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趙德建,我問你,真的都準備好了?”毫無星光的夜晚,夜色如濃墨般掩蓋住了一切。罪惡在晦闇中悄然滋長。

“回殿下,是的。九月初九,微臣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請殿下放心。”

“好。若是事成,你便是首功之臣。本王重重有賞。”

“謝殿下厚愛,微臣定會全力以赴。”

“好,沒其他事,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還請殿下三思啊。”

“本王心意已決。兩年之期,本王實在等不得。何況,京畿營二十萬兵馬,我已經全盤掌握。”

“殿下,趙德建是否可信。”

“請老師放心,趙建德是我外祖的門生,我外祖親筆書信于我保薦他,何況他在京畿營做統領做了一十三年。辦事絕無纰漏。”

“母妃,一切已準備就緒。”

“我兒,你..當真要這麽做麽。”

“母妃,兒臣,兒臣也是迫不得已啊。一年我還等的,兩年,兩年到時候皇位就要便宜了那個賤人的兒子了。到時候,母妃你也再無立足之地啊。若是兒臣得手,不,兒臣一定會得手,屆時您就是皇太後啊。”

“可是..可是…”

“母後,沒什麽可是,當日還請您細心挑選好當日景陽宮內值守的太監宮女,務必都要是我們的人。”

“哎…知道了。”

九月初九,重陽之日,瑞王攜京畿營一萬兵衆發動景陽宮政變,逼泰安帝禪位。時泰安帝正于景陽宮內納涼,端妃陪同在側。見此變故,泰安帝痰堵了胸,一時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宮內混亂不堪,太監總管鄧全趁亂逃出,通知寧王。

寧王連同三朝元老嚴正,及時趕至。時寧王以西南大将軍之餘威策反京畿營一衆,在宮外形成包圍圈,圍困瑞王。瑞王見狀,心生歹意,欲趁亂撲殺泰安帝及寧王。寧王不顧自身安危,以身為帝擋下致命一劍。瑞王見大勢已去,未及哀嘆,為京畿營副統領一箭射殺。端妃見愛兒身殒,承受不住打擊,得了失心瘋。這場狗急跳牆的鬧劇就這麽畫下了休止符。

泰安帝自此一病不起。彌留之際,下了兩道聖旨。一為處死瑞王,廢了端妃之旨意。二為立儲之诏書,立寧王為太子,于十月初十迎娶當朝大學士柳元之女柳菱為太子妃。

朝中曾謠傳,陛下年少時曾迷戀一位戲子,因皇太後阻撓,未曾迎到宮裏。始終心心念念,故拜托曾為自己侍讀的柳元代為照顧。柳元而後連連得擢,終官至大學士。柳元一生不曾納妾,只育有一女,據傳此女盡得柳夫人之美貌。

十月初十,正是沈雲的二十歲生日。去年的生日,他把自己給了璟澤,兩人許了秦晉之好。今年的生辰,他就要看着自己心愛之人迎娶別人。那帶冠之約,仿佛仍在耳邊,卻已久遠的失了顏色,随風而逝,化為齑粉。

沈雲在吏部逗鹦鹉時,聽到了這個驚天消息。渾渾噩噩間,他只聽到迎娶大學士之女為妃,後面旁人說了什麽,他都聽不清了。他腦子裏只有一件事——璟澤要娶親了。

似乎還是前不久,他們巫山雲雨,彼此發了誓。他不記得是如何走出吏部的,像被抽了魂魄,沒了思考能力,雙腿不聽使喚。他走走停停,失了力氣就蹲在牆角。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他茫然的擡頭望着天,雨水順着他的臉流了下去。忽而,伴随着幾聲的雷鳴,雨勢加大,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他也感知不到。

初秋的雨裹着陣陣的秋寒下了下來,他仰着頭分辨不出那是雨水還是淚水滴下來。雨水沖淡了他的空白,似乎這樣淋着雨,就不用再想什麽,真是痛快極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的尚書府,等他有意識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蒼竹候在身邊。

“少爺,你醒了。”

“恩。”沈雲睜開眼看着床頂,雙目無神。

“少爺,你餓不餓?”

