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肖閱原本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愛喝酒，喝醉了回家就會打人，他幼年曾被他打得奄奄一息，又被關進地下室裏整整兩天。

自那時開始，肖閱便越來越沉默，會害怕一個人待在狹小的空間裏。

他害怕人靠近，更害怕黑暗。

那會讓他感到窒息。

醫生說他病了，肖閱也知道自己病了，但沒人會關心他，也沒人會管他的死活。

他一直渾渾噩噩的和父親生活了十多年。

他很怕回家，很害怕見到喝醉酒的父親。

可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他感覺自己每天早上都會很累，房間裏也經常會有別人出現過的痕跡。

明明幹淨的鞋子會突然粘上泥巴。

但肖閱沒有在意，然後在某一天，他早上突然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醒來，床頭櫃上面放着一張紙，上面字跡鋒利的寫着各種交代給他的事情。

他知道，他的身體裏還住着另外一個人，他會在每天晚上出現，并侵占他全部的意識。

自那以後，他便搬出了那個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住進了這個房子裏。

他的父親沒有來找過他。

家裏不時會多出一張卡，那個人會寫字條告訴他裏面有錢，每張卡都是同一個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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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有需要自己去取。

肖閱不知道那是誰，他也并不在意。

這對他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

直到他遇到簡岚。

那是第一個會為他撐傘，第一個會笑着與他說話的人。

她的笑容太過溫暖，他感受過一次便再也不想去體會那種獨自一人的冰冷。

他想告訴簡岚，昨晚的那個人不是他。

可他又害怕。

害怕簡岚知道了以後會遠離他。

那個人說了。

簡岚知道後會害怕。

肖閱想，那他還是不要告訴簡岚了。

太陽剛剛冒出了個尖出來，将天空引成一片暖色，有微風緩緩吹過，很是涼爽。

肖閱家距離學校有些遠，肖閱原本起的早，步行過去剛剛好。

但簡岚忘了這一茬，故而起得晚些。

此刻步行過去必定會遲到，公交車上面人群擁擠，肖閱會受不了。

思索再三，簡岚便只好帶着肖閱打了車。

出租車封閉狹小，簡岚起初還和肖閱小聲閑聊着，後來便發現肖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上也不停地冒着虛汗。

他那雙裝滿星星的眸子裏此刻溢滿了恐懼，胸口劇烈的起伏，大口的呼吸着，仿佛喘不過氣來一般。

“肖閱，你怎麽了？”簡岚吓一大跳，連忙去抓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指都在劇烈的顫抖着。

他唇角動了動，似乎是想對她笑，最後卻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司機也發現了不對，透過後視鏡好心的詢問道，“他是不是生病了啊？要不要改道去醫院？醫院離這裏不遠，大概幾分鐘就能到。”

簡岚連忙點頭，急得手心都溢出了汗水。

醫院不讓把車開進去，出租車只能停在路邊上。

簡岚扶着肖閱就往醫院走。

肖閱大口的呼吸了幾口氣，忽然不再走了，“我沒事。”

“你都這樣了，怎麽會沒事呢？”簡岚滿臉不贊同，只當他鬧小孩子脾氣，便柔聲勸道，“乖，咱們就去看看吧，反正來都來了。”

肖閱垂了眸，抿着唇不肯說話。

宛如一個倔強的孩子。

他不知道該怎麽拒絕簡岚，便只能用這種方式。

簡岚打量了一下的面色，見他的臉色逐漸恢複了正常，額頭也沒再冒汗，到底沒忍心勉強他。

想到他剛剛突然發病，又突然好了起來，簡岚瞬間聯想到了出租車。

從坐了出租車之後，肖閱便臉色不對勁，下車之後沒過一會兒又好了。

她猜，肖閱應該是不能待在狹小的空間裏。

而肖閱自己明顯也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

她忍不住帶了幾分怨怪，“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坐出租車，你為什麽不說？”

簡岚自責極了，語氣不免有些重。

肖閱抿緊了唇，他知道簡岚是生氣了，但他一點沒覺得自己有錯。

“因為你想坐。”他的聲音又低又啞。

簡岚頓時如同失了聲一般，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當時她怕遲到，便拉着肖閱去坐出租，當時她也沒想過肖閱不能坐，因此也沒有問過肖閱的意見。

肖閱向來不會拒絕她，更何況自己連問都沒有問他一下，說到底還是她的責任。

簡岚原本就有些自責，這會兒聽他這麽說，心裏更自責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肖閱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明白她為什麽要道歉。

