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換的什麽衣服,我來檢查一下
程諾推開病房門, 原本木着一張臉躺在病床上的衛陽幾乎是剎那間就望過來了。
這個動作好像已經重複了無數次,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
他的眼神裏并沒有抱什麽希望,所以當他看到程諾之後, 神情立馬就明亮起來。
“阿諾!”他滿臉驚喜。
程諾摘下口罩走了過去, 原本在病床邊滿臉愁雲慘霧的王玉梅竟然也露出了一絲看到希望的表情,激動地站起來。
“你們聊, 我去把吃的熱一熱。”
說完就拎着飯盒出去了, 還把門給帶上了。
衛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你坐啊,幹什麽一直站着?”
“不了。”程諾黑眸望着他蒼白病态的臉, 沒什麽表情:“我說幾句話就走。”
衛陽表情幾乎是瞬間就沉下去了。
他嘴角顫動兩下,最後還是擠出一個晦暗不明的笑來:“阿諾, 給你打了無數個電話不接我就不說什麽了,我被他害成這樣,差點就死了, 難道就想說幾句話算了?”
程諾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原來,你也知道可能會死啊。”程諾到了現在都還無法理解他這個做法:“那你為什麽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呢?要是別人的車速快一點,你今天就不只是躺在病床上了。”
衛陽呼吸一滞,一時間沒說話。
“怎麽?很意外?你是覺得自己做得很隐秘,不會被人發現嗎?”
衛陽看向他冷漠的臉,扯着嘴角嗤笑一聲:“這就是你解決事情的方法?把所有責任推卸給我,然後你就可以什麽都不管了?”
“視頻錄音證據都在,是你自己要找死, 我會有什麽責任?我為什麽要管你?不僅我沒有,他也沒有。”程諾字字句句皆是冷酷:“只是你要找死,請不要連累別人。”
衛陽知道從他那裏聽不到什麽好話, 可還是感到刺心。他氣息發顫, 眼裏拉滿了血絲, 也不做無意義地否認了,嘶啞着吼道:“你以為我想這樣嗎?如果不是你那麽絕情,我至于拿自己的命來賭??!我傷得這麽重,你一個問候的電話都沒有,竟然到了現在才來看我!你知道我昨天是怎麽熬過來的嗎?”
程諾咬牙道:“你這是自作自受!你憑什麽以為受傷了就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衛陽眼底露出濃重的悲哀,片刻後才啞聲道:“你至少,接我一個電話,你知不知道我等得幾乎要絕望了。”
“不接,我為什麽要接?但凡我對你和顏悅色一點,你豈不是又以為我會原諒你了?”程諾字字誅心:“況且只要不抱無畏的希望,就不會感到絕望,你現在這樣怨不得別人。”
衛陽眼眶潮濕望着天花板,眼角怔怔地落下淚來。
“阿諾,如果……我這次真地死了,你會有一點懷念我嗎?”
“不會,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麽好懷念的了。”程諾回答得很幹脆,他真地很厭倦了,不想再跟他這樣反複糾纏不清了,所以把話說得很重:“其實,一開始我說跟你斷掉的時候,我并沒有後悔之前等你那麽久,畢竟也算有過一段開心的日子,可是現在一想到你,我的腦子裏只有無窮無盡的厭煩和一地雞毛。我已經後悔認識你,甚至已經懷疑當初為什麽會喜歡你了!衛陽,停止吧,好好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否則下次再見,我們就是仇人了。”
衛陽臉色比最開始還要蒼白僵冷。
後悔,懷疑,仇人……
所以,他這次豁出命去,最終得到了就是這錐心刺骨的幾個字。
他無聲地笑起來,越笑淚水越急,越笑越悲涼。
程諾靜默地望了他一會兒,實在無話可說了,最後只低聲道:“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程諾打開病房門,正要出去的時候,衛陽忽然出聲。
“阿諾。”
程諾腳下頓住了,但是沒有回頭。
“我會永遠記住今天的。”衛陽極其短促的輕笑一聲:“還有,祝你幸福。”
程諾邁開大步就要離開的時候,王玉梅不知道從哪裏沖出來,急切地望着程諾:“你先別走,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程諾恍若未聞,直接摁了電梯:“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撲通一聲,她居然就這樣跪下來了。
“我求求你了,你就聽我說兩句吧!”
程諾大驚,臉色難看地要拉她起來。再不待見她,她也是年長于自己的人,她這麽跪自己,程諾怕折壽。
更別提此時正是早上高峰期,來來往往的家屬和醫護人員特別多,旁邊的人都張大了嘴驚訝地看着這一幕。
程諾無計可施,只得把她拉到消防樓梯那兒,雙手插兜,忍着不耐地道:“我時間有限,快點。”
程諾一個沒留神,她居然又淚流滿面地跪下了。
程諾氣笑了,只是後退了兩步,這次沒去扶。
“你這是幹什麽?”
“程諾,你怪我吧,全部都怪我吧,當初是我故意要拆散你們兩個,是我逼着衛陽不讓他跟你在一起的。”王玉梅抓着他的衣角哭着哀求:“衛陽他是喜歡你的,全都是我的錯,你別怪罪他,你跟他好吧,我再也不反對了!只要你能回來,不能生就不能生,我都認了!大不了以後你們抱養一個孩子!”
