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合一)
兀述進屋時十分地局促, 尤其是還有白岚在,就更不敢作聲。
這幾年來他和白岚還曾有過一些間接的接觸, 因白岚手下掌管着山莊部分暗衛, 分舵要用人就只能去找白岚,他不得已還與白岚通過幾次書信。
尤其是兩三年前中秋那次,他印象最深。當時連續多日有人在姑蘇分舵外徘徊, 明槍暗箭用了無數, 山莊守衛防不勝防,幾次中招, 甚至丢失了分舵裏的一些稀世罕見的珍寶, 到最後卻連對手是何人都沒能查清,一時間焦頭爛額,白溫景也為此大發雷霆。
原本這事不是兀述負責,卻有人故意為難他, 将此事交由他去處理,要在白溫景再次差人來問之前找到竊賊是何人。兀述手下連蝦兵蟹将也jsg無,靠他自己根本沒可能做到, 最後想來想去, 還是去求助了白岚。
他與白岚相交深淺, 沒想到白岚竟如此幹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地将自己手下幾個親信派去幫忙, 凡遇難題,又飛鴿傳信給他解疑,結果不出半月便查明了真相,也算是救了他一回。
兀述本沒有多注意白岚這人, 這次之後卻不敢再小看她。當年在密林遇到白岚時只覺得她性情過于清冷,沒想到卻是有真本事的, 雖是女子,然有勇謀,比起男子也不差分毫,便讓他平添了幾分敬佩,有時收到白岚幫白溫景傳信囑托的任務,也都一絲不茍地完成。
他心裏還是有計量的,他想要為父母報仇,想要對抗那軻族各部首領,就必須在中原有屬于自己的忠貞不二的勢力,可他一個人力量微薄,也沒有機會去接觸更多的人,只有繼續留在山莊裏,才會有機會結識武林各派人士,其中不乏有想攻取那軻之人。
但白溫景是不可能會信任他的,再加上白溫景身邊已有衆多親信,自己想要越過這些人争取到白溫景最大的信任,讓他派遣自己去做山莊機密之事,難于上青天,還不如從白璇二人這邊下手,取得她們的信任,或者讓她們看到自己的能力。
可是白璇一時半會兒還只是個小姑娘,心思又單純,何況白溫景定然不舍得這麽早就讓白璇去接觸過多的打打殺殺之事,他等不及白璇長大,就只能去接近白岚。白岚和他一樣無父無母,寄人籬下,而自己已然與親族決裂,更是孑然一身,如果将來白岚可能在山莊中擔以重任,兀述不信她不想要這樣一個絕對無害的人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就像當年白溫景收留他時一樣。
三人都已坐好,雪柳便端了碗筷上來,也給了兀述一副。
兀述自進屋以後便一言不發,都是旁人問了他,他才回答一下,可也只說幾個字,要是沒人問他些什麽,幾乎就是個啞巴,雪柳拿着湯勺在他眼前晃了晃,兀述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依舊悶着。
雪柳用湯勺撇去湯上的浮油,給白璇盛了一碗,然後笑道:“兀述,你這人也太悶了,怪不得外面的人都欺負你,這一聲不吭的,不欺負你還欺負誰去?”
這兩年比他剛來山莊時要好一些,但也還是有人明裏暗裏折騰他,想來是今早一個人打了十幾桶水的時候被雪柳看到了,兀述無法,只得道:“并沒有人欺負屬下,姑娘見笑了。”
白璇聽得一頭霧水,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兀述,要是真有這樣的事,你又何必日複一日地忍着,你越是忍着,他們自然越不把你當一回事。”
兀述總不好跟白璇訴這個苦,正發愁怎麽解釋,沈晏忽然一溜煙兒地從外面回來了。
白璇和雪柳說:“快去再拿一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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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從門外進來,看到兀述也在,有些吃驚,不過也沒有搭理他,只管和白璇兩個說話。
白璇見他手裏拿着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便開口問道:“沈晏,你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沈晏拿起來晃了晃,笑道:“這是我方才在外面看到的稀罕玩意兒,原先在你們那兒也有,不過做工和這個比起來可是粗糙多了。”
白岚用筷子尾敲他手背:“你可得了,少在這兒故弄玄虛,有什麽東西就趕緊拿出來,不然就算了。”
沈晏挑了下眉,背過身去不讓她看了,讓白璇自己打開盒子拿東西。
白璇揭開木蓋,發現裏面躺着兩個人偶,一個絹人一個木偶,都是眉眼精致,栩栩如生的。
沈晏洋洋得意,道:“怎麽樣,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喜歡這個,方才外面就有好多人圍着買呢,難得看到做的如此精巧的人偶,給你們捎兩個玩兒。”
白璇莞爾一笑,她要真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大概真的就愛不釋手了,可惜她原本是個二十來歲的人了,對這些東西的喜歡也沒有從前那樣多,只是沈晏這份心,實在看着可愛。
白璇邊想,手裏邊随意把玩着那個木偶,忽然發現它的胳膊和腿似乎都可以動,她沒想到這木偶做的這麽講究,就好奇地扭了一下木偶的胳膊腿,別的地方都好好的,等她碰到那木偶的腿時,兩條腿卻相繼晃晃悠悠地掉下來了。
木腿和身體相連的地方有數十根紅線裸露出來,連帶着把裏面的稻草也拽出了一點,卻發現那團稻草上竟是斑斑點點的猩紅,像極了血跡。
白璇陡然一驚,将人偶丢在了地上,她一時間竟然忘了,那天,她也是看到了一個這樣斷腿的人偶。
白岚抽出劍來将木偶挑開,厲聲問沈晏:“這人偶是在哪兒買的?”
