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拉開序幕】

上午十點半, 葬禮結束, 皇帝和皇後的遺體被送往皇室陵園,西塞作為正統繼承人親自随行護送。

飛行器在濃雲低垂下升空,螺旋槳攪碎水霧,引擎聲遠遠傳來,西法聞聲擡頭看去, 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把懷裏的人松開, 問道:“皇帝皇後下葬,皇儲随行,你怎麽沒陪在西塞身邊?”

眼下還不到說實情的時候,蘇逝川回頭看向飛遠的飛行器梯隊, 輕描淡寫地說:“或許是殿下覺得我重傷初愈不方便活動, 所以并沒有要求我必須到場。”他又看向西法,眼睛笑得彎起來, “我一個人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怎麽就到你這兒來了。”

“那就別走了。”西法注意到蘇逝川的衣服被淋濕了, 匆忙拉着人從後門進了行宮。

平時為了避嫌, 蘇逝川很少會來西法這邊,更不會過夜, 畢竟皇儲導師和三皇子代表了當今帝國皇室的兩個陣營,被多話的侍從傳出去确實會有影響。事到如今,西塞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将威脅客客氣氣地擺在了明面上, 讓人不得不顧忌。

但奇怪的是,從後門上到行宮三層,這一路上竟然連一個侍從都沒遇見。

“那些服侍你的人呢?”蘇逝川問。

“我回來少,平時也用不着,留下礙眼,就讓他們走了。”西法側頭看了他一眼,“還省得你總是不來。”

蘇逝川啞然失笑,心想,這家夥還真是什麽都明白。

兩人進了卧室,西法取了套全新的襯衣長褲出來,想了想,又把長褲放了回去,襯衣擱在床上。

蘇逝川:“……”

“是我疏忽,你剛出院就淋雨,太容易着涼了。”西法臉色特別正經,完全看不出腦內在謀劃什麽,從蘇逝川旁邊繞了過去,“我去給你放水,你先把濕衣服脫了。”

深春雨季,本來就是濕淋淋的令人困倦的季節,再加上這處不會被第三人打攪的幽深行宮……蘇逝川垂眸看了看那件可疑的白襯衣,又回頭看了看關死的房門,總覺得這一趟進來,再想出去就有點難辦了。

然而想歸想,中将大人還是選擇了遵循本能,依言解開領口的第一粒紐扣。

西法出來的時候蘇逝川已經把外套和襯衣脫了下來,上身光裸,正背對着他解腰間的皮帶。西法特別注意了他背心的位置,反複看了很久,那處血肉模糊的貫穿傷又消失了,如果不是現代醫療技術足夠發達,如果不是特工的身體不能留下任何記號……

他忽然覺得特別心疼,走過去從後面環抱住蘇逝川:“為什麽選了特殊戰術?為什麽要成為一名特工?你明明去哪裏都可以,為什麽偏偏選了最危險的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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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記了麽,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不是我能選擇的。”蘇逝川彎起嘴角,語氣十分輕松,“不過這項安排我倒是很滿意,特戰算是軍校裏涉及範圍最廣的專業,實用性強,我要是不這專業出身,也不可能有現在的能力。”

“說得也是,”西法用下巴枕着蘇逝川的肩窩,歪頭去看他的側臉,“不過你也太厲害了,我什麽時候才能超過你?”

蘇逝川眸底帶笑,心說我比你多了幾十年的經驗,要是随随便便就被超過了那還得了?嘴上也忍不住調侃:“怎麽,學了三年翅膀就硬了,連趕上老師的時間都不再考慮,直接就想打敗我了?”

“我是想保護你。”西法認真糾正,“為什麽要打敗?疼你還來不及呢。”

蘇逝川被哄得徹底放松下來,反手撫摸上西法的臉,側頭跟他接吻。

跟西法不同,蘇逝川的吻很成熟,不帶有任何侵略感,不是宣洩感情的攻城略地,反而透着股細水長流的溫柔,輾轉厮磨間,不僅嘗盡了唇齒纏綿的滋味,也仿佛能品出那個男人的感情。

西法被吻得心動不已,接管過被解到一半的腰帶,動作利索地整根抽出,然後直接将人放倒在床上,解開拉鏈,把內外褲一起拉下來。

蘇逝川被剝了個不着寸縷,躺得十分大方,笑着調侃道:“剛才還怕我着涼,本性這麽快就暴露了?”

西法原本已經欺身壓上,聞言不由得頓了頓:“你出院的時候有沒有需要遵循的醫囑?”

“禁欲。”蘇逝川一本正經地說。

西法:“……”

西法不明所以:“難道你住院不是因為劍傷,反倒是因為腎虛???”

