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飯了!”

北秦兵一聲吼,林玉致騰的一下蹿到了跟前,笑嘻嘻的說:“軍爺辛苦,小的幫您放飯吧。”

“你這小子,倒有幾分眼色。得,今兒個多賞你一個馍。”

“嘿嘿,多謝軍爺。”林玉致十分狗腿的哈了哈腰。

端着一碗稀了吧唧的米湯,還有兩個馍,林玉致找了個空地挨着裴紹坐下。傅辭哈巴狗一樣的跟在林玉致身後,緊挨着她坐下。

林玉致看傅辭臉色不好,将其中一個馍遞了過去:“多吃點兒。”

傅辭接過馍,心下滿是感動。“林兄對我真是太好了。”

林玉致睨了他一眼,瞧他吃的歡快,眯眼笑了笑。

她四下裏瞧了瞧,低頭對裴紹小聲說:“裴大人,咱們今晚就走。”

等了半天,也沒見裴紹答話。林玉致疑惑的擡頭看他一眼。卻見裴紹正黑着一張臉,怒視着自己。

“咋了?”

“丢人現眼,沒骨氣!”

林玉致一怔,随即恍然。咬了一口幹巴巴的馍,說道:“小的只是個囚犯,可比不得裴大人一身正氣。”

“哼!大丈夫不思報國,卻為了一個馍,就向賊人低三下四。可恥,可恨!”

林玉致就着一口米湯,咽下了那口馍。

“要盡忠報國,也得先活着不是。再說,裴大人您這麽有氣節,那還活着幹嘛呢?您這麽有骨氣,眼下不也是和我一樣吃着北秦給的馍。以身殉國,沒準兒上頭還能給個嘉獎。啧啧啧,就是不知道上頭知不知道還有您這麽個忠肝義膽的守城小校。”

“你!”裴紹漲紅着臉,半天,只憋出一句來:“強詞奪理!”

“裴大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莫忘了,韓信也曾忍得胯/下之辱。你連低頭都學不會,日後如何能成大事呢。”

“林兄說的對。你要守節,為何不在涼州城破的時候,與涼州城共存亡呢,那時候可沒人攔着你。”傅辭見縫插針,他早就看裴紹不順眼了。

正說着話,只聽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馬蹄敲打在沉悶的土地上,猶如戰鼓發出的有力鼓點。大地一陣輕晃,仿佛一道天雷劈下。

馬上那青年一勒缰繩,駿馬發出一聲長鳴,随後,高昂着頭站在原處。身後一衆親衛也急急的勒住馬,肅然立在馬上。

“霍三哥還真是物盡其用啊。”林雲城笑道。

霍青寒把玩着手裏的缰繩,懶懶道:“不用白不用。”

林雲城摸了摸腰間佩刀,嘿嘿一笑:“三哥,這次打涼州我盡在邊兒上瞧着了,下回你可得讓我上前線去過過瘾。”

霍青寒笑罵了一句:“你當打仗是鬧着玩兒的。”

“三哥……”

“行了,該你上戰場的時候自然不會落下你。”

說話間,有傳令兵上前禀道:“将軍,元帥有令,今夜行動。”

霍青寒眯了眯眼:“傳令劉承輝留守涼州,大軍随我連夜出發。”

接着,一聲破空的鞭哨聲響起,駿馬揚起前蹄,噠噠的走了。緊接着,又是一陣天雷般的聲音,震懾人心。

僅僅幾十名騎兵,就有如此氣勢,那真正的北秦騎兵,該是怎樣的威風凜凜。

裴紹眯起眼望着那滾滾沙塵,再想到北秦進攻那日,漫天的黃沙,還有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響……微不可查的輕輕嘆息一聲。

林玉致不理會那些,只是伸出手,擋了擋那盛了米湯的碗。灰塵散去,林玉致端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下去。到底還是進了沙石,嘴裏有些牙碜。

午飯過後,衆人又繼續着上午的活計。林玉致朝手心裏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掄起鋤頭開始刨土。她故意選了挨着裴紹的位置,一邊刨土一邊與他商議着逃跑的計劃。

“裴大人,這活計就快幹完了,我料定北秦兵今夜就會将咱們屠個幹淨。屆時咱們趁亂取勢,定能逃的出去。”

裴紹這回沒有嗆聲,而是默默的點點頭。

林玉致四顧望了望,遠遠就望見涼州城的城牆上插着的黑色軍旗,軍旗上鐵畫銀鈎一個大大的霍字。迎着烈日,氣勢絲毫不減,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等着它的獵物出現。

北秦霍家。

北秦以武立國,這霍家又是北秦第一将門世家。總之,這場仗怕是不好打了。

是夜,月黑風高,北秦兵将這些囚犯趕到了城外一處山坳,寒刃林立,叫人沒由來的遍體生寒。

林玉致偏頭看了眼那小山坳,想來,這就是北秦兵給他們選的埋骨之地了。

沒有過多停留,便将目光放在周圍。

涼州地處蒼雲山脈北側,月牙嶺以東。蒼雲山脈北起清臺,南接渭水,延袤千餘裏,百嶺互連,地形複雜。月牙嶺乃山脈北段最險要的一處。

眼下所處的小山包正好與月牙嶺相連,而他們不過是囚犯,即便跑了,北秦兵頂多追擊一下,斷不會冒險進入月牙嶺。

裴紹也明白林玉致的意思,二人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的将傅辭護在中間。

北秦兵一個小頭領面無表情的擡了擡手,一衆軍士手握長刀,寒刃映着北秦軍士冷硬的臉。

囚犯們這時也怕了,北秦兵是要屠了他們了。只是他們手無寸鐵,又久經磋磨,哪有反抗的餘地。

林玉致已經盯住了她身側那個軍士,估算着幾招之內能将兵刃奪過。

還未等她動手,便聽林中窸窸窣窣的動靜,而後,幾個大漢從林中竄出,直奔着北秦兵殺來。

“镖頭可在其中?”

