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半鲛刺客】

夜十一點,臨時宿舍,卧房。

蘇逝川坐在扶手椅內,正對面的臺機光腦屏幕上顯示有加試的事實數據,而旁邊的便攜光腦則暫時處在待機狀态。

受第一名出局的影響,新生們的整體排名有了小幅調整。

他沒有吩咐十七處理掉繳獲的呼叫器,所以十七只當主人那邊是默許了,将極月的呼叫器均分給了西法和奧斯汀,導致兩人的排名略有上升,分別排在了九、十的位置,可以說是既不顯眼,又能确保留校資格。

蘇逝川對眼下的結果還算滿意,拉過另一臺光腦,觸屏激活。

畫面顯示為林場深處的某條水源旁,組隊的兩個家夥生了堆篝火,奧斯汀已經卷着鬥篷睡熟了,西法坐在根枯木上。十七又變回雪橇犬的模樣卧在他腳邊,巨大的狗頭枕在他大腿面上,西法則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它抓耳朵,看樣子是在低聲聊天。

沒想到這一天相處下來,兩人之間的關系竟然有了某種突飛猛進的發展。

少将大人覺得挺有意思。

這段畫面來自蘇逝川早先交給西法的那枚追蹤器,信號只能被他的私人設備捕捉,并不會跟監控室的其他監考共享。

猶豫片刻,蘇逝川給通訊器連上無線耳麥,耳機入耳,撥通了三殿下的數字ID。與此同時,畫面中和諧相處的一人一狗不約而同地楞了一下,西法翻開袖口查看,待看清來電人昵稱後忙推開雪橇犬站起來,快步繞過灌木,朝僻靜的地方走去。

然而在語音請求通過以前,少将大人卻先收到到了另一組文字消息。

十七:【屬下這一天又帶路又打架,還得幫忙照顧倆孩子,您不先聯系我,竟然還要跟三殿下語音???】

十七:【偏心!】

蘇逝川:“……”

蘇逝川簡直要被他逗笑了,回:【你們在聊什麽?】

十七:【我還在生氣呢好嘛?!】

蘇逝川:【對智能體來說,“生氣”只是一段選擇性調取的情緒代碼,你受累,手動屏蔽一下。】

十七:【出BUG了,屏蔽不了,第二種解決方法是需要主人哄哄才能好起來!╭(╯^╰)╮】

蘇逝川:【任務結束哄你,先說正經的。】

十七:【哦,三殿下想知道為什麽讓第一的妹子出局。】

蘇逝川:【你怎麽解釋的?】

十七:【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不能暴露,就告訴他主人有自己的考慮,不方便透露,讓他不要多管。】

蘇逝川:【他信了?】

十七:【那混蛋嘲笑我不被您信任啊(捶地)!】

就在這時,語音請求通過。

蘇逝川暫時不去理會“吱哇亂叫”的智能體,穩了穩耳麥,淡淡道:“還适應麽?”

“沒什麽不适應的,就是比帝都冷點。”回完話,西法靜了幾秒,倏然笑問,“怎麽,半天不見,老師想我了?”

聞言,蘇逝川眸底帶笑,十指敲擊鍵盤退出實景監控,露出隐藏在畫面之後的軍部內網頁面。

這是需要高級別權限才能訪問的地址,裏面記錄有永遠不會被公布于衆的機密要件,內容涉及洛茵帝國建國以來的方方面面。這一世,以蘇逝川當前的少将頭銜來說還遠遠不夠資格。

但十七作為技術水平遠超現代科技的智能體,其本身的邏輯語言在虛拟世界中足以做到無孔不入,再加上蘇逝川對安全部署的了解,兩人合作,要想在密不透風的軍部內網裏打開一條通道也并非是什麽難事。

所以蘇逝川提前做了安排,由十七潛入,悄悄創建權限開放的賬號,只要注意在使用後清理幹淨訪問痕跡,就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覺。

“算是吧,”蘇逝川對這類玩笑話不會走心,一邊着手查找有用資料,一邊順着他的意思往下說,“殿下是不是想聽這個?”

“你真無趣。”盡管嘴上這麽說,但西法心裏還是很吃這種百依百順的套路,不管真假,至少聽着舒坦。

連日來的大雪已經停了,雲開霧散後的大氣透明度極高。

夜幕之上群星璀璨,冷光皎白的月球趨于正圓,在它後方還能隐約看見另一顆行星的半面輪廓。

等到那顆行星徹底行至近地軌道,清晰度不屬于月亮的時候,白帝星将迎來一年一度的“雙月祭奠”。

西法靠在光禿禿的樹幹上,仰頭望着一深一淺的兩輪滿月,心不在焉地調侃:“是不是成為特工以後都會變成老師這樣?”

“那請問在三殿下心裏,老師是什麽樣的?”蘇逝川從容回問。

西法想了想,坦言說:“假正經。”

蘇逝川眼睛笑得彎起來,低聲罵了句:“小兔崽子。”

西法一怔,到不介意,只是恍然似的輕笑出聲:“老師,我發現你根本沒把我當成過殿下。”

“三殿下為什麽會這麽說?”蘇逝川道。

“睡我,打我,還罵我。”西法說,“明明只是個少将,也不知道是誰,把你寵得這麽無法無天的……”

末了,他頓了頓,猶疑着猜測:“……該不會是父皇吧?”