蘇逝川瞬間被逗樂了,難得放開笑得形象全無,眼淚都出來了。西法在生理需求和老婆的健康問題上權衡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忍心繼續做,耿直起身,把蘇逝川打橫抱起來,徑直走進了盥洗室。

行宮內沒有侍從,兩人也不想被外人打擾,蘇逝川作為剛出院的病人,理所當然地享受了一天來自帝國三殿下的伺候。當然,代價也是很沉重的,中将大人心裏還有需要進行的計劃,無奈地卻是他下不去床。

三天後,來自群星之耀的訪客終于打破了連日以來的清淨。

攝政王的冊封正式下來,儀式與新帝登基一起,被定在了五月的最後一天。西法沒想到皇帝臨死前會做出這種不合常理的安排,心裏的疑惑不輕。蘇逝川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卻依然沒對他說出實情。

冊封攝政王和新帝登基——

這可以說是洛茵帝國近幾十年來最為重要的兩件事,也是半年來苦等的一個時機。只有在舉國歡慶的時候降下災難,才能在人們心裏根植下最深的恐懼,進而聯想到長遠的後果,是個将微小之事無限放大的絕好契機。

蘇逝川起身下床,兀自穿戴整齊,轉身看向西法:“既然通知已經下來了,那麽按照慣例你就不需要再回軍校接受常規訓練,最近這兩天抽空回去整理一下私人物品,然後回來等待冊封儀式。”

“你就沒覺得奇怪?”西法惑然不解地看向蘇逝川,“西塞比我年長,而且已經輔助父皇處理軍政事項多年,他登基稱帝是不需要攝政王的,父皇為什麽要做這種安排。”

蘇逝川驀地一怔,但很快調整過來,淡淡道:“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麽,冊封已成定局,我們不可能違抗先皇的遺願。”他走到西法所在的扶手椅前,單膝跪下,“但現在你也必須明白,帝國的主人變了。從此以後,這雙月殿裏不再有皇兄和二哥,只有陛下和人臣,你必須要知道該設防誰,該相信誰,這比任何事都更加重要。”

“逝川,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西法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蘇逝川的眼睛,“不管父皇的遇刺是不是意外,這都是不受他本人控制的,他怎麽可能會預先留下遺言?”

蘇逝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

“有大哥的前車之鑒,我怎麽可能輕易相信帝國皇室存在單純的刺殺?”西法眸色沉了下來,“我很清楚你的處境,也知道你在為誰做事,逝川,我不會強迫你告訴我真相,就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是還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蘇逝川問,“刺殺麽?”

“不,”西法更正道,“是不是你下的手。”

蘇逝川霍然愣住,西法又道:“我看過父皇被修複前的遺體,雖然頭部被割下,但還是可以辨認出他的頸前有一道暗器的割傷,看位置應該是致命傷。”他伸手撫開擋在對方額前的一縷發,以便将那雙眼看得更加清晰,“是他讓你下手的,對不對?”

那晚情況複雜,死傷衆多,蘇逝川盡管重傷昏迷,但不難設想西法返回教堂的情形。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西法比他預想的還要更加冷靜和細心,他并沒有因為他的重傷而亂了方寸,或者是放下心裏的懷疑,難道說……他一直在設防西塞?

蘇逝川回望着西法的眼睛,忽然覺得他的成長似乎已經超過了預期,具體達到了什麽程度,恐怕需要重新評估。

見對方不語,西法的聲音緩和下來,帶着幾分誘導的意味,溫聲道:“你不用有顧慮,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信你,也最離不開你。不管你做了什麽,也不管你是好是壞、是善是惡,在我心裏,你就是你。”

“是我。”蘇逝川輕聲說,“幾個月前的任務了,一直沒找到下手的機會。這次應該是西塞等不及了,所以把我從軍校調回,跟陛下出了這趟門,”他頓了頓,“順便要了他的命。”

西法聽聞不免訝異:“幾個月前?”

“準确的說是在我被封為皇導師的那天晚上,”蘇逝川提示道,“在我們離開鎏金大廳外的那座迷宮以後。”

西法回憶起來,眉心不覺蹙緊,若有所思道:“原來他找你談的是這件事,但是——”

“你是不是覺得把這件事交給我很不合理?”蘇逝川替他說出來。

“是。”西法坦言承認,客觀分析道,“你的身份太敏感了,他讓你去做這件事,擺明了是想讓別人懷疑你。”

他言辭間的厭惡被表現得很明顯,蘇逝川懸着的一顆心同于落下,同時對西法在他面前挑明對西塞的态度這地有些驚訝。仔細回想起來,這也應該算是兩人認識以後的第一次,這說明西法一直有自己的想法,不說很可能是礙于兩人的身份。

說到底,他還是把自己當成了西塞的人,所以絕不提敏感話題,以免彼此難做。

想清楚這點,蘇逝川不禁在心裏長長松了口氣,一直以來最難解決的就是西法的個人感情,現在似乎是迎刃而解了。

“你還挺聰明。”蘇逝川笑道。

西法把他扶起來直接拉進懷裏,讓他側坐在自己腿上:“畢竟是你教出來的,怎麽可能差?”

