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寂寞
如果時間是快樂的,那麽它就流逝的尤其快,這一年的立夏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逼近了憐冬和商望潮,立夏前兩天,商望潮接到寧霧的電話。
老板要收回自己的貓兒了。
“真的不能再商量了嗎?如果可以續約的話,多少錢我都願意。”
商望潮坐在幹淨得看不見的玻璃窗前,凝神與寧霧說話。她的膝上有一只慵懶地曬着太陽的白貓,而她的一只手則輕輕覆在貓兒的脊背上,那手掌光潔白潤、貓兒也白生生的,像一片白雪落在了另一片白雪上。她今日穿了件絲滑的黑色袍服,暗繡的雲紋在陽光下顯得精致而美麗,憐冬原本正打着瞌睡,卻在她同寧霧說話時清醒過來,仰頭看着她。
女人的神情有點凝重,近日以來,商望潮已然不像從前那般幽靜內斂,臉上時常挂着笑意,憐冬一開始是很有些不習慣的,但後面卻漸漸覺得,笑起來的商望潮更讓人喜歡。但現在,商望潮不笑了,眉頭也輕輕蹙着,似乎正被什麽困擾着。
憐冬心想:“她是因為我,才這樣子的,她舍不得我。”
商望潮,舍不得她。
因為舍不得,所以商望潮跟寧霧拉鋸戰般從悠閑的午後聊到了夕陽西下,憐冬一直知道商望潮很有耐心,卻仍然被她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執着震驚了下,于是又有點得意,尾巴也搖晃起來。
看,商望潮那麽舍不得她呢。
她真是只成功的貓貓!
跟商望潮談了一下午,寧霧很是疲憊,猛喝一大口水。她也沒想到商望潮養憐冬幾個月能養出這麽深厚的感情,這是連金山銀山都要搬來換貓的節奏呀,該說憐冬不愧是招財貓嗎?這也太值錢了,在商望潮開出的天價籌碼下,寧霧險些就扛不住把憐冬“賣了”,奈何姜洛在旁邊緊張地狠掐她的手:“你不要答應她啊。”
明天是春天的最後一天,到了夜晚,憐冬就要變人了。那麽重要的日子,姜洛已經盼了三個月了,就等接她家小貓回去,這不,今天跑來寧霧的店裏,表面上,跟商望潮說話的人是寧霧,但實際上,寧霧傳達的都是姜洛的意思。
晉春遲也來了,坐在一旁靜靜聽着,神情淡淡,看不出什麽,只在商望潮把籌碼加到堪比她們當初懸賞尋找大女兒時,微笑了一下。
姜洛一看她的笑,就覺得不對,嗔了她一眼:“不許。”
晉春遲笑意漸深:“什麽不許?”
姜洛冷哼一聲:“就是不許。”
她對自家龍龍吝啬的本性早就看透了,此時便微惱,如果不是在寧霧店裏,肯定就撲上去咬人了。不過,她可是誤會晉春遲了,晉春遲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悄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只是在想,憐冬也遇到一個願意為她付出這麽多的人了。”
姜洛一怔,漸漸地,眼睛有點發紅,晉春遲溫柔地摸着她的發絲:“雖然說,感情不能單純地去用金錢衡量,但如果一個人肯為憐冬付出這麽多,那麽至少,也有幾分感情在裏面吧。”
姜洛偏心自家貓貓:“憐冬惹人喜歡嘛。”
或許不止于此。
晉春遲意味深長地望向商望潮公寓的方向。
她自己也是個強大的傳說生物,以她來看,無論是巨龍還是鲲鵬,若是不喜歡一個人,是不肯為那人付出哪怕一丁點兒的東西的。那只鲲鵬,為了憐冬而拿出了這許多的東西,是真的太富有,還是真的太喜歡呢?
有趣。
就連鲲鵬,也會動情嗎?晉春遲倒不是覺得這“情”便是愛情,畢竟那天晚上她已經看出來,鲲鵬不知道她家憐冬是獸人,只是在養貓兒而已,但,就是這樣,才更耐人尋味不是嗎?
鲲鵬,也真是很寂寞的生物啊,比她從前還要寂寞。
寧霧最終還是咬緊了口風不肯松開,待到商望潮失望地挂了電話,寧霧便幽怨地看向一旁一直“貓貓凝視”地盯着她的姜洛:“好了,明天她就把憐冬送回來。”
姜洛彎了彎眼眸,在她一側,晉春遲淡笑着颔首:“那我們明天再來。”
交涉失敗,商望潮看着膝蓋上的貓貓,陷入了沉思。寧老板不肯再把憐冬給她養了,所以,要像電話裏說的那樣,按時把憐冬還回去嗎?