蘇逝川:“……”

少将大人被這滿嘴跑星艦的小混蛋氣得哭笑不得,又随便跟他扯了兩句,便把人打發回去了。

挂斷通話,蘇逝川返回先前的聊天界面,發現十七發送的最後一條信息是:【其實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條件那麽好,又是新人,難得還沒進軍部,沒有派系,您留着培養成自己人也好啊。】

他們缺人,這是事實,十七記着,蘇逝川自然也記着。

按理說軍校每隔幾年進來三五個出類拔萃的天才本身不是什麽新鮮事,蘇逝川不留極月,理由當然不是傍晚的那套說辭。

新人可以失誤,甚至可以犯錯,他們可以不懂得低調收斂,反正後續還有幾年的時間,足夠把棱角磨鈍磨平,把他們打造成最完美的戰争機器,然後再輸出到軍部下屬的各個機構。

但蘇逝川不敢留她。

“極月”這個名字不常見,他總覺得在哪裏聽過,然而印象又不足以深刻到被他銘記至今。

這世上但凡善于跟情報打交道的人往往也善于跟人打交道,他們的謹慎不是搜查取證,更不是費盡心機地證明目标有鬼,而是在懷疑初期就把可疑對象剔除在外,确保萬無一失,絕對安全。就像是留有三窟的狡兔,在他們的游戲裏,沒有“必須”“唯一”這類限定死的字眼,一切都是靈活多變、游刃有餘的。

蘇逝川确實對她感興趣,理由跟十七所想的那些一模一樣,但與其把一個“不确定因素”冒險留在身邊,反倒是不如将他放任在外,再遠遠觀察,最後确定有沒有收為己用的價值。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一個被教堂修女領養的小姑娘,年紀尚輕,她不應該有現在的身手。

這層道理淺顯易懂,蘇逝川看出來了,作為助教的阿寧也是心裏有數,所以才會擅自調查了極月的背景。而他有意指使阿寧放大調查尺度,其實也是想借別人的手探這丫頭的底細,正好也可以順便探探這個阿寧的底細。

捋清楚這部分的思路,蘇逝川給十七回了個“我知道”,然後放下通訊器,繼續利用內網查找資料。

他翻找的是三年前的卷宗——

大皇子萊蒙·特蘭澤在雙月殿的行宮內遇害身亡,當晚甚至沒人留意到有刺客闖入。

皇儲遇害,行兇者卻毫無蹤跡,這件事是當年帝國皇室的一樁醜聞。種種跡象顯示必定有人裏應外合,否則憑借雙月殿內密布的監控裝置,不可能連一個鬼影都沒有記錄下來。緊接着老皇帝病重,二皇子西塞·特蘭澤接任皇儲之位,帝國上下流言四起,紛紛猜測是西塞派人雇傭了黑市的刺客,刺殺皇兄,意欲争奪未來的帝位。

然而事态發展又極具戲劇性,幾個月後,原皇儲導師,第一騎士雷克斯叛國出逃,西塞遇刺受到輕傷。至此,流言再一次發生改變,有的人開始将矛頭指向尚未成年的三殿下,也有人懷疑那是西塞故意轉移目标上演的一出苦肉計,甚或是自由聯盟對帝國皇室展開的刺殺行動。

後來,随着戰争降臨,議論聲消散,大皇子遇刺的案件被軍部封存,僅對外宣稱一直在追查刺客的身份。

這期間,洛茵帝國還有不少位高權重的人倒臺,其中不乏與某位皇子交往甚密的王孫公爵,只是明面上看起來毫不相關,外加證據确鑿,當時是不會有人将并無關聯的幾件事刻意聯系在一起的。

蘇逝川重看過往三年內封存的案件,總覺得它們之間或許存在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其中最難說通的,恐怕要數幾個月前,軍部忽然宣稱抓獲了當年暗殺大皇子的刺客,并且公布了黑市懸賞名單上一個諱莫如深的名字。

他有能力全身而退,又怎麽可能再度落網?

蘇逝川覺得不可思議,在浏覽完最後一份卷宗,便随手點開了那位刺客的檔案。

軍部掌握的資料并不詳細,只記錄了最基本信息,上面寫着——

刑級:帝國S級重刑犯

姓名:蒼星隕

年齡:不祥

案情:刺殺萊蒙·特蘭澤;刺殺西塞·特蘭澤,未遂。

……

在檔案最後附錄有一張照片,并不是常規的拍攝角度。可以看得出現場光線晦暗,背景是一段灰白色的牆壁。

那名刺客上身赤裸,雙手高舉過頭頂被鎖鏈禁锢在牆壁上。他膚色極白,體表有行刑留下的痕跡,創面浮腫,傷口洇着一種罕見的藍紫色血跡。他低着頭,銀白色的長發遮擋住面孔,被血漿染髒了大半,正往下滴着血。

來自蒼藍星的半鲛刺客,他繼承了一半鲛人的血統,那種血液神秘而又美麗,生來帶毒,而且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蘇逝川對他印象深刻。

上一世,這名刺客被關押在海底死牢,接受暴行審訊,卻始終保持着緘默。

直到雙月祭奠當天,帝都傳來西塞再次遇刺的消息,并告知刺客被當場擊斃。他才像恍然活過來一般,掙脫枷鎖,以血洗的方式殘忍殺害了十餘名守衛,卻終究也沒能返回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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