沈晏也慌了,他也不曾想自己竟然中了招,又把這種東西給了白璇,他一下子從凳子上跳起來,道:“我現在去找那個人!就在山莊門前!”
白璇她們也坐不住了,拿起劍跟着沈晏一同往出走。
兀述沒有跟過去,他彎腰将地上的木偶撿了起來,從筷子挑出了幾根稻草。他将那一小撮稻草湊近了聞了聞,卻并沒有嗅到想象中的血腥味,反倒是一種莫名的甜味,甚至甜得有些發膩。
沈晏他們追了出去,可賣給他東西的人當然是早就走了。沈晏從路旁扯過幾個人問:“剛才在這兒買人偶的那個女人去哪兒了?”
可是根本沒人注意,就讓她那樣神不知鬼不覺溜走了。
沈晏氣得跺腳,他對白璇道:“我方才遇見的是一個瘸腿女人,她用紗巾蒙着臉,我沒能看清她的長相,只記得她身形羸弱,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她給我遞人偶的時候我記得她袖口上繡了一朵青玉色的海棠。”
沈晏所講,與白璇夢中所見一般無二,可此時白璇反而冷靜了,她被盯上已不是一天兩天,可她也只是些微有所察覺,那人若是想在暗中取她性命簡直易如反掌,而她并沒有那麽做,大抵并不是想直接害她死,這事或許還能有轉機。
白璇正在思索間,兀述拿了那兩個人偶從屋裏出來了,他将人偶和方才挑出來的稻草遞給白璇,道:“這稻草上似乎有血跡,可細看又不像。”
白璇接過稻草,仔細聞了聞,起初她只是覺得味道熟悉,片刻之後卻猛然一驚,幾乎要丢了手中稻草。
白岚忙問她:“怎麽了?這稻草有什麽問題嗎?”
這何止是有問題,這稻草上酷似血跡的東西,是秦良曾經給她看過的古今至毒的一種,俗稱作白箬,原本是極清淺的淡黃色,且有股刺鼻的酸氣,因此雖然至毒,卻容易辨識,而這稻草上的白箬卻是用朱砂與木樨浸過的,既染了朱砂的猩紅色,也用木樨的清香掩蓋了白箬的酸味。
白璇想到這兒,又将稻草放在手心細細看過,她想的應該沒錯,可一定不只是這麽簡單,她得想辦法去單獨找秦良問問。
沈晏還是不死心,一直在問過路的人。雖然他提前并不清楚有關木偶的事,可這次也的确是他不小心,這事辦得太蠢,任誰看了都知道人偶有問題,要不是白璇碰巧動了人偶的腿,這隐患可能就在她身邊埋下了,到時候萬一出了事,自己如何過意的去。
不過就他這樣的問法,還真被他問到了一個。山莊門前有一座小石橋,每日都有一個老婆婆在那裏買四季花簪,今日她也在那裏,閑來無事,看着周圍的人,注意到那女子往東邊寒山寺方向去了。
沈晏連忙謝過,轉身對他們說:“我找到了,那人往東去了,我們現在去追,或許還可能追上!”