蘇逝川勾起嘴角,淡定收下了小混蛋的賣乖,靜了半晌,道:“離冊封也沒多久了,你抓緊時間回一趟軍校,我會聯系阿寧幫你把手續辦好。”

“那你呢?”西法說,“不跟我一起回去?”

蘇逝川緩慢搖頭,再開口,聲音變得異常鄭重:“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是既然你察覺了,那我索性也就說了。”

“西塞把那件事交給我做,其實是為了警告我,讓我認清楚自己的立場,好跟你保持距離。”他擡眸看向西法,看着他眸底那抹因震驚而微微顫動的眸光,“我說了,我們的命都不是在自己手裏,有的時候完全是身不由己。”

說到最後,蘇逝川在西法臉側印下一吻,然後按着他的肩膀站起來:“我最近有事,就不陪你回去了,你自己一個人小心。”話閉,他舉步準備離開。

“我還有一個問題。”西法把人叫住。

蘇逝川回頭看他:“你說。”

“西塞威脅你,你就沒想過要做些什麽?”西法問。

“能做什麽?”蘇逝川反問,“現在整個洛茵帝國都是他的,我空有皇導師的頭銜,實際上也不過是替他做事的狗。身不由己是時代決定的,‘做些什麽’不足以改變現狀。”他垂眸看着扶手椅上低頭不語的西法,沉默片刻,倏而複又開口,“或者,你可以選擇去改變這個時代,只要你想。”

從行宮出來的時候還不到正午,蘇逝川很久沒回家了,索性直接把車開回了統帥府,然後不出意外的收獲了羅叔積攢多日的念叨。蘇逝川喜歡清靜,但唯獨不反感羅叔的話多,盡心陪老人家吃了頓午飯,等把人哄午睡了,他才上樓返回卧房。

一連消失了将近二十天,而且還是在那種情況下,蘇逝川坐下來後終于抽空打開隐藏通訊頻道,不出意外,來自十七的信息早就把收件箱撐爆了。蘇逝川面對持續不斷跳出的信息提示有些哭笑不得,大概等了幾分鐘,直到收件箱重新安靜下來,他随手點開幾封郵件浏覽,幾乎從用詞變化感受到了對面十七的崩潰,順帶了還能聯想到星隕受到牽連後的非人待遇。

還是得盡快回去一趟。

蘇逝川一條也沒回複,放下通訊器,匆匆上床補覺去。

這幾天被折騰得實在太累了,小兔崽子那邊必須少去……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深夜,期間女傭來請過蘇逝川去吃飯,蘇逝川沒起來也沒吭聲,故意營造出一種“我很累”的假象。

零點已過,整棟宅子安靜下來,蘇逝川翻身下床,動作利索地換了套夜間作戰服,佩戴上戰術面罩,兜帽拉深,翻窗離開卧室。他步行走過兩條街區,再駕駛備用車前往郊區的舊歌劇院。

快到的時候,蘇逝川才把消息發給了蒼星隕。

春季萬物生長,劇院院子裏的長草又竄了十幾公分,已經可以摸過成年男人的腰部。

蘇逝川費力蹚過前院,還沒等他繞過劇院建築,只聽見遠遠傳來一陣“嗖嗖嗖”的響動。夜色下,半人高的長草叢被沖撞得直打晃,蘇逝川覺得頭疼,但又不好說別的,只能做足充分的準備,以免被猝不及防地撲倒在地。

幾秒過後,一只巨大的雪白色獸影沖出草叢,四抓并用地熊抱上來:“主人!您總算來啦!嗚嗚嗚您去哪兒了?我去了好幾趟雙月殿,醫療中心都翻遍了也沒看見您嗚嗚嗚嗚嗚嗚!”

蘇逝川摟住那頭熊一樣大的雪橇犬,十分娴熟地往肩上一扛,帶它往後院走去:“我被西塞監禁了,最近才放出來。”

十七耳朵一動,瞬間炸毛:“那混蛋竟然敢監禁您?不想活了!”