林玉致心下一松:“年年!”

宋初年喜極而泣:“弟兄們,給我狠狠的打這幫北秦狗!”

本來就是出城處理這些囚犯,上頭便只派了一個小隊。豈料斜刺裏沖出幾條大漢,囚犯隊伍頓時亂了。北秦兵小隊長恐生變故,忙放了響箭向城中示警。

霍青寒正趁夜領兵出城,忽見響箭,眉頭一皺。

“是城郊。”林雲城道。

霍青寒剛下涼州,自然不允許出現任何岔子,忙改道往城郊去。

卻見北秦兵連連敗退,而對方未着軍服,瞧着像是白日那撥囚犯。

霍青寒朝身後招手,一隊騎兵速速下馬,手持長刀,加入戰鬥。

原是宋初年從涼州城大牢出來後,傳達了林玉致的意思。周老三權衡一番,叫雷老五領一隊人馬押送貨物往澤陽去,自己和宋初年兩人留下接應镖頭。

沒想到趕上北秦兵入城,城中大亂,兩人被裹挾着,與北秦兵遭遇到一起,不知怎的,竟殺到了城門去。

原本商量趁夜入城救出林玉致,沒想到卻在城外見到囚犯被押着修城防。兩人一合計,沒有輕舉妄動,只等時機。

于是便有了适才一幕。只不過此時他們勢單力孤,只得且戰且退。奈何北秦兵纏的緊,眼下又引來大批軍士,怕是難以脫身。

林玉致一邊護着傅辭,一邊拼殺。瞧着越圍越多的北秦兵,臉色十分不好。

即便有響箭,也不至于這麽快就引來人。她心有疑惑,卻來不及細想。

手起刀落,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就被砍下,滾燙的鮮血濺了傅辭一身,他卻連害怕的機會都沒有。

不止如此,山下那批援兵裝備齊全,竟有弓箭。

簌簌簌的箭雨落下,林玉致幾人只得勉強招架。

裴紹見情況不好,硬是沖了回去,從一北秦兵手裏奪了弓箭。他目光如電,彎弓拉箭,三根羽箭先後沖出,直奔着山下射出。

那箭矢飛出之後,速度奇快,到了中間,勢頭稍緩,直到後半程,那箭矢如流星一般襲來,速度不減,像是箭簇上長了眼睛,緊緊的咬着不放。

“好箭法!”

霍青寒側身躲過,随手從馬上取下彎弓,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細辨別山中動靜,一根利箭裹挾着破空之勢,直直的射來……

不久後,有軍士上前回禀道:“将軍,有幾個人跑到月牙嶺範圍了,其他囚犯俱被坑殺,是否需繼續搜查。”

霍青寒舌頭抵在一側唇角,眯了眯眼。半響,說道:“罷了,幾個逃犯而已,繼續前行。”

————

峭壁下一條清澈的小河邊上,林玉致撿了樹枝點了堆火,将傅辭身上的濕衣服烘幹。

當時,霍青寒的一根利箭,裹挾着極大的沖力,貫穿了裴紹的肩膀,幾人不敢戀戰,匆忙奪路奔逃,直到進入月牙嶺範圍。裴紹堅持不住,一跟頭自陡坡上栽了下去,連帶着将林玉致和傅辭二人也拖了下去。好在下落的過程中林玉致被崖壁上的樹擋下,延緩了下落的沖勁兒,這才沒有受重傷。

傅辭和裴紹就沒那麽好運了,直接落到了陡坡下的河裏。所幸河流不急,林玉致從樹上一躍而下,将兩人從水裏拽了出來。

傅辭倒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只是脫了力,經河水這麽一泡,受了寒。倒是裴紹的情況頗為不好。

那一箭力道太大,裴紹的肩膀整個都被貫穿了。林玉致狠狠的皺了皺眉頭。傷勢太重,若不好好處理,怕是性命堪憂。

傅辭掙紮着坐起身,從袖兜裏摸出一個小瓷瓶。

“林兄,我這裏有金瘡藥。”傅辭虛弱的聲音此時聽起來無異于天籁之音。

林玉致眼睛倏地亮了。“你哪裏來的藥?”

“你也知道我一路被人追着,便備了些常用藥粉,想着留在身上總會用得到……”

“傅公子,你真聰明。等裴大人醒了,定叫他好好謝你。”

林玉致說着就低下頭替裴紹包紮傷口。

傅辭也沒閑着,又撿了些樹枝,攏了攏火堆。

條件簡陋,林玉致也只能簡單的處理下傷口,加之先前又在水裏泡着,裴紹已經開始發熱了。

林玉致四處看了眼,見遠處有幾縷炊煙袅袅升起。

“前面有人家,咱們去投宿。你身體若還堅持的住,就幫我扶着裴大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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