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宮鬥
李追玦晾了沈家主整整十數日,沈家人日日前來,日日吃閉門羹。
來了只會得到夫諸一句:“廟主閉關修煉誰也不見。”
這十數日李追玦在內殿悄無聲息,只有在佟因去找他時,才會漏出些許活氣。
這把沈家主肥胖的身軀生生急出一身油,在堅持不懈的第十五日,李廟主終于接見了他。
李追玦坐在外殿的主位,面無表情地觑着底下跪伏的數人,沈家、何家、王家、陳家,富貴村的四大家族。
山下的世界,遠沒有表面的風平浪靜。
“有話快說。”
李追玦手肘支着扶手,手背抵着太陽穴,不耐煩的意味極重。
四家家主跪伏着,鼻尖貼着地板,以沈家主沈從為首,他吃力擡起肥胖過度的腦袋,擠成一條線的眼睛飄忽不定地看着高位上的李追玦:
“沈某聽說……”
“聽說?”李追玦冷笑一聲。
沈從一驚,腦門上滲出些許虛汗,連忙陪笑:“是是,聽山下的破落戶說的,沈某也知當不得真,所以特意前來問問李廟主,可是留周家佟因在廟中了?”
佟因的名字一出,殿內溫度驟降,氣氛急轉下滑。
沈家主感覺到毒蛇般陰冷的目光刺在他身上,将要紮根深入,攪得他五髒六腑翻天覆地,他跪得更深,身上的肉緩緩顫抖。
“怎麽?你有意見?”
其餘三位家主不吭聲,深知他們從一開始就跟一個惡魔做了交易,他要他們死,只需要揮揮手,他們就能立馬化成灰,散得沒有半點痕跡。
沈從頂着厚重的壓力擡起脖子,笑道:“哪敢,就是廟主未免厚此薄彼,周家獨得了好處,廟主可是有意扶持周巫?”
“你在試探我嗎?”
李追玦一步步下了高位,來到沈從跟前,垂眼單膝半蹲在他跟前,食指拇指捏着沈從的下巴,隔着肉精準掐住下巴骨。
咔一聲,沈從聽見自己下巴碎裂的聲音,疼痛鑽入心尖讓他尖聲慘叫:“啊——廟主!廟、廟主,我、我來是商議祭祀之事!”
“既是商議祭祀之事便說你的祭祀之事,再提別的,把你剁了喂貓。”
李追玦抽回手,拂然起身睨他:“說完快滾。”
沈從痛得說不出話來,蜷縮着呻/吟,旁邊的何家家主替他把話說出來了:
“就、就是往年祭祀,總是缺點彩頭,顯得不夠隆重,今年我們四家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都覺得可以添個彩頭,熱鬧一年,為廟主祭祀祈運,永庇富貴村!”
李追玦不置可否。
何家主打量他神色,卻發覺這人面容如隔雲端,總見不真切,摸不清喜怒,便試探着繼續往下說:
“不如把牲畜祭,改為活人祭如何?”
“看來四位家主很有想法,不妨直說。”李追玦冷笑。
何家主踹了身邊的陳家主一腳,陳家主忙道:“就,就用宋、袁、張、林幾家祭天祈運……如何?”
原本還有周巫,可方才李追玦那個态度,陳家主連周字都不敢說出。
李追玦笑,眼底寒芒不減:“四位家住借刀殺人這招,用得頗為生澀,怎麽,他們礙了你們的道?”
“怎會,怎會,抽簽挑選的。”陳家主心裏開始暗罵沈從出的狗屁主意,竟敢讓李追玦當他們的槍,但話已出口,硬着頭皮也要繼續說下去。
“想廟主也不在意這幾個人。”
“呵,”李追玦目光斜到沈從身上,手一探,拽下他壓着衣擺的玉,巴掌大的上好羊脂玉,通體透亮,自然發熱,“玉不錯。”
沈從疼痛中驚住,“廟……”
“是想問我為什麽不會傷到?”李追玦慢條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白玉,“暖玉,道族的東西,我倒是想知道,沈家主如何得來。”
沈從驚出冷汗,顧不得痛,道:“意、意外得來的……”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李追玦居然認識這東西!
“那只僞裝成狗的東西,也是意外?”李追玦眼底更深。
氣氛一沉再沉,沈從心中驚濤駭浪,就快要在李追玦的目光中不打自招的時候,又陡然一松。
“既然沈家主頗有渠道,便多尋些道族女子衣裙、外界話本送來。”
四位家住目瞪口呆:“這……”
什麽意思?
“那活人祭之事……”沈從小心翼翼。
李追玦冷淡垂眼,看不出任何情緒,口吻森森:“既然各位家主提議,自然無可不可,祭便是了。”
沈從驚駭不已,這李追玦是轉性了!?怎麽可能如此順從,他本以為定有一番惡戰,竟這麽同意了?
越想越覺不可思議,忽而觸上李追玦的目光,又覺詭異莫測。
李追玦到底有沒有發現什麽?發現了多少?
