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色漸涼,四下寂靜,白曳将手中的一本書輕輕地放在桌上,這時候突然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師尊。”樂儒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何事?”

“師尊,下雨了。”

白曳停了片刻沒有說話,樂儒的聲音繼續傳來。

“師尊,花師弟已經在萬仞崖跪了近兩個月了。”

白曳微微垂下眸子,臉上沒有半分波瀾,只是平靜的說道,“我并未罰他,他随時可以起身。”

樂儒聽了,沒有說話,只是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這房門,然後頗為無奈的離開了。

白曳走到了窗前,再次看着窗外的景色,陰郁沉頓,漆黑一片,看這氣象,今夜必定大雨傾盆。

花佚跪在萬仞崖,他本天資聰穎,又得了白曳的指導,自是修為高深,但這萬仞崖不比其他,險拔陡峭,風刀如割,這兩個月,對花佚來說雖無性命之虞,卻也是一場酷刑。

夜色漸漸深了,今夜無星無月,四下漆黑,看來該是有一場大雨了,花佚想着。

其實下雨也好,萬仞崖地勢奇高,又無任何蔭蔽之處,烈日灼人,寒夜徹骨,若是能下場雨,倒是也能将這身上的不适之感減輕一二。

山崖的風聲漸漸變大,從耳邊呼嘯而過,還未到半夜,大雨如期而至。繁密暢快的大雨應聲而落,盡情的沖刷着這世間的污穢與罪惡,将人間洗出他的本來面目。

花佚仰着頭讓大雨淋在他的臉上,流水順着他的脖子往下滑,紅衣因為雨水而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有些雜亂的長發也因為這雨水變得溫順而貼在了花佚的臉側,脖子。墨黑溫順的頭發與白皙的皮膚交相映襯,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妖冶魅色。

花佚平靜的承受着雨水的沖刷,他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從跪在萬仞崖的時候就只知道兩件事。

他沒有錯。

他的師尊要罰他。

所以他跪在這裏,看便日升日落,受盡烈日寒風。

他不怨白曳,他只是秉公辦事,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所以他跪在這裏,沒有怨恨,可是也絕對沒有屈服的理由。

若是白曳不叫他起來,他可以在這兒一直跪下去。

花佚本望着那一望無際的山崖,他的神色平靜,無喜亦無悲。然而一側那氤氲着的燈光卻漸漸引起了花佚的注意。

白曳撐了一把素色青傘,手裏提着一個泛着暖光的燈籠,一襲白衣,不染纖塵,在這磅礴大雨中向着他緩緩走來。

花佚怔怔的看着他,一把傘遮住了他頭頂的雨水,撐着傘,燈籠在這寒夜裏發出陣陣暖光,氤氲的燈光,一傘的蔭蔽,在這漫天風雨中為他們形成了一個只有彼此的淨土。

“回去吧。”白曳看着他,昏黃的燈光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聲音依舊是清冷平靜。

“松岚派的五人,臨渙派的熊歸,六條人命,六十日便也夠了。”白曳看着花佚,輕聲重複道,“回去吧。”

花佚怔了片刻,呆呆的看着白曳,待到他明白了白曳的意思的時候,本能的用手撐着地,試圖站起來,結果雙腿一下不受控制,狼狽的跌了下去。

白曳見此,沒有說話,看着花佚用手撐着地,試圖再次站起來,可是卻再一次的跌了下去。

白曳将傘和燈籠遞在花佚眼前,花佚一時不知道什麽意思,呆呆的接了過來。白曳突然伸手摟過花佚的腰身,一手托住花佚的腿部,一下子就将花佚抱了起來。

花佚沒想到白曳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手中的傘一下子就失了平衡,大雨頃刻落下,打濕了白曳的肩膀。花佚慌慌張張的将雨傘立好,低着頭不敢看白曳。

兩個人此刻靠得極近,白曳面色清冷平靜,花佚的頭無可避免的靠在白曳的胸前,他只要一擡頭就可以看見白曳的脖子還有那清冷俊美的側臉。

風餐露宿的兩月,污濁殷紅的紅衣與纖塵不染的白衣交相輝映,在那毫無塵埃的白衣上肆意渲染着自己的塵泥,一襲白衣便這樣漸漸染上了人間的色彩,清冷無情的仙人因此多了幾分人情味。