程諾上次被她指着臉罵的時候,怎麽想到會有今天呢?不過他并不覺得快意,只覺得無比地滑稽。
他知道,王玉梅之所以放下臉面和尊嚴來求他,并不是因為真地接受他,而是因為她知道衛陽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害怕了,怕衛陽以後真地抛下她。
程諾将自己的衣服給扯回來,居高臨下盯着她憔悴的臉,淡聲道:“你到底是長輩,難聽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還是去好好照顧衛陽,以後帶着他好好過日子吧。”
程諾轉身要走,王玉梅卻不肯放他離開,膝行兩步,再次抓住他的衣服。
她的手指枯瘦,力氣卻十分大,程諾拽了一次居然沒能拽開。
“你不能走,不能走!”她哭天喊地,悲痛欲絕:“衛陽說如果你不肯回頭,他就永遠不會原諒我,要跟我徹底斷絕關系!我費勁了心血把他從小撫養長大,我不能就這樣失去他啊!我求你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讓我給你磕頭也行,你別走!你不能就這樣走了!”
程諾一聽這話幾乎要被氣笑了。
當初要死要活反對的是她,現在她兒子逆反了,沒轍了,又厚顏無恥地跑來抓着他不放,戲都讓她一個人演了。
“他要跟你斷絕關系關老子屁事!”所以說,剛才就不應該給她留情面,否則她會以為你跟她客氣,愈發得寸進尺,程諾滿目譏諷道:“還真以為這個世界是圍着你們轉啊?醒醒吧,你兒子早被我甩了,以後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沒半分錢的關系。你要下跪要磕頭對着他去吧,對着我沒用的。”
程諾懶得再跟她掰扯,把自己的衣服用力拽回來,朝着電梯那邊走去。
“你不能走,別走!”
她居然還不死心,爬起來嚎叫着就要撲上來,結果她不長眼地差點撞上了一個出來走動的病人,被家屬揪住好一頓痛罵。
程諾沉着臉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他由衷地希望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這兩個人。
等回到段星舟所在的病房時,程諾真地感覺自己心裏的陰雲瞬間就一掃而空了,特別是在看到他那高高噘起的嘴巴和由于靜電幾乎是有點炸毛的頭發之後,更是暗暗一陣好笑,心情輕松了許多。
“怎麽啦?頭發都氣炸了?”
“說!你偷偷地跑哪裏去了!?”段星舟盤腿在床上,抱着雙臂氣呼呼地用眼睛瞪他,可惜一點氣勢都沒有,反而顯得可愛。
“我回家換衣服了,你哥沒告訴你嗎?”程諾懶洋洋道。
段星舟精神已然是好很多了,程諾才剛走近些,就赤腳跳下床來,伸手扒拉他的衣服。
“換的什麽衣服,我來檢查一下。”
程諾還真沒想到他這麽嚴謹,趕忙捉住了他的手:“本來是想回去的,可是半路上想到你要醒了,我又回來了。”
段星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卻充滿懷疑:“半路上回來要這麽久嗎?阿諾,你是不是在騙我?”
“……”怎麽突然有點不好應付,程諾趕緊朝他示意自己手裏拎着的打包袋:“當然是去給你買好吃的了,肚子餓了沒?”
被他強行岔開話題後,段星舟果然沒再追根究底,又鑽進他懷裏,抱着他撒起嬌要他喂着吃了,程諾也松了口氣。
第二天上午,已經沒什麽大礙的段星舟就出院回家了。
傍晚的時候,林珠拎着行李包回來了,程諾正在廚房裏做飯,段星舟在裏面圍着他打轉,拽着他的衣服,纏他說話。
程諾不僅沒生氣,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林珠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雖然前段時間程諾對段星舟算不錯了,但他一向煩別人在他做飯時礙手礙腳的,絕對不允許段星舟進廚房,更別說進去後他什麽好臉色了。
“喂喂喂……”林珠走進去伸着腦袋打量着氛圍明顯跟之前有些不同的兩個人,費解地道:“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們倆是偷偷進行了感情的升華嗎?”她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大事件。
“你想多了。”程諾把剛盛裝好的椒鹽蝦遞給她,微笑道:“我只是覺得氣大傷身,決定修身養性,少發脾氣。”
“真的就這樣?”林珠不太相信。
“不然呢?”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林珠發現程諾确實是在有意收斂自己的脾氣。
其實走丢那次後,她就能感覺到程諾就對段星舟的态度有明顯好轉,只是現在,程諾的內心好像更加柔軟了。
程諾本身脾氣是不大好的,林珠深有感觸,特別是才開始到段家的時候,他對星舟很冷漠,會經常兇他,吼他,渾身帶刺一樣。就算是對段星舟最好的前段時間,也會偶爾生出些許不耐煩,畢竟段星舟實在太能磨人了,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可是現在不管段星舟怎麽鬧,程諾都不會給臉色,十分包容,頂多佯裝生氣用眼睛瞪他兩下。
有一次,她還撞見程諾主動親了段星舟一下。
林珠總覺得不可能是他一時想通就做出這樣的改變。
他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人,難道是星舟這個小傻子做了什麽觸動他的事了?她太過好奇了,還特地跑去問許今,結果他看起來也并不知曉內情。
不過很快大半個月過去了,她也就懶得再去探究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
反正現在家裏每天和和美美,挺好的,她瞧着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