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常笑結結巴巴地道:“沒,沒什麽……”在燕秦還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的時候,他就見過這位攝政王,那個時候燕于歌就十分年少,卻已經是個手刃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狠辣人物。
他一瞧見攝政王,就會忍不住想起漫天的血色,燕秦在的時候還好些,一單獨和攝政王對上,他這顆心髒就受不了,出于本能的恐懼和對小皇帝的保護,他下意識地隐瞞了事實。
燕于歌看向管家:“誰讓你把亂七八糟的人放進來的。”
常笑固然是皇帝跟前紅人,可攝政王府還用不着畏懼一個太監總管的權勢。
管家看了眼敞開的房門:“陛下來了。”言下之意,是看在小皇帝的份上,才把人放進來。
燕于歌便問:“那他人呢?”
管家沒敢吭聲,默默地把視線投向敞開着的房門。
得,不用多說,燕于歌也知道這房門誰打開的。
他仗着腿長,三兩步走到門前,常笑下意識地後退兩步,惦記着自家主子安慰,又伸長脖子往裏偷看。
“砰”的一聲,房門猝不及防地關上,把他的鼻子都撞紅了。脆弱的鼻梁傳來一陣酸痛感,害得常笑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一旁的管家甚是關心地問了句:“常公公,你沒事吧?”
常笑用錦帕擦掉那兩滴痛出來的眼淚,又摸了摸鼻子,還好,沒流血,也沒撞歪。
鼻子沒事,陛下可還有事呢。他苦大仇深地盯着木門,試圖透過門看清裏面的情況。
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會被攝政王怎麽樣,早知道會這樣,無論如何他也會攔着小皇帝吃那些帶酒的東西,或者是冒着被責罰的風險,也要堅持把小皇帝帶回宮裏去,而不是縱容着主子來攝政王府上借宿。
躺在床上的燕秦睡得正舒服呢,可不知道外頭有個常笑正為他提心吊膽擔驚受怕。而燕于歌進了房間之後,第一時間并沒有發現小皇帝的存在。
原本他以為小皇帝進來,是想要偷偷翻找他的罪證,他先是環視四周,每一樣都留在遠處,和他離開房間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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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翻看了窗戶,每一扇都關的好好的,插銷也沒有動過的痕跡。難道他是領悟錯了管家的意思,其實小皇帝開了門就跑了?
燕于歌眉頭緊鎖,打算細細檢查哪些東西被人動過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
房間裏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只是另外一個聲音非常的輕淺,像是有意屏息。很明顯,人還在這個房間裏,只是沒有好好在椅子上坐着,而是故意藏起來了。
本以為小皇帝藏在衣櫃這種隐秘處,結果等他大踏步跨過屏風,打算抓個先行,卻發現他根本沒有必要大張旗鼓。
房間裏什麽地方都沒有動,只有唯一的床前頭多了雙藏青色的厚實棉靴,被脫下來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在床頭。
除此之外,他早上出去的時候疊好的比豆腐塊還整齊的被子也散開來了,中間拱起一個小山包大小的弧度。
燕于歌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怒氣值蹭蹭蹭地往上漲,等到達到臨界值的時候,他一個箭步上前,就把被子給掀起來了。
可能是教習嬷嬷教得好,小皇帝的睡姿很是優雅規矩,雙手交握放在小腹上。
但燕于歌完全不會注意到這一些,他腦海中只充斥着一個念頭:他的房間進來旁人了,床也被人睡了,幹幹淨淨的枕頭也被人玷污了。
他老婆都沒有睡過這張床,居然就讓連洗漱都未曾的髒兮兮的小皇帝給睡了!雖然他沒有老婆,也攔不住攝政王出離的憤怒。
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小皇帝睡得沉得很,這麽大的動靜都沒醒過來,只是因為蓋着的被子沒了,有點冷,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扯回自己的被子,剛好夠到了被角,就使勁地往裏扯。
別看他現在還沒長個,瘦瘦小小的一只,力氣卻是不小的,更何況燕于歌正顧着生氣,沒有用多大力氣在被子上,很輕易就被小皇帝得手了。
一拉一卷,睡夢中的燕秦把自己裹成了一只春卷,這下子誰都搶不走他的被子了溫暖重新回到了身邊,燕秦幸福地吧砸了兩下嘴。
若非燕秦眼睛始未曾睜開,呼吸也仍然保持平穩,燕于歌幾乎要以為對方壓根在裝睡。
但甭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先前燕于歌還只是被人冒犯了領地的憤怒,臉上看起來還是十分沉靜冷漠的,這會他表情都繃不住了,吼皇帝的聲音都有些氣急敗壞:“燕盆子!”