沈雲搖了搖頭,一句話都不說。

“少爺,太子殿下和嚴太醫昨天來過了。”

太子殿下,是啊,是太子殿下了。沈雲猛地咳了一陣,喉間陣陣的血腥氣泛上來,生生的嘔出了幾大口血。

“少爺,你沒事吧,我去叫個大夫。”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沈雲的嗓子十分沙啞。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又是寒熱,又是寒熱。發不完的寒熱,這破落的身體,太沒用。這樣想着,突然忍不住就哭了出來。他看着落在床上的一滴滴淚,暈了開來,自嘲般的笑了笑。醫家最懂養生之道。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的大夫,天下大概也只他一位吧。

很早以前,他就懂得,這一生他本來應該守着這段不倫的感情默默地陪着璟澤。璟澤的身份,注定會有一位家世清白明媒正娶的王妃。可是,當他與璟澤互通心意後,他貪心了,他想要和璟澤相守。

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癡心妄想。

沈雲知道璟澤定會來找他,前幾日他昏迷正好免了見面的尴尬。見了又能說什麽呢,聖旨已下,任何都是徒勞,還不如就這樣不見。

醒後第二日的早朝,他強撐着去了。他的臉色比他拿着的笏板還要白上幾分。他一心想逃避,便想辦法讓自己忙碌起來。帝座無人,太子垂政。他踩準了時間進殿。平日裏習以為常的朝觐,變得如此漫長而痛苦。下了朝,他匆匆離開,自有朝臣會擋住新晉太子的去路說話。

一連十幾日,他都是這樣。還有十日就是璟澤的大婚之期,他就想這麽靜靜的躲着。他知道璟澤會去尚書府找他,他就躲在吏部,躲在怡紅樓,躲在靜王府。以往,璟澤要知道沈雲的蹤跡很容易,可是這一次沈雲有心要避開,璟澤無跡可尋。

查了十幾日,璟澤終于查到沈雲在靜王府。

“太子殿下,靜王有令,誰都不能進去。”王府護衛總管畢風盡職的攔住了璟澤。

“放開,就憑你也能攔住我。”璟澤此刻已臨界爆發,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請太子殿下恕罪,這是卑職職責所在。”

兩人交手,畢風在璟澤手下只走過了八招。

璟澤雙目赤紅,眼膜裏血絲盤結。他搶了進去,畢風只得跟在身後。

進了屋,終是見着了半月不見的沈雲。沈雲背對着他坐着,璟清則坐在側門旁的窗前。

“殿下恕罪,卑職沒能攔住太子殿下。”

“你下去吧,六哥的武功遠在你之上。”

“雲兒,跟我回去,我有話要對你說。”璟澤煩躁的對着沈雲說道。

“可我沒話對你說。”沈雲平靜的回道。

“你....”璟澤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哦,忘了,還沒恭喜殿下。”

“雲兒,你非要這樣和我說話麽?”

“我..是哪樣。太子殿下請放心,你大婚當日的喜酒,我一定來喝的。這段時間,微臣忙于部務,□□無暇。就請殿下放過微臣。”

璟清見到沈雲情緒激動,眼眶發紅。他想推着輪椅過去,可又擔心會刺激到璟澤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于是,三人就這樣僵持着。

過了會,沈雲見璟澤還不離開,心生退意。“璟清,我先走了。今日之事,實為抱歉。” 說完,徑直朝璟清身後的側門走了出去。

璟澤見沈雲要走,三步并成兩步,追了上去,璟清推了一把輪椅攔住了璟澤。

“六哥,何苦呢?你追上他要和他說什麽?”

“我...”

“這段時間,子逸躲着你,怕你為難。這你難道感受不到麽?父皇的旨意已下,你能奈何?”

“我…”

這麽兩句話過後,璟澤又失去了沈雲的蹤跡。

璟清這幾日都陪着沈雲,看着沈雲失魂落魄,沉默寡言,他終于知道沈雲心上的人是誰。他早該猜到的。沈雲這樣清遠的性子,怎麽肯在污糟的朝廷裏立身。他那麽懂茶,那麽懂樂,那麽通透,他一定是為了誰。是為了這個人,才讓他心甘情願在官海裏沉淪。而這個人,是他的六哥。

生在皇家,凡事都不由己。這段無妄的愛戀,如同他對沈雲的情感一樣。他不知該說些什麽,不知能做些什麽,只能安靜地陪着他,看着他…愛着他。

十月初十很快也就到了。太子大婚,舉朝慶賀。沈雲見到璟澤的時候,璟澤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喜袍,紅的刺目。他跟在其他五位尚書之後,始終低着頭,一言不發。

儲君大喜,熱鬧非凡。舉朝上下,皆來祝福。熱鬧的喜堂裏,祝福之語此起彼伏。祝太子殿下早生貴子,祝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百年好合…他的心冷的刺骨。在這樣的熱鬧裏,他的咳喘聲是那麽微弱,幾不可聞。一桌的同僚,熱鬧地談論着些什麽,他聽不到。他從懷裏摸出布巾,淡然地擦去了手裏咳出來的血。

作者有話要說:

遠目,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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