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疲倦一直在壓迫着她的意志,白璇努力地坐直身體,睜開眼睛,但眼神卻越來越渙散,最終還是沒能堅持住,歪倒在了佛像身上。
她始終是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态,一會兒似乎還能清楚地聽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兀述的呼吸聲,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周身都是暖的,好像回到了現在自己的那個小家裏,雖然常年都是冷鍋冷竈,但冬天還是有十分溫暖的地暖,有時候她深夜睡不着就起來在地上鋪個小墊子,然後坐着看書。
眼前就像走馬燈一樣,一會兒閃過一個畫面。
她小的時候父母健在時一起帶她去游樂場玩;被親戚招來揮去時小姨去她家接她,站在門前對她笑的很溫柔的樣子;她躲在門邊聽到小姨一家争吵的聲音,昏黃燈光的樓道,蕭索的夜風;每一年自己一個人度過的除夕夜,看着窗外的萬家燈火,還有天際爛漫的煙花……
她明明已經疲倦到睜不開眼,卻還有心思想着,覺得自己這簡直像臨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樣。
眼前畫面如流水一般陸續匆匆而過,最後剩下的卻是那年生辰白岚爬窗戶進到她的房間,帶她偷溜出去看煙火,喝醉顏紅,還有那一日白岚在香樟樹下接住她的樣子,雪地裏一行行的足跡,難得沒有再覺得孤單的時光,怎麽想都是舍不得。
就在白璇的意識越來越微弱,馬上就要昏沉地睡過去時,她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用力晃她的肩,她被晃得有些頭暈,卻也漸漸地清醒過來。眼前霧蒙蒙的一片,她定睛看時,兀述的臉隔着一層水霧,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沒出息的落淚了。
手被反綁着,眼角的淚從臉頰滑下去時也沒法擦,都被兀述看了笑話。
兀述張了張嘴,低聲問道:“你怎麽了?”
白璇搖搖頭,沒有回答。
接着白璇就覺得自己手上的繩子被解開了,她驚訝地看了一眼兀述,兀述向她指了指那個不知何時倒在了火堆旁的那軻人,示意她噤聲。
兀述先輕手輕腳地從枯草堆上站了起來,然後又伸手去拉白璇。白璇被綁了太久,腳和雙腿都已經麻木了,光是站着都腿軟,只能将背抵在佛像身上暫時緩一緩。不過她能感覺到兀述綁她的時候也并沒有用太大力氣,因為腳踝現在活動起來還是比較自在的。
即使再動作小心,他們依然是弄出了一些動靜,而那些那軻人卻一個都沒有聽到,包括那個在她差點兒睡着之前還在守夜的。
怎麽看也不像只是睡着了的樣子。
白璇心裏有了猜測,但現在卻不是深究這些事情的時候,等她的雙腿漸漸恢複了知覺,她便跟在兀述身後從破廟的正門口溜了出去。
風雪未停,外面的積雪已經很深,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拼着命往樹林的方向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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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璇将自己的匕首握在手裏,手指凍僵到沒有知覺也依然堅持着。
雪地下都是碎石和坑窪的小土坑,白璇不小心摔倒了幾次,兀述回身把她拉起來,她連衣服都顧不上拍,咬着牙繼續往前跑。
直到進了樹林,兩人躲在了一個灌木叢後,才終于能停下來喘口氣。
白璇使勁揉了揉自己凍僵的臉,撫平額角在動作件垂下來的碎發,壓低了聲音問兀述:“那些人是怎麽回事?”
兀述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可白璇回想了半天,都不能想出兀述是在什麽時候給那群人下的藥,再者,他們又怎麽會讓他身上藏着蒙汗藥一類的東西。
“那個女人叫我過去的時候,我在她旁邊的酒壺裏下了藥。”
白璇那時因為兀述的視線而偏過了頭,并沒有看他,可周圍那些那軻人卻是一直在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且不說兀述的動作有多快,能在對手衆目睽睽之下還敢做這樣的事,着實是有一番勇氣,白璇不由得對他有了幾分佩服。
“那我們現在該往哪邊去?”
兀述指了指東邊,道:“我和他們過來時經過了那邊的一條河,可以沿着樹林小道走過去,只是走大路如果他們醒了追出來,很可能會撞到,走小路又容易遇到狼。”
白璇想了片刻,還是道:“走小路。”
兀述也是這樣想,與山間野狼相比,那軻人也依然要兇悍幾分,不說白璇如何,他自己逃跑被抓回去的話,這條命怕是留不到明天。
他想着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曾經還在北漠的時候,夜晚他枕着草席,裹着破舊發黴的毯子,心裏就在這樣想,他一定要從那個地方逃出去,從那些人身邊逃開,無論再去到何處,都好過做人的奴隸和階下囚。
那個曾被他當作過家鄉的地方,現在視他為仇敵,卻也被他看成是這輩子莫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