白璇想了想,道:“岚姐姐,兀述,你們和沈晏一起去吧,我現在腿腳都還發軟,只怕去了也幫不上你們,反而添麻煩,我現在就去找左樓,讓他派些人跟着你們一起。”
白岚還是不放心她,想留個人陪着白璇,可沈晏和兀述都對那日情形沒有太多了解,她不能讓他們倆一塊去,就只能将兀述留下來了。
“那我和沈晏去就夠了,讓兀述和你留下來,你們先別回去,到義父那裏待一會兒。”
白璇點點頭,“姐姐你們小心。”
下人已牽來馬匹,白岚看了她一眼,和沈晏jsg翻身上馬,追人去了。
白璇等他們走遠,便打算去找秦良,可兀述倒好,一直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白璇便回頭對兀述說:“兀述,你別跟着我了,我沒事的,再說,現在山莊裏人這麽多,我們又已經發現了那人蹤跡,她總不會自投羅網的。你若是有什麽事,就盡管去做,不用管我。”
兀述略一拱手,道:“屬下奉命保護小姐。”
白璇嘆口氣,兀述這個死腦筋,自己是和他說不通的。
“那罷了,你就跟着我吧。只是現在無事可做,也不能回房休息,左樓已經派人去幫姐姐他們了,我們就去秦師父那裏轉轉吧。”
兀述不認得秦良,只有一面之緣,白璇說要去,就只得跟着去。
去到秦良住的院子裏時,秦良正躺在藤椅上,臉上擋了一本書,似乎是睡熟了。
白璇便走過去一把掀開了他臉上蓋着的書,午後陽光刺眼,秦良一下子便醒了,擡手輕敲了下白璇的頭頂,笑說:“你這丫頭幹什麽,我這剛剛睡着,就被你鬧醒了。”
見他們正在說話,兀述便走到門後回避了。
白璇趕緊背過身将放在懷中的稻草和人偶拿給秦良看,“師父,這稻草裏是白箬,有人想用這個毒害我。”
秦良接過人偶,用指尖輕輕碰了下木偶的腿,又把另一個絹人拿過,只是那絹人倒似乎并沒有什麽異樣,晃了好幾下,胳膊腿都還好生生地長着。
秦良按了按絹人的鼻子眼睛,又捏了捏那填滿棉絮的臉,他已聽白璇三言兩語說完了事情經過,便笑問道:“你們如何知道那人就是想用這個來害你的?”
“這……”
“那女子就是再神通廣大,大抵也不會想到今日恰好有沈晏路過,然後又偏偏買了她的人偶。這等機緣巧合之事,實在是沒什麽根據啊。”
這事且不去細究,白璇又問道:“可是師父,這稻草裏的毒卻不是假的,尋常人做人偶賣,為何要在裏面加上致幻之毒?還用盡了心思加工,要掩蓋住毒的存在。”
秦良沒說話,他從旁邊的石桌上拿過瓷杯,又讓白璇把自己随身帶着的匕首給他。
白璇不明所以,只看秦良把瓷杯中的水淋在了刀刃上,又用那刀割開了人偶的肚子,裏面層層疊疊的棉絮和稻草盡數露出,滿是星星點點的紅痕。
“我先前給你講過,白箬能夠致幻,其實與罂||粟又有何不同?那女子想做什麽我确實不知,不過我想她應該不是在針對你一個人。再或者,就是這人偶在被帶進山莊時出了問題。”
接觸過這人偶的大抵只有沈晏一個人,白璇根本不信,“師父你是說沈晏?一定不是,他怎麽會想要害我呢?”
秦良笑了笑,道:“我可沒說沈晏,這都是你自己說的。”
秦良說罷,便把人偶還給了白璇,道:“這确實如你所說,是白箬與朱砂木樨相摻,只是裏面還有一味蟲白蠟,和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說起來并沒有什麽稀罕的毒草奇藥,只是這炮制的過程極其繁瑣,又要天時地利相合,才能制成這一味毒。此人手法高妙,在我之上。”
白璇心中還是疑惑,她隐隐覺得秦良說的也還不夠完全,可她自己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了。
秦良見她還是一臉為難的樣子,便道:“那這樣吧,你把這些都留在師父這裏,等我去查查醫書,再來告訴你。”
白璇自然是放心秦良的,就将東西先放在了旁邊石桌上,道:“那師父我就先走了,我去看看姐姐她們回來沒有。”
秦良擺擺手,道:“去吧。”
等白璇走後,秦良伸手将那絹人拿了過去,他摳開了絹人的眼睛,霎時間,一股猩紅的濁液流了出來,所流之處,絹布腐爛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