“我說怎麽聯系不上你。”蒼星隕照例等在門口抽煙,見兩人過來才掐煙站直身子,順帶着拉開門。

“那地方信號屏蔽,我也沒辦法。”蘇逝川扛着撒嬌不肯下去的十七走在前面,輕描淡寫道,“而且通訊器還被收繳了一段時間,被他們拿去檢查了,幸好跟你們的聊天記錄有屏蔽代碼,不然很容易暴露身份。”

“那當然,”十七得意地搖尾巴,“我們矽基生物編寫的加密程序,碳基生物怎麽可能解開?”他又朝後瞥了一眼,補充道,“海洋生物就更不行了~”

刺客先生:“……”

蘇逝川忍不住笑了,對蒼星隕道:“又被欺負了?”

蒼星隕本着不跟非人類計較的原則本來想說個“沒有”,結果被十七搶先道:“那不叫欺負好嘛,主人?他捅了您一劍啊!還是在不确定救援什麽時候能回來的情況下,就算是情勢所迫,就算是您主動要求,但還是……”雪橇犬驚天動地地吸吸鼻子,又開始嗚嗚嗚。

幾人來到舞臺後的樓梯前,這個入口比剛才要小,扛着十七進不去,蘇逝川拍拍雪橇犬的屁股,安撫道:“你心裏都清楚,就不應該再怪星隕,來,先變小一點。”

十七乖乖縮成最小號,縮在主人懷裏繼續嗚嗚:“至少應該把我留下,”他委屈地說,“讓我拟态成您的樣子,再讓那條魚捅我,反正智能體不會死,大不了關機重啓。”

夜已經深了,其他幾人可能已經入睡,三個人自覺壓低聲音,無聲無息地穿過走廊,進入會議室。

“你是不會死,但是會暴露。”蒼星隕關門落鎖,垂眸看了眼無恥撒嬌的狗,轉身靠上門板。

十七把狗仗人勢發揮到了極致,朝蒼星隕仰着尖臉,說:“哼。”

蒼星隕面無表情地跟他對視。

蘇逝川被這倆人弄得沒脾氣,把十七擱在茶幾上,自己則在沙發上落座:“我這裏只有壞消息,西法被冊封了攝政王,冊封儀式跟新帝登基在同一天,時間被定在了五月末,也就是說還有不到兩周。”

“這個聽說了。”蒼星隕道。

“你沒聽說的應該是,西法的攝政王是其實是西塞封的。”蘇逝川擡頭看他。

十七驚住:“我就說那皇帝怎麽可能會有遺言?!”

“這又是在威脅你?”蒼星隕挑了挑眉。

“對。”蘇逝川點了根煙,深吸一口,道,“你們這邊有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

“有個好消息。”邊說,蒼星隕邊走上前,将一只通訊器擱在茶幾上,“還記得軍演最後,我從那個聯盟特工手腕上收繳的通訊器麽?”

蘇逝川瞬間明白過來,一陣見血地說:“破譯出了什麽?”

十七跳下茶幾化成人形,用遙控器打開了會議室的投影設備:“一個被加密的私人ID。信息記錄顯示那名特工在過去兩年曾跟這個ID取得過十幾次的語音聯絡,沒有文字交流,然後根據信號的反向追蹤,我們獲得了一個大致坐标。”

他話音沒落,會議室瞬時暗了下來。

代表洛茵星系的全息影像緩緩鋪展,蘇逝川一眼找到白帝星的位置,然後才根據提示看向了十七标注出的另一顆小行星。

“目标所在的行星位于洛茵星系的南部,距白帝星七萬光年外,經過比對,基本可以确定是聯盟的帝星。”說完,十七轉身看向蘇逝川,“就是不能肯定會聯絡上什麽人。”

蘇逝川緩慢點了點頭:“已經足夠了,做得不錯。”

“你應該是來說你的計劃的,”蒼星隕道,“用不用把他們也叫起來。”

“暫時不用,正式部署前還有兩件事需要別人配合。”蘇逝川說。

蒼星隕微微一怔,腦中快速反應:“其實一個是聯盟,另一個是誰?”

“一個仰慕老師的小朋友。”蘇逝川滿目狡黠地看着他,“讓西法叛國需要達成兩個條件,第一,他動搖他對洛茵帝國的忠誠,這一點我上午試探過了,确定他已經對西塞産生了罅隙。”

“第二,需要一個沒有後悔餘地的契機,要讓西塞把他逼至絕境,動那個殺人滅口的念頭,而不是留着活人來威脅我。為了達到這一條,我們就需要一個掌握實證的舉報人,我已經找好了。”

蒼星隕:“就是你說的小朋友?”

蘇逝川平平“嗯”了聲,似笑非笑地說:“怎麽,你替我于心不忍了?”

刺客先生正色回答:“沒有。”心想,仰慕你的人果然都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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