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老臣有罪,這一切是老臣糊塗,是老臣一個人的罪過。”在看清楚那卷宗的內容和上面的署名後,蕭遠當即做了決斷,向皇帝跪下了示弱。

雖然不知道皇帝到底為何會知曉那個寒門子弟的事,但此事得益的人是蕭寒山,他便是想把事情撇幹淨都不行。橫豎他是一把老骨頭了,蕭寒山還年輕,他不能把整個蕭家都牽扯下來。

燕秦坐在高臺上,面無表情地俯視着跪俯在金銮殿上的蕭遠。

蕭遠是三朝元老,不到四十,便坐上蕭家家主之位,待到先皇立後,皇後的嫡子被立為太子,蕭家的榮光再上一層樓。

三年前,蕭遠還是太子的外祖父,也是太子太傅。先太子死的那年,蕭遠一日便兩鬓蒼白。

但過去了這兩年,他已經從外孫的死中恢複過來,平日裏神采奕奕的樣子教人幾乎要忘記他已經是古稀高齡。

可此時此刻,他跪在那裏,一向威嚴的身軀佝偻萬分,讓人恍然驚覺,昔日的太子太傅是真的老了,早已風采不再,再也承受不住太大的風吹雨打。

蕭遠的示弱,若是落在先皇眼裏,想必會多有憐惜。但不管是第一世,第二世或者是第三世,燕秦都不可能因為對方蒼老的面容生出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憐惜。

年輕的天子唇角上翹,看起來像是在笑,可毫無溫度的語氣彰顯了他對蕭遠的殘酷:“哦,蕭愛卿倒是說說看,你何罪之有?”

“此次會試,臣本以為長孫蕭寒山能博得頭名,然而等拆開卷宗,卻發現,此次的頭名是一屆寒門子弟,寒山他從未輸過,臣實在不忿,故而臣擅做主張,望陛下查明。”

蕭遠教導過無數子弟,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其中好些已是這金銮殿上的官員。這當中也有寒門子弟,在聽到蕭遠認下這個罪名的時候,他們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老師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罪臣命人抄錄了考生獨孤柳的策論,将文章的名字改成了孫兒蕭寒山,又放火燒了文淵閣,以期銷毀證據。”蕭遠擡起頭來,将自己作案的手法一一道來。

“哦,這麽說,昨兒個文淵閣走水,也是因你之故?”燕秦順着他的話茬問。

蕭遠閉了閉眼,承認道:“是罪臣一人的過錯。”

“可是最後得益的人是蕭寒山,怎麽就成了蕭太傅一個的過錯了?”天子連愛卿這個詞都不肯用了,可見怒極。

“此事,蕭寒山确實不知情,他甚至阻攔沉做出這件事,可是臣踏出第一步的時候便知道收不回,陛下明鑒,罪臣的孫兒放榜後便被罪臣軟禁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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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事實是不是如蕭遠所說,他這都是要鐵了心的把蕭家和蕭寒山摘出去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小皇帝沒忍住爆了一句粗口:“放屁!”

“蕭遠,孤喊你一句愛卿,是敬你是兄長太傅,你還真把孤當傻子糊弄了!你是不是還小說,你一個人未蔔先知,知道了此次的會試的魁首是獨孤柳,然後拖着你這年逾古稀的身軀,神不知鬼不覺的盜取了空白的卷宗,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入文淵閣的?”

他是十五,不是五歲,真當他什麽都不能,兩三句就能糊弄過去。

“罪臣……”

“好了,孤不想再聽你辯解,來人,把蕭遠押下去。”

早就侯在殿外的侍衛把蕭遠從地上扶起來:“蕭大人,得罪了。”

“管樂,胡利。”燕秦點了兩個大理寺官員的名字。

“臣在。”被欽點的兩人異口同聲地應道,相繼站了出來。

“此次的舞弊之案,由你們負責,若是兩個月後,還不能給孤一個滿意的結果,你們這大理寺卿,也休要做了。”

殿試還要一個月之後,到時候獨孤柳才能正式地進入朝堂,他還不想過早把對方暴露出來,暫時就不讓他做這個特例了。

燕秦掃視了群臣一周:“罪臣蕭遠罔顧國法,徇私舞弊,差點毀了國之棟梁,更是死不悔改,孤削去他的爵位,念蕭遠對大燕有功,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逃,杖責三十,革職查辦。”

說完了對蕭遠的處置,燕秦又接着說其他的人:“此事因蕭寒山而起,蕭家寒山與蕭遠同罪,貶為庶民,終身不得入仕。此次參與會試的所有考官,一律革職,待大理寺查辦,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科舉舞弊,龍顏大怒,而一旁的攝政王從頭到尾保持安靜,俨然是默許了小皇帝的做法。蕭遠都已經認了罪,哪有人還敢有意義。