光是這樣想一想,商望潮心中便有一股拉扯感,她的眉頭越皺越緊,憐冬知道她沒談妥,見她這樣子,便頂起個小腦袋在她身上蹭來蹭去:“喵~”
不要難過了啦。
好貓貓。雖然憐冬很努力了,然而商望潮并沒有被安慰到,她望着憐冬,幽幽地道:“憐冬,你想離開嗎?”
始料未及的發問,憐冬懵了懵,嗅着香香的氣息,雖然不舍,然而還是在女人的凝視中點了點頭。
她該走了,再不走,明天晚上一過十二點,她就藏不住了。
就像灰姑娘,十二點一過,華麗的馬車便會變回南瓜,馬夫變回老鼠,就連夢幻的水晶鞋也不能留下。
憐冬低着頭,想啊想,如果她是灰姑娘,那難道商望潮是王子嗎?不,就算是,也應該是公主吧?那種不食人間煙火、随随便便一擲千金的公主。可是灰姑娘和公主?好吧,就算灰姑娘可以和公主在一起,她和商望潮,也不會在一起呀。
商望潮只是把她當做一只普通的小貓咪罷了,她喜歡的是貓兒,又不是喜歡完完全全的她。
出現這種聯想,憐冬覺得怪怪地,她只是想了想商望潮會不會喜歡她,卻下意識地避開了,她是不是喜歡商望潮。憐冬正為腦子裏的奇思妙想而糾結,便沒有看到,當她點頭的那一瞬間,女人的眸光忽然黯淡了下來,看着,竟有幾分落寞。
商望潮其實是知道為什麽憐冬堅持要走的,明天就是春末,憐冬藏不住了吧?可是,憐冬寧願離開她,也不願意讓她知道真相。
小貓無意間,紮魚魚的心了。
商望潮:“養不熟的貓兒。”
這是氣話,憐冬聽了,心髒也疼了一下,仰起腦袋,難過地看着她,兩人對視片刻,商望潮別開頭:“罷了。”
這一聲,如同嘆息。
被商望潮那句“養不熟”刺激到,憐冬不肯再呆在商望潮膝蓋上了,可商望潮仿佛也不太願意接近她,在她跳下去時,并未阻止她,只是坐在那裏,靜靜看着窗外的夕陽。憐冬原本是要跑開的,見到這一幕,卻遲疑了。
商望潮的這個樣子,就像曾經她跟商望潮出門時,商望潮望着街道找人的樣子一樣,那麽的孤單寂寞。
喵。
躊躇片刻,小白貓又晃晃悠悠地跑了回來,奮力朝商望潮身上一跳,跳進女人懷裏,商望潮一時沒反應過來,低着頭默默看着她,而憐冬好像絲毫芥蒂都沒有,又抱着她亂蹭,一邊蹭,一邊發出軟軟的叫聲,似乎在勾引商望潮rua她。
“rua我rua我,給你rua!”
只要,你別再露出這麽寂寞的模樣。
商望潮最終還是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又是一聲幽幽的嘆息:“你呀。”
憐冬歪着頭,被她揉着,一臉懵懂。
夜幕落下,黑暗漸深,時針指過十二點,憐冬聽着那清脆的敲擊聲,忽然想到,只剩下二十四個小時了。
不,如果明天商望潮就送她回寧霧阿姨那裏的話,就根本也沒有二十四個小時了。
時間好像愈發迫人,憐冬這只沒心沒肺的小貓貓,也終于嘗到了別離的滋味,這天晚上,她早早地拉着商望潮上了床,商望潮以為她困了,卻見她精神的很,一直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後面幹脆趴到她鎖骨上,小爪爪辛苦地環住她的脖子,嗅一嗅、又蹭一蹭。
又嗅又蹭。
憐冬貓貓小小一只的,渾身覆着雪白的毛,觸感是茸茸的,偏生毛發又細又軟,蹭得商望潮脖子發癢、心口也一陣陣地發癢。
憐冬表現得這般依戀,商望潮便也明白了,原來她也舍不得自己,但是......
商望潮靜靜躺在床上,清美幽深的眼眸半阖着,撫摸着身上的貓兒,她的眉頭蹙起,似乎正被什麽困擾着,後面,輕輕地說了句:“既然這麽舍不得我,為什麽又要離開呢?”
是呀,為什麽又要離開呢?
憐冬正蹭得興起,一晚上都不想睡覺,想抓緊時間多吸幾口商望潮的,聞言,腦袋一歪看向她,像是不解,之後卻忽然陷入低落的情緒,抱着商望潮不動了。
不動,就不用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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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啾啾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