗎?騎士呢?

在和喬喬大人聊過之後,奧爾文才驚覺自己原來一直在迷茫。

他心中長久以來的苦悶在遇見喬喬大人之後終于找到了出口,現在這道出口又像她出現時那麽突然的關閉,讓奧爾文措不及防。

也讓他悵然若是。

假如沒有放松過,也就不會知道能夠直白表達自己想法的感覺是多麽好。

而在嘗到過這樣甜蜜的滋味後,就再也難以忘懷了。

奧爾文痛苦地看了一眼金發碧眼的美麗少女,她的美麗不在于她的外表——說句實話,單論外表帝國公主也能和喬喬大人相提并論——真正讓喬喬大人與衆不同的是她的思想。

那個騎士王的故事這些天一直在奧爾文腦中回旋。

他每想到一次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眼前就會浮現出喬喬大人的身影,耳邊回蕩着她的話,她充滿哲理深度的語言。

她的話令奧爾文不由自主地信服,甚至當她的意思和奧爾文長久以來受到的騎士教育沖突時,奧爾文居然會覺得喬喬說的話才是正确的。

她說,阿爾托莉雅之所以按下蘭斯洛特和皇後一事,正是因為她對圓桌騎士的感情。

和騎士效忠主人一樣,主人也會信任保護自己的騎士。

喬喬不知道,這句話直擊奧爾文的心髒。

沒錯,沒錯,沒錯。

這就是他長久以來一直尋找的答案。

騎士和主人。主人和騎士。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向他強調,騎士屬于主人,他們的身體,他們的靈魂,他們的一切都是主人的,所以他們理所應當向主人獻出自己的全部。

喬喬是第一個人,對奧爾文說,主人也會信任保護自己的騎士。

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

一回想起這句話,奧爾文白布包裹的胸膛就不禁劇烈起伏,呼吸粗重,眼底含淚。

他畢生渴求的,不就是這麽一句話,這麽一個人嗎?

騎士屬于主人,主人……也屬于騎士。

奧爾文再一次将視線投向喬喬。這一次,目光沒有一觸即離,而是如最濃稠的蜂蜜般黏膩熏甜,手指一旦沾上就再也甩不開,連帶着整個手掌,胳膊,身體,最後整個人都會不受控制地陷進去。

來自左前方的灼熱視線讓喬喬的走路姿勢越來越僵硬,到最後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同手同腳起來。

奧爾文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從今天見面開始就不正常。

因為他過于熾熱的眼光,導致喬喬都不敢跟他多說一句話,就怕自己多吐出一個字,騎士就會突然充血爆頭而亡。

為了自己和他人的身心安全,喬喬決定将态度維持在彬彬有禮的程度上。

沒想到她越是有禮,奧爾文的眼神就越是火熱,到最後同行的其他人都看出不對了。

喬喬都注意到他們在互相使眼色!

這個時候,喬喬也不敢再随便改變态度,索性經過她努力的忍耐,城主府終于到了。

見到城主安裏肉乎乎的胖臉時,喬喬在心底大松一口氣,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态度上前一步,主動打招呼:“城主大人。”

但是在其他人看來,這名女獵人只是清冷優雅地點了點頭,用那雙又大又冷豔的貓眼瞄了一眼上面的城主,輕輕打了聲招呼。

安西城的騎士們見怪不怪,就算跟喬喬這個女獵人不熟,他們也知道她的怪脾氣。

倒不如說,喬喬早已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以怪脾氣和好身手聞名整個安西城。

身手好的人大多性格都不太随和,這很正常,安裏城主完全不會因為一個獵人而生氣,而且……其實吧,喬喬的這個脾氣跟那位修大法官比起來,簡直就是毛毛雨和暴風雨的區別。

想到那位大法官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藍眸,安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在其他人發現之前,他又迅速站直身體輕咳幾聲:“喬喬,這次請你來,是想跟你說違約金的事。”

喬喬站直本就筆直的身體。

“約書亞殿下已經把前因後果都跟我說了,包括你如何幫助奧爾文大人殺死毒蛇摘取耶夢加得草。”安裏城主笑眯眯的,臉上肉太多把一雙眼睛都快擠沒了,看上去額外像喬喬以前世界裏的彌勒佛。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佛教,只有光明神會。