是了,因着大燕皇室子嗣單薄,好些皇子活不到周歲便因病沒了性命,因而有個慣例,皇子生下來,都要像民間那樣,給孩子取個賤名做小名。
死在燕秦前頭的太子就有個小名叫小莠,就是路邊随處可見的狗尾巴草。燕秦出生那會不大受重視,皇帝也沒有認真想,剛好接生的宮人不小心把裝水的金盆落到地上,他就靈機一動給孩子取了個小名叫盆子,寓意就是小皇子像盆子一樣皮實。
當然這個小名只有當時的皇帝皇後會叫,如今知道當今天子有這麽個小名的人都不多了,更別提用這種包含怒意的語氣喊他。
燕秦本來做夢做得好好的,結果突然就從暖融融的地方變成了冰天雪地的世界,好不容易把熱源搶回來,結果畫面一轉,又到了陰嗖嗖的皇陵,他那死了半年多的皇帝老爹撬開棺椁爬出來,指着他腦袋罵他,還喊了那個許多年未曾聽到的小名。
盡管死了三世,燕秦還是很怕鬼怪這種生物,他一個激靈,就直挺挺坐起來,口中喊了句:“父皇,兒臣知錯了!”
便喊,他還睜開眼來,定睛一看,原來喊自己的不是死鬼老爹,而是攝政王。”
還好還好,攝政王是活人,他被吓到的小心髒得到安撫,還處在沒有完全清醒的狀态,美滋滋地又重新睡了過去。
燕盆子眼睛一睜一閉,一句父皇喊得差點沒把某攝政王怄得一口淩霄血吐出來。
便是再好的風度和修養,也經不起這般捉弄。即便燕秦是無意識的,燕于歌還是決定把小皇帝撈起來,扔到外頭去自生自滅。至于今兒個對方睡過的被子,等人走了就燒了,床也劈了當柴火燒。
他早就該這麽做了,不該對小皇帝心慈手軟的。攝政王這麽冷漠地想着,表情恢複了進來時的冷靜。
因為不打算叫外人進來,燕于歌猿臂一撈,就把皇帝牌春卷撈了起來,他也沒想着什麽憐香惜玉,就把人當成麻袋一樣扛在身上。
身體陡然失重,又是這麽個不舒服的姿勢,燕秦自然不可能還睡得着。可因着他沒有睡多久,身體裏的那點酒勁還沒消散,半夢半醒地,就會說些平日裏不敢說的話。
睜開眼的時候,他的腦袋就磕在攝政王寬厚的肩膀上,擡起頭就可以蹭到攝政王那張放大了的俊臉:“燕于歌,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厭你。”
把人扛起來的時候,燕于歌就嗅到了皇帝身上淡淡的酒意,也是,平日裏小皇帝在他面前忍氣吞聲,便是作威作福,那也是在試探他的底線,哪能像現在這樣大膽。
他側過臉,可以看清楚小皇帝眼睛雖然睜着,但是神色朦胧,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
燕于歌頓住了步伐:“本王也很讨厭你。”
他讨厭小孩子,也讨厭蠢貨,燕秦雖然算不得很蠢,但也不算太聰明,至少比起前太子來說,要遜色得多。
被讨厭的燕秦委屈巴巴:“你憑什麽讨厭我啊,他們都說天子至高無上,攝政王卻處處壓我一頭。你要真想要這個皇位,當初拿去就好了,幹嘛要當這個攝政王。”
這話說出了燕秦三世以來的真實心聲,因着母親身份低微且早逝,燕秦從來沒有肖想過皇帝那個位置。他本來就指望着成年後出了宮,然後舒舒服服的做個安樂王爺,結果天知道,皇兄們搶破了頭,皇位卻落到他的身上。
又不是他害死前頭兩個皇兄的,這皇位也不是他要的,攝政王既然這麽厲害,幹嘛非得推他這個皇帝上去,害得他坐這個位置坐得膽戰心驚,整天要擔心攝政王謀反。
這個問題一時間把燕于歌問倒了,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我沒有想要搶你的皇位,當這個攝政王,也許只是因為無聊吧。”
他這話半點沒摻水,從小到大,他想要得到的東西都太輕易,野心要比平常人就要淡許多。
會應下老皇帝做這個攝政王,一是為了被皇帝忌憚的燕家,而是因為身份夠高,處理一些事情會方便的多。而那個人人都惦記的皇位,他還真不屑去搶。
至于他不放權讓皇帝覺得壓抑了,不好意思啊,這是他的行事習慣,改不了,小皇帝不舒服了,那也得給他憋着。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得到小皇帝的回音。燕秦實在太困了,說完話,在姿勢這麽難受的情況下,頭一點一點的,靠在攝政王的肩膀上又睡了過去。
但攝政王他不知道啊,出乎好奇,他就下意識地一轉頭,結果這一側臉,嘴對嘴就給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