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徐巍在心裏瘋狂吐槽,爺爺忒小氣,看了幾年直播,只會拿小輩的貴族賬號去送免費禮物,惹得大直播間的粉絲都嘲諷。就這樣還自己開直播,讓小輩給他送禮物,今天居然還拿出來吹了。
他幾下回複了薛鴻的信息,讓薛鴻把錢都交給林奕青保管,等他回去再一起商議拿這筆錢做什麽。
薛鴻乖乖把錢交給林奕青。
林奕青雖然有些驚訝,但他思來想去确實也不放心薛鴻保管,因為薛鴻連自己的衣服在哪都不清不楚,也就收下了,小心地放在背包夾層。
晚上,兩人回家輪流洗澡。
薛鴻洗完出來發現林奕青已經做好了晚飯。
就是簡單的挂面,拌點林奕青一早就做好的肉醬,再随意地煮了點青菜。
下面條的時候林奕青多下了一捆,決心從今天開始增加飯量。他已經精疲力盡,完全是在靠着最後的一點意志力吃飯。
拿筷子的手一直在抖,所以林奕青吃飯的動作很慢。
薛鴻注意到了,要去看林奕青的手怎麽了。
“我看看。”
林奕青的手心上全是磨破的泡,幹了一天活,就算是戴着手套也不可能完全防護的住。一般幹得習慣的人手上會有繭,自然就是保護。可林奕青的手,指節分明,只有一些寫字寫出來的繭,怎麽可能防護的了搬磚這種活。
那掌心觸目驚心的紅腫,看的薛鴻自己都覺得疼。
“你怎麽不說呀?這多疼啊。”
“沒事,多幹幹就好了。”
“要不我們明天休息吧?”薛鴻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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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青卻搖搖頭,“這一天賺的确實是要比當服務生之類的多得多。畢竟是體力活,日薪這麽高的很少,而且還能日結,應該趁着能賺就多賺,等開學就可以不用打工專心學習了。”
薛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手上一點事也沒有,他都不明白為什麽林奕青的手會那樣。想了半天,他覺得還是林奕青吃少了,所以他又把自己的面分給林奕青一些。
林奕青死命吃着面,有些苦中作樂的想到,還好他只是勞其筋骨,沒有餓其體膚。
飯後,薛鴻突然反應過來可以打電話問問李叔該怎麽辦。李叔在電話裏有些着急,他也沒想到林奕青一聲不吭手都破了還能咬牙堅持,一般人怎麽可能不說呢?
“快去藥店買個藥膏。”李叔說了個名字,叫薛鴻記住。
薛鴻挂了電話就急急出門。他臨走時也沒和林奕青說,因為林奕青已經躺在床上,像要睡了的樣子。
買好了藥膏回家,薛鴻小心地要給林奕青抹藥,剛一動,才察覺出林奕青沒睡着。
“謝謝。”林奕青低聲說道,心裏很感動。他伸出兩只手,安靜的讓薛鴻幫他塗藥。
“晚上我陪你睡吧。正好明天鬧鐘叫我們兩個。”
林奕青點點頭,也沒拒絕。
薛鴻脫掉外套,爬上床,睡在裏側。
兩人挨着,林奕青怕自己睡着了手上的藥膏蹭得到處都是,也就不敢睡。
薛鴻則是眯着眼睛睡不着,但多少有些疲乏,也沒什麽心思玩手游。
“你給我講個故事吧。”薛鴻小聲要求。
林奕青想了想,講了一個古代詩人得病的故事。那位詩人很有才華,卻得了病晚年窮困潦倒,曾經寫《五悲文》,以悲苦聞名。
“骸骨半死,血氣中絕,四支萎堕,五官欹缺。皮襞積而千皺,衣聯褰而百結……神若存而若亡……”
薛鴻也學過文言文了,聽不太懂全部,可這字句裏描述的內容之蒼涼他還是感受的到。尤其是林奕青一字一句念的時候帶有一種深沉的情感。
“這也太慘了吧。”
“古代文人很多都很慘的。”林奕青書看的多,他每每覺得自己很痛苦的時候就會留心書上講的這些名人名仕都有哪些苦難經歷,看得多了就會覺得自己這點不過爾爾。
“我可不要當什麽文人。”薛鴻有些害怕地感慨。
林奕青輕笑,“那你想幹什麽?”
“我想挖洞,我喜歡今天看到的那個,挖掘機。”
林奕青也注意到了,薛鴻休息的時候總會去看工地上的挖掘機。其實他也喜歡,應該沒有哪個男孩子不喜歡這種機械吧。他記得小時候路邊修路有挖掘機和吊車,男女老少很多圍着看的,一邊還指指點點,不時讨論。
“那個估計要滿十八歲才能開。”
薛鴻皺了皺鼻子,有些無奈,他才剛剛十七歲。他想了想,又問林奕青,“那你呢?你将來想幹什麽?”