喬喬心情一放松,思維就開始跑偏了。

結果,彌勒佛城主下一句話又把跑遠的思緒硬拉了回來:“但是,契約就是契約。既然已經簽訂了契約,就要按照規定來。按照規定,你應該要付我雙倍雇傭金,也就是400坎特幣。”

坎特幣是這個世界通用的貨幣名稱,在安西城裏,50坎特幣就夠一個中等家庭全家一個月的所有開銷。

400坎特幣就是8個月。

半年多一點時間。

那麽喬喬現在一共有多少坎特幣呢?

2枚。

全都揣在口袋裏,家裏一個子兒都不剩。

真窮。

可原身就是這麽窮。

作為獵人,原身的吃喝都可以自給自足,要用錢的時候就拿上弓去森林裏打一次獵,拖回來最新鮮的獵物拿到集市上買。

每次的量,不多不少,正好是當時需要的數額。

所以,原身也沒有存款,就這2枚還是上次算錯了,不小心多打了一只無骨雞剩下來的。

錢是沒有的,要不……城主你再寬限一天?我這就去森林裏給你打幾只野狼回來。

安裏城主顯然不打算給喬喬這個機會,他深深望了眼面無表情的女獵人,十分了解她的尿性:“本來該如此的,大法官大人也這麽認為,契約不可違背。”

……那位法官應該想不到自己這麽窮吧。

想到法官大人那身白底金線暗紋的長袍,還有他發帶上綴着的海藍寶石,喬喬嘆了口氣。

大法官一看就是有錢人,肯定不懂自己這種窮苦人民的痛。

“你不用為難。”安裏城主還是笑眯眯的,“給你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甚至如果這次你成功,我還會再付給你200坎特幣。辛格,你來說明吧。”

熟悉的名字讓喬喬擡起頭。

紅發藥劑師一下從另一個門後撲出來,熱情地撲到喬喬身上歡迎她,又被她條件反射躲開,差點剎不住車撞在柱子上。

還好站在旁邊的奧爾文順手拉了一下,才避免了辛格用臉親吻大理石柱子的慘劇。

被奧爾文救了之後,辛格毫無感激之意,反而轉個身,繼續試圖往喬喬身上撲。

喬喬在他撲過來預知走位,往後一退——

撞上個人。

那人低下頭,和喬喬面對面,眼對眼。

一雙海藍色的狹長眼睛就這麽靜靜望着喬喬。

鏡子一樣的瞳孔裏倒映出喬喬的身影。

喬喬趕緊轉開,向大法官道歉。

法官大人搖了搖頭,走到安裏城主身邊。

在他這種無聲的催促下,城主清了清嗓子,有些惱怒:“辛格!”

“知道啦。”辛格這才停下繼續飛撲喬喬的企圖,停下來懶洋洋解釋:“我呢,在一本古書上發現死神病在上個紀元的魔法帝國時期就已經盛行過。那個時候的人用一種名為浮合花的藥草治愈了這種病。時過境遷,魔法帝國滅亡多年,浮合花也消失已久,據說只有在靜谧森林深處存在。”

“靜谧森林緊挨着我們安西城,整個帝國只有安西城人民最熟悉這片森林。而在安西城裏,又當屬喬喬你最了解。”安裏城主緊跟着解釋,“現在全城人民,乃至整個國家的性命都靠喬喬你拯救了,你可千萬不要推辭啊。”

雖說是用商量的說法,但語氣上,卻不容置疑。

似乎看出喬喬的想法,修突然開口:“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安西城的獵人不止你一個,我們可以找其他人。”

喬喬想了想,挑起嘴角笑了:“不,我接受這個任務。”她向前走了一步,昂起頭,直直與臺階上的法官對視。

陽光從他身後的長形窗戶裏透進來,将他高挑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配上法官大人那張禁欲俊美的臉孔,簡直如天神降世。

“就像城主大人說的,除了我,還有誰?我也是安西城人民,同樣也是帝國的子民,當我的家鄉,我的國家需要我時,我不會膽怯。”

安靜中,系統的能量增加提示音是最動聽的音樂。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啦!烏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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