沒有犯事的不吭聲,被牽連進去的,均是跪下來:“罪臣謝陛下恩典。”

天子的罰,他們也得當恩典受着。

發生了此等大事,也沒有什麽大臣有心思說些雞毛蒜皮的事,處理完了這件事,燕秦便宣布了退朝。

待到朝臣散去,燕秦還坐在金銮殿上,摁壓了一番額上的穴位。發怒也是需要力氣的,他用這小身板吼了一番,感覺嗓子都有些沙啞。

還是攝政王好,不需要他這麽用力,只消笑一笑,底下的朝臣便抖得和什麽似的。

燕秦沒走,攝政王也留得晚了一些,待到金銮殿上只剩下他們兩個,和侍候皇帝宮人,燕于歌才出聲說:“開心嗎?”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孤自然開心,若是皇叔肯還政與孤,孤就更開心。”

還政這種事情,他也就是私底下和攝政王說說,若是在早朝上提,那便是要半晌定的事情,若是被攝政王拒了,他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威嚴就成了白做工,燕秦暫時還不敢冒這個險。

攝政王沒接他這個話茬,右手富有節奏地敲了椅子的把手三下,又道:“臣應允陛下的事情,都做到了。陛下應允臣的,不知何時能夠兌現?”

“哈哈哈。”燕秦幹笑兩聲,插科打诨過去,“孤知道,攝政王心系江山社稷。孤覺着吧,那南國先生也不是有意冒犯你,不然,王叔大人有大量,就把他當個屁給放了?”

燕于歌突然就有幾分不悅:“陛下這些粗話,是同誰學的?”

一個皇帝,把這種不雅之詞整日挂在嘴上,實在是不像話。

诶,這也算是粗話嘛,他小時候路過冷宮,從那些瘋婆子口中聽過的污穢之言多了去了,他沉默了一小會,憋出來一句:“那王叔,就把他當做一個特別的芳香放了?”

其實南國先生倒也沒有多重要,只是他勉勉強強也算是自己這一世招攬來的第一個人,都沒有發光發熱,就被他交出去。一個帝王,連自己的人都保不住,那其他人的還如何相信他能夠帶給他們富貴榮華。

出于這樣的考量,燕秦并不想把人給燕于歌,至于他先前答應了攝政王的事,又沒有人說做皇帝的就一定不能賴賬。

像他那父皇,當年對多少宮妃說過只恩寵她一個的,結果瞧見了嬌嫩的鮮花,轉頭就把舊人給忘了。

“本王沒想拿他怎麽樣。”《水利工事》也算是他的入門書了,若不是因為看了這本書,又接連着遭遇了幾個意外,他也不會開竅,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燕秦小聲哔哔:“可先前王叔教人套了他麻袋把他打了一頓,還把孤的話本都給搶了。”

燕秦不記仇,因為一般他當場都把仇給報了,可攝政王這結的仇,他暫時還報不了。

想到南國先生的事情,燕秦道:“王叔奪了我的話本,我便親自讓他來給孤寫了,孤就這麽點小愛好,難道王叔還忍心剝奪,孤可以保證,以後他寫的每個話本裏,都不會出現任何映射攝政王的角色。”

他這話可沒有說謊,等過些時候,他掏私房錢開的書坊就要開業了,書坊裏可不能只有一個寫話本的,南國先生不能親自寫,可以指導旁人寫嘛。

燕于歌略微低下頭來,和小皇帝對視:“臣當然忍心。”

哪有攝政王這樣的,他這是犯規!

“那這樣吧,孤同你打一個賭,若是賭贏了,王叔便不再管孤這麽個愛好。”

“陛下想賭什麽?”

“王叔的表弟,就是上次千金閣裏被王兄抓的那個,他的妻子有了身孕,對吧。”

這個消息是上次燕秦在攝政王府邸的時候,李家派人來給攝政王報喜的。

“所以呢?”

“報信中說,王叔即将有有個和孤差不多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侄子,對吧。”

攝政王接着說:“然後呢?”

“孤要和王叔賭,那不是個侄子,而是侄女。一個王叔十有八九會贏的賭,你賭不賭。”

“本王還以為陛下要說,想和臣賭,臣的表侄沒有陛下聰明伶俐活潑可愛。”

“咳咳!”燕秦很是用力咳嗽了兩聲,“就賭這個,王叔敢不敢賭。”

“陛下既然這麽想輸,臣定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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