肖閱已經很久沒有發過病了，導致他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這個毛病。

他看簡岚很害怕遲到，便沒有開口，他以為自己能夠忍住的。

“肖閱？”忽然一個清亮的女聲傳來，那語氣裏帶着幾分疑惑，幾分不确定。

兩人同時朝發聲源看去。

一個打扮得體的漂亮女人踩着高跟鞋朝他們走來，她眼裏有着激動，直直的鎖定了肖閱的臉，“是你嗎？肖閱。”

簡岚在旁邊愣了愣。

肖閱則垂下了眸子，沒有開口。

“我是媽媽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肖閱的母親以前隔一段時間會回去看看他，後來便去得少了，但兒子的模樣她不可能會忘。

她伸了手，似是要去摸他的臉，還未來得及觸碰到，便被肖閱大力的甩開了，他的眼裏滿是驚懼之色。

簡岚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肖閱的母親。

根據肖閱所說，他母親是改嫁了的，而且嫁了個有錢人。

看她這身穿着，确實價值不菲。

但肖閱似乎很排斥她的觸碰，簡岚看到他眼裏的恐懼和無助，連忙上前扶住他，安撫般的撫平他的背脊。

大約是她的安撫起到了作用，肖閱逐漸平靜了下來。

肖閱母親的臉上隐隐有些失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簡岚垂眼，看到她将右手往身後藏了藏，手背上隐隐有一條血痕。

想來是肖閱剛剛太過用力，不小心刮到的。

“阿姨您好，我是肖閱的同學。”簡岚沒有拉着肖閱上去，依然站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語氣很是禮貌。

“你好。”肖閱的母親怔了怔，似乎現在才注意到簡岚的存在，“你們今天不上課嗎？為什麽會來這裏？”

“因為我有些不舒服，所以肖閱陪我來醫院看看。”不知出于什麽原因，簡岚并沒有說出實情。

肖閱的母親這才恍然，“那我們可以一起進去，我的…我朋友生病了，就在這家醫院。”她原本是要說別的什麽，看了眼旁邊的肖閱，便轉了個彎改成了朋友。

簡岚笑着拒絕，“不用了，我剛剛已經看完了。”

肖閱的母親垂眸朝她手上掃過，并沒有看到她手上提什麽藥。

不過她并沒有多問，又将目光投向了肖閱。

她見肖閱一直盯着簡岚，手指還抓着簡岚的衣袖，一副依賴的模樣，心裏頓時心酸。

她還想和肖閱多說兩句，又想到他剛剛那般排斥自己的模樣，話到嘴邊最終咽了下去。

只得重新将目光放到簡岚身上，輕聲說道，“肖閱他一直對人都很排斥，以前我回家去看他，他也是寧願自己一個人發呆也不願意理我，如今竟然會願意接納你，這讓我感到很意外，想來他一定很喜歡你。”

簡岚沒應，只是看着她，她知道她後面應該還有別的話要說。

肖閱的母親躊躇了一下，最終開口道，“我想邀請你有時間去我家玩，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簡岚的表情，似乎擔心她會拒絕。

這個表情，讓簡岚一下子便想到肖閱和她說話的時候。

果然是親母子，哪怕相處甚少，有些神态也是如此相似。

肖閱的母親雖然嘴裏說是想邀請她去玩，實則本意卻在肖閱身上，她是希望自己能夠帶肖閱去她家。

簡岚看了肖閱一眼，肖閱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嘴唇一直抿的緊緊的。

“我要上課，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去。”

她既沒完全答應，也沒直接拒絕，算是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這人畢竟是肖閱的母親，簡岚不忍拒絕，但她已經再婚了，再讓肖閱摻和她的家庭，實在不妥。

所以到時候去不去，決定權還是在肖閱身上，她不會強迫他。

但肖閱母親卻仿佛簡岚已經答應了一般，眉眼都舒展了開來，笑着遞了一張名片給她，“你要來的話就打這個上面的電話。”

簡岚點了點頭，将名片收了起來。

她和肖閱回到學校的時候，第一節 課都已經上完了。

兩人同時曠課，又同時出現，由不得人多想，班級的人看他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簡岚并未在意，她拉着肖閱去了胡老師的辦公室，解釋清楚了原因。

胡老師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聽說她是因為生病去了醫院，也沒說什麽，只讓她不要因為一時進步便松懈了學習。

臨走前，胡老師的手機忽然響了響，她接了之後說了兩句話，便将手機遞給了簡岚。

“簡岚，是你媽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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