“我想當老師。”林奕青這樣回道。最開始他想當老師只是因為聽說這樣的師範學校會免學費,相較于一些頂級名校也不是那麽難考。後來他發覺自己真的很擅長學習,而且不管他遇到什麽困難,他都認為學習是他的出路,學校是他能改變命運的地方。漸漸地,他把老師這個職業就看的神聖了,他希望将來他也能有機會在學校當老師,教書育人,幫助像他這樣的人改變命運。
不單單是為了省學費,更像是為了一種理想。
可如果窮成他這樣,還一副理想高于金錢的樣子,說出去難免有些可笑,顯得有些矯情,所以林奕青從未對任何人講過這些。為了幫助人選擇當老師,在他心底裏是個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小秘密,是他內心裏最柔軟不會想要被觸碰到,自己所要堅持的浪漫。
屋內靜悄悄的,只能聽到一個老式鬧鐘指針轉動的聲音,噠噠噠,帶個規律,讓人心裏寧靜。
林奕青想,他可能是今天實在是太累了,讓他太難以維持住自己的保護色。也可能是手上的藥膏冰涼涼的,讓他有些放松。又或者是薛鴻實在是單純,他說了真心話也無妨,不需要任何忌憚或者擔心被看不起,所以他才能絮絮叨叨的說這些事。
薛鴻漸漸困了,小聲嘀咕,“你這麽聰明,肯定會是個好老師,至少你比咱們班的老師都厲害多了。明天再給我講個故事吧。”
林奕青應了,聽着耳邊薛鴻平穩的呼吸聲,自己也逐漸有了睡意。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每天基本上都能賺到六百塊錢。
林奕青是死命咬牙堅持,他常常已經很累了,但絕不會主動喊休息。也不知道是吃的多了,還是身體适應了,到後來四肢都疼的麻木,也就不去在意了。
薛鴻則是精力旺盛,吃的更多,身體素質更好。他本來就适合想簡單的事情,這樣不斷重複的勞動力輸出對他來說真不算什麽,反而如魚得水。
這兩人被李叔看在眼裏,心下都有些感動了。不說別的,他自己的兒子來工地這麽幹,都未必堅持的下去。
又過了兩天,李叔給一個瓦匠師傅送了幾條煙,讓他教林奕青砌磚。這在工地算大工了,要技術的,比純出力搬磚工資要高。一天高了就能五百到八百,只是一般師徒一起賺,輕易也不帶別的人。
但李叔是受最上面的老板囑托,讓他在工地帶人安排實習,根本也不是為了賺錢。不然卸那一車磚他也不會幫着一起搬。所以他說話,又送了煙,那位師傅也就認真教林奕青。
林奕青适合幹這樣的技術活。他本來性格就嚴謹,做事情很認真,學東西也快。不出兩天,就學的有模有樣了。
就這樣,林奕青開始幹砌磚,薛鴻給他遞磚當小工。兩人幹得又快活又好,一天下來不是太疲憊也能賺六百塊了。
每天晚上睡覺前,薛鴻都會要求林奕青給他講一個故事。在他眼裏,林奕青可比徐巍強太多了,古今中外,知道的故事非常多。不像徐巍,張口就是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個獵戶。
林奕青是很喜歡講哪個人得了什麽病,斷了什麽手腳,最後怎樣慘死,但講的跌宕起伏,中間至少還有些有意思的事,比如王勃寫的什麽鬥雞的詩,楊炯要當百夫長。
薛鴻有時候聽着,發出感慨,說這些人奇奇怪怪的。
林奕青心裏還是覺得薛鴻比較奇怪。他起初聽徐巍講薛鴻是野人,還覺得是誇張的調侃,現在卻覺得無比的認同。有時候薛鴻在他眼裏已經比野人還甚了,指不定祖上是什麽刑天舞幹戚,怒濤千丈斬妖鱗的怪力人士。
徐巍在爺爺那裏住了兩周,每天陪着爺爺爬山釣魚看直播,順便和爺爺出櫃,并且要了五十萬。
這筆錢,将算作他最後一次從家裏要錢。如果他能保證靠這筆錢自力更生,不再向家裏伸手,他的爺爺就認同他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是喜歡男生也好,還是喜歡個什麽騾子馬的都好。他爺爺都不再幹預,并且也會阻止他父母幹預。
五十萬,對徐家來說真的不算什麽了,小輩裏面年紀小的孩子攢攢每年的壓歲錢,兩三年下來搞不好都能拿出五十萬。
可這筆錢,将作為徐巍自己以後所有的開銷。他買不了名表,名車、各類奢侈品甚至是房子了。
但他心裏是輕松的。他想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他想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輩子在一起,不管他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