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璇覺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她看不清四周的環境,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地,周身如墜冰窖般受着嚴寒逼迫,她想要逃跑,腳腕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牢牢地抓着,一點也動彈不得。
她拼命地掙紮着,終于,鉗制住她腳腕的力度松懈了一點,白璇猛地蹬了一下腳,然後就聽到了一個壓抑着的痛叫聲。
夜幕已低垂,她睜開眼,發現自己雙手被反綁着倒在一個枯草堆上,身側是一尊高大佛像,只是上面的漆已經盡數脫落,看不出從前寶相莊嚴的模樣,只剩下一片荒涼破敗,于這廢棄的小廟中間。
白璇眼前還是有些模糊,腦子也昏昏沉沉的,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一樣。
她以前還真沒想過,自己會有被迷藥迷暈的一天。
破廟裏穿堂風很凜冽,白璇身上的鬥篷早就不知所蹤了,此刻嘴唇都凍得有些發青,雙手被綁得太久,更是沒了知覺。唯一還能動的就是腳,她剛才晃了晃,腳腕似乎被鐵鏈拴住了,能活動的範圍也很小。
四周聽不到什麽聲音,佛像的另一側似乎亮着些火光,但恰好被擋住了,白璇努力地撐起身體,想要挪過去看一眼,卻在起來的一瞬間被一只冰涼的手用力捏住了腳腕。
她愣了一下,掙紮着往後一踹,然後就聽到了一個沙啞的聲音,說着蹩腳的漢話:“你老實待着!”
是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年紀不大,但此刻白璇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不過她出來的時候至少還有沈晏知道,如果見她那麽久沒有回去,必然會找人來尋她的,只是現在不知道白岚到底在哪兒。
她正想着,卻忽然被捏着肩膀拉了起來,她低垂着眼睛,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卻連呼吸都瞬間屏住了。
面前只是個和沈晏差不多年紀的男孩,看上去體格精瘦,上身裹着厚重卻有些笨拙的獸皮,那一雙眼睛碧綠澄澈,即使眼中有兇光畢露,也難以抵擋勾魂攝魄的美。
不過她在驚嘆之餘也心中一凜,這樣的瞳色與相貌,是那軻人!
男孩把她拉了起來,讓她靠在佛像旁邊坐着,又拆了她腳上的鎖鏈,用粗麻繩捆住了她的雙腳,不知意欲何為。
另一邊說話的聲音若隐若現,漸漸大了起來,白璇勉強聽出其中有男有女,但因為說的并不是她能聽懂的語言,也就無從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男孩沒有再搭理她,坐在對面不遠處的草堆上擦着手中一把半臂長的彎刀,刀刃鋒利,寒光畢露,白璇不禁想起了自己常年随身帶着的那把匕首,模樣竟然極其相似,只是她的匕首比這刀要小得多,也更精致一些。
黯淡的天光下,白璇瑟縮在佛像旁邊,那邊的那軻人不知說起來什麽,開始哄然大笑,似乎毫不顧及自己可能被暴露位置,可這裏又還是漢人的寺廟,應當也不可能已經到了那軻人的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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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孩……年紀也不算大,卻被放到了這裏單獨看守她一個犯人,或者說人質,想必在他們族裏的地位也不會很高,再加上他還會說漢話,白璇便思索着該如何和他搭話,至少套一下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卻一直沒有尋到由頭。
外面時而響起幾聲山魈凄厲如人哀泣般的叫聲,夾雜着漫天席地的風雪,聽得人毛骨悚然。
幾個高大的那軻人從那邊走了過來,男孩低着頭沒看他們,其中一個便徑直走到他面前,伸出長腿一腳踹到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死死地抵在了牆壁上。
男孩沒有一點兒反抗,只是緊握着手中的彎刀。
白璇沒聽懂那人說了些什麽,但看神情應該是在責罵怒斥。
男孩始終靠在牆壁上,jsg甚至還微阖上了雙眼,一副置生死如無物的态度,被踩得胸口發悶,一直半張着嘴呼吸,卻也沒有痛哼一聲。
他這任人宰割的樣子大約太過于無趣,那人罵了一會兒就放開了踩着他的腳,反而朝她走了過來。
白璇也心知躲不開,幹脆就沒有躲,所幸那人也并沒有要對她坐什麽,只是在她腰間搜了搜,卻只搜出了一個小荷包,還有一小袋金銀锞子,便随手丢在了地上。
然後那人蹲了下來,面對着白璇,伸手從後面掐住她的脖子,讓她湊近自己,開口問道:“你是越劍山莊的。”
他這話也不是疑問,也沒有等白璇的回答,就大笑了兩聲,在白璇的頭頂輕輕地拍了拍,轉身離開了。
白璇緊咬着牙根,神色警惕地看着那些人,還好她今日出來時将匕首插在了小靴中,否則連這唯一可以防身的東西怕也保不住了。
她現在見到的一共有三個人,一個沒有走近,她看不清相貌,一個是方才掐她的人,還有一個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身形較瘦弱,行動間還有一只腳似乎是跛的。
他們将火堆從佛像的另一邊移到了離白璇更近的這邊,雖然還是離她有一段距離,但也總算感覺到了些許的溫暖。
火堆上面架着一個木架子,正烤着幾只野兔,兔肉的香味引得白璇腹中饑餓難忍,不光是她,連那男孩也有些動容,但終究還是沒有湊過去,反而低着頭将臉埋在了膝間,似乎這樣就可以聞不到了。
白璇忍着手腕上被繩索摩擦着的疼痛,努力伸手夠到了自己裝金銀锞子的小布袋,從裏面随意摸索出了一個,然後用腳尖一撥,将它踢到了男孩面前。
男孩愣了一下,猛地擡頭看她,然後又往旁邊瞅了一眼正在吃肉的衆人,見無人看他,遲疑地上前撿起了那枚金锞子。
白璇趁他走近,壓低了聲音問他:“你能否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是否還在蕪州城內?”