沈從百思不得其解,離開山神廟時依舊覺得此事太過順利,他分明露了馬腳,但李追玦竟毫不計較。
從前村子被發現私通道族的家族無一例外都慘死村口,如今……
“別想了,只怕廟主軟香在懷,性情大變了。”
“周家那個女子,啧,稱得上一句天然絕代,我家兒子饞了許久,若不是周巫那野人護得緊,早得手了。”何家主笑道。
“我們家那幾個女子可安排了?沒驚動廟主吧?總得讓他先見了臉,若是直接送他面前,只怕他看也不看便丢出村口了,說不定他見了臉,會被那些女子外貌迷住,其中幾個容貌雖比不上那個佟因,但也是絕色。”
“沒,商議時就從側殿送過去了,只看她們造化了,廟主若看上哪家的,我們也就不怕周家獨占恩寵,遲早有一日趕超我們幾家。”
“……”
佟因見到那些人的時候,正跟小白玩抛東西讓它撿回來的游戲。
小白很會裝傻,她假丢逗它,它分明注意到東西還在她手裏,可還是傻呵呵跑去找。
她老被它逗得發笑。
東西掉在那群人跟前時,她才看見這忽然出現的七個陌生女子,她們裙擺上都挂着一塊一樣制式的玉。
一個個坐在随侍擡起的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瞥她,她們肢體柔得像蛇,歪在椅子上,一幅弱不勝衣,風吹就倒的綿軟。
“瞧,周家的果然還是野人,明明家底不俗,可還是破落戶似的自己在地上走。”
一個容貌豔麗的女子捂嘴輕笑。
佟因:“……”
上來就怼什麽毛病?
“哎呀,別這麽說姐姐,說不定廟主就喜歡這一口,粗俗一點的,我們還要跟姐姐學習呢!”
哄堂大笑。
佟因:“……”
姐姐妹妹的,宮鬥呢?
她一把撈起小白,轉身打算去問問李追玦怎麽回事,那幾個人便趕着随侍來到她跟前攔了路。
“姐姐別走呀,可是嫌棄妹妹們無禮了?”
說着最委屈的話,露着最嘲諷的表情。
佟因懶得看她:“既然要說話,能不能下來?我沒有擡頭跟人說話的習慣。”
幾個人又是一頓笑,也讓随侍們把她們放在地上,變成她們坐着,歪着腦袋看佟因。
佟因嘆口氣,現在像被當成猴子看了。
“你們,怎麽回事?”她問。
“我們是四家族的姑娘,都是來……”說話的女子羞笑,“伺候廟主的。”
“對,我們都是來向姐姐學習的,姐姐是前輩,妹妹們虛心向姐姐學習怎麽攏下廟主的心?”
七人笑作一團,佟因在笑聲中面無表情。
哦,真的是來宮鬥的。
李追玦挺厲害,居然還開後宮……
“不知道廟主喜歡什麽姿勢?我會的不多,想跟姐姐交流交流。”豔麗女子總拿手帕捂嘴,從手帕上斜出一雙眼睛看人,又嬌羞又伶俐。
還很能嘲諷。
佟因幹巴巴地扯嘴角:“你們自己問廟主吧。”
開玩笑,她怎麽知道他喜歡什麽姿勢!
豔麗女子眯眼笑道:“看來姐姐很害羞,挺好玩的,富貴村的女子誰不出入青樓玩玩?姐姐從前不也跟沈沛兒經常出入嗎?都是千年的狐貍,還玩什麽聊齋。”
佟因冷淡下來:“你既然想知道,不如親自問他?畢竟你都千年老狐貍了,他應該喜歡。”
豔麗女子嘴角僵住。
另一個臉龐柔和些的女子轉移話題:“廟主兩百多歲了呢,也不知道還行不行呢。”
佟因震驚:“兩百多歲!?”
雖然會猜到他年紀應該不小,但兩百歲……她能當他重重重重孫了吧!
他居然是個老人家!
七個女子由此展開一系列床上的話題,從上到下從外到內,不堪入耳,佟因沒有跟陌生人聊這麽開放話題的習慣,抱着小白便走。
她本想回房,但走着走着便往主殿方向去了。
路上迎面撞到正往她這邊來的李追玦,一身冷白衣袍,身姿利落,寬肩窄腰身如松,配着清冷氣質,十分出彩。
怎麽就兩百歲了呢!
佟因扼腕嘆息。
“去哪?”他來到她跟前,站定。
“哦,找你,後面來了……”
她正要說那七個女子的事情,話還沒說完,手裏便被他塞了一個東西,有些暖,像現代的暖手寶。
攤開手一看,是一塊極通透漂亮的羊脂玉。
她看看玉,又看看李追玦,有些無語。
“不喜歡?”他凝了眉,“暖玉生熱,你常說廟裏冷,可以随身戴着暖身。”
佟因假笑地指指暖玉,又回頭指指那群女人身上遜色不少,但一樣制式的玉佩:
“廟主大人,您這玉是批發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