花佚只能盡可能的将自己的頭低着,避免将自己的呼吸灑在白曳的脖頸處。

花佚覺得這對白曳來說實在是太不敬了,就如高高在上的仙者剎那堕入了凡塵。在花佚的心中,白曳從來就是清冷的,高高在上的,無法戰勝的。他是他的師尊,是一個值得敬仰可是又令人敬畏的人。

花佚尊敬他,敬仰他,畏懼他,可是絕對不會如此親近他。

而現在,花佚手裏撐着傘,拿着一盞昏黃的燈籠,白曳抱着他,一手托着他的腿,一手摟着他的腰。兩個人在這瓢潑大雨中徐徐前行。

這不是白曳第一次抱起花佚,卻是花佚記憶中的第一次。

在花佚傷重昏迷的時候,白曳抱起昏迷的他離開了那充滿血腥的戰場,在瓢潑大雨之中,白曳再一次抱起行動不便的他離開那荒無人煙的斷崖。

上一次,他是昏迷的,只覺得安心,而這次,花佚的心裏一直惴惴不安,仿佛自己做了什麽大不敬的罪事。

“師尊,已經到了。”花佚看着自己的屋子,頗為急迫開口說道。

白曳聽了,卻并沒有将他放下,而是幫他将雨傘和燈籠放下,然後打開門,向着屋內環視一圈,直接抱着花佚走了進去,然後将花佚放在床上。

“你重傷初愈,靈力郁結,多加調息,數日便無大礙。”白曳看着花佚輕聲說道。

“弟子明白,謝師尊厚愛。”花佚低頭應道,看上去異常溫順。

白曳看了眼對方,抿了抿唇,又開口說道,“今後,勿要再添業孽。”

花佚低着頭,沒有說話。

白曳着對方,正色說道,“若非他人想取你性命,不可傷人性命。”

花佚聽了,一言不發,沉默良久,終是點了點頭。

白曳再看了花佚一眼,遲疑片刻,最終輕聲說道,“等會兒把濕衣服換了,好生調養。”

花佚點頭應了,白曳便也不再說話,起身走出房門,拿起一旁的傘和燈籠,便漸漸消失在了傾盆大雨之中。

與陽派的大殿上聚集了不少人,他們有的恐懼,有的擔憂,有的冷漠,他們的反應各不相同,可是他們的眼睛都是死死地定在前方的戒臺上。

明論真人手中的鞭子高高揮起,随着一聲讓人心驚膽戰的響聲,在本已傷痕累累的皮膚上再添一道傷痕。

程君一跪在地上,随着一聲皮開肉綻的鞭聲,他從喉嚨裏傳來一聲悶哼,可是又閉緊了牙關,死死地将那聲音咽回了喉嚨裏。

明論真人冷冷的看着程君一,大聲喝道,“還有多少?!”

程君一臉上汗如雨下,背部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咬着牙說道,“師尊罰弟子一百二十鞭,現已受了九十七鞭,還有二十三鞭,請師尊執法。”

明論真人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問道,“私傳與陽旨意,濫殺道友,包庇罪者,陷我與陽于不仁不義的地步,君一,你可知錯?”

程君一身負重傷,聽了明論真人的話,閉上眼睛,輕聲說道,“弟子知錯。”

明論真人看着他,冷笑着說道,“是我太過縱容你,你這般肆意妄為,置我與陽派的千年聲譽于何處?置我與陽派律法規矩于何處?我今日不給你個教訓,怎麽向這天下交代!”

明論真人說完,鞭子應聲落下,程君一跪在地上,臉色慘白,下唇咬出了殷紅的鮮血,卻固執的沒有發出一聲呼喊。

程君一天資聰穎,深的師尊寵愛,待人接物,進退有禮,他是與陽派的大師兄,在與陽派的弟子中有着極高的威望,而此刻,他卻跪在戒臺上被自己的師尊打的血肉模糊。

與陽派的弟子此刻又驚訝又擔心,他們死死的盯着臺上,心頭随着明論真人手中的鞭子一起一落,他們看到最後一鞭落下的那一刻,程君一終于卸了心力,普通一聲倒在了戒臺上。

作者有話要說:

開學了更新就不那麽穩定了,但是請相信我的人品

畢竟我是一只有人品的兔子(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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