男孩捏着金锞子沒說話,也沒有看她。
白璇攥緊了布袋的袋口,微微側過身,給男孩看自己手裏的東西,道:“你看這個,倘若我今日能逃出去,你想要多少都能給你。”
男孩不為所動,他只是把已經有了的那一枚揣在了懷裏。
白璇不肯放棄,又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猜你不是自願跟着到這兒的,若是你能幫我逃出去,我就幫你從此遠離那群人,再不為人驅使,遭人欺辱。”
男孩終于肯擡眸看她,但就在白璇以為自己終于将他說動時,那邊火堆前的一個女人卻忽然叫了他一聲,男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腳蹭着那布袋踢到她裙擺之下,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那女人似乎不像是會武功的,柔弱無骨,面容姣好,一直斜倚在那個與她說過話的男人身邊,像是侍妾一類。她叫了男孩過去,也無甚要緊事,不過是将自己吃剩下的一點骨頭放在跪在地上的男孩的手心,之後不知說了些什麽,便嬉笑着纏住了身旁男人的手臂。
白璇從後面看到男孩的背似乎是繃直的,他好像在極力的忍耐,然後将那人吃剩的東西放到了嘴邊。
他正要吃的時候,回頭看了白璇一眼,白璇立刻撤開了眼神,當作自己什麽也不曾注意到的樣子,心中卻有些戚然。
等男孩回來以後,白璇也還是神色如常,有些話不說出來,不去大驚小怪,反而是保護了一個人的尊嚴。就好像眼前這個男孩,即使被踐踏到腳底,眼裏也還是有光的,骨頭還是硬的,無須她的不忍與憐憫。
他這次直接坐到了白璇旁邊,拿走了她藏着的一袋金锞子,低聲對她說:“我叫兀述。”
“白璇。”
“你們漢人的名字太難記,我記不住。”
白璇啞口無言,想了想,輕聲笑道:“你記不住不打緊,将來想找我要報酬,卻要連人都找不到了。”
兀述正要重新拿出彎刀來擦,卻因為聽了她這話手上頓了一聲,聲音有些發悶,又似乎有些不情願,道:“白璇,我記住了。”
白璇笑了笑,現在看時辰大約是子時,再等一兩個時辰,這些那軻人都去休息了,也許還能有一個逃命機會,白岚既然不在這裏,十有八‖九應當是安全的,畢竟這些人的目的更可能是她,也大約不會大動幹戈地分成兩撥人馬。
白璇起初覺得自己被抓可能還是意外之事,但細想之下大概并不是如此,即使白岚那時沒有走進去,再或者自己沒有去找,恐怕也會在別的地方,稍有不慎就落入同樣的境地。
到了這個時間,即使沈晏那傻子不說,白溫景回來了也會發現她的失蹤,必然要帶人去找了。
白璇覺得最有可能的其實是那軻人想用她來作為威脅,逼迫白溫景和他們達成什麽條件,因此才會這樣的不怕暴露自己,有恃無恐,甚至還敢帶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出來。到時候即使白溫景提前找到了這裏,一旦威脅白溫景要撕票,大概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就那樣離開。
面前有一扇不大的破木窗,通過它能勉強看清一些外面的情形,畢竟還有漫山遍野的雪光,并不是十分漆黑,遠處似乎是有一片密林,如果能逃到那裏的話或許還能躲一段時間。他們有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亂闖亂撞機會要大一些。
兀述見她盯着對面在發呆,就也擡頭看了一眼,很快便明白了她在想什麽,用力地在刀柄上擦了一下,道:“那邊靠着你們的重山,山上都是狼,到了晚上聚在林子裏,能吃掉十幾個漢人。”
“吃掉十幾個漢人?那軻人就可以又辦法躲過去嗎?”
兀述愣了一下,抿着嘴唇。
白璇不再用言語激他,自己想着逃跑的方法。
過了一會兒,兀述卻忽然道:“你當真也是漢人?”
白璇道:“那自然,你也聽他們說了,我是越劍山莊來的。”
但兀述好像還是有些不信,他緊緊地盯着白璇的臉看,看得白璇都有些不自在,然後才疑惑地說了一句:“你眼睛的顏色不像是漢人,長得也不像。”
白璇依然搖頭:“你看錯了。”
不過她也的确是有些那軻人的血統,她娘蘭容是那軻人,曾是北漠有名的舞女,一次宴席之上白溫景偶爾見到蘭容,看了她的一曲胡旋舞,當時便驚為天人。
後來給白璇取名的時候就用了這個旋字,再加上玉旁。他們的女兒,整個越劍山莊,處處都是白溫景一片情深。
也因為蘭容的血統,白璇的眸色細看也是墨綠的,面容比其他漢人更深邃一些。
白璇自己都要信了這樣的設定,嚴絲合縫毫無破綻,就好像是她真的就是這裏的人,因為這兩個人的愛情而出生的一般,只是當時系統和她講這件事時,語氣依然是機械而毫無波瀾,才讓她能夠更清醒一些。
ps:仙女們看一眼今天的作話好不【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