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說服
從溧陽城危局, 到北疆戰場,蒼翊離開頤都的數月間所經歷的事, 事無巨細, 他都一一說與太後聽, 雖然描述的雲淡風輕,可在太後眼裏, 他此行沒有一刻不是險象環生。
“……那北疆王城雖然不如我離洛都城恢宏壯觀, 但城中百姓自釀的奶酒是真的不錯,酒性不烈,我差人送了幾壇回來, 母後可嘗過了?”
太後輕輕搖頭:“哀家不喜歡那些辛辣的東西。”
其實是酒就那麽幾壇, 她不舍得入口。
墨言姑姑微笑,并不說破。
蒼翊與墨言姑姑對視一眼, 也是心照不宣。
端起桌上清茶,他抿了一口,擡眼見太後正看着他欲言又止,便猜到她想說什麽,無奈道:“母後可是想問他的事?”
太後一怔, 倒更是不好開口了。
遲疑了良久,她終是嘆了一聲道:“哀家知你對他用心, 可那人畢竟是男兒身,你若實在不肯另娶,便納一房妾室,留個後便可……”
“母後。”蒼翊輕聲打斷她。
太後不語, 等着他的回答,又或是試探他的态度。
不料蒼翊卻笑了笑道:“您相信前世今生嗎?”
“……”
直到午後未時末,蒼翊才從栖鸾殿中出來。
他今日告訴太後的事,沒有說與任何人聽,不論信與不信,太後今後也一定不會再逼他。
或許太後一開始就沒想過能說服他,只是懷着僥幸,勉強一提罷了。
Advertisement
能為一個人舍棄所有權勢榮華,為他不顧一切的以身涉險,又怎麽可能會為了後嗣而負了他?
知子莫若母,反之同理。
蒼翊執意同一男子厮守,他自然清楚太後在擔憂什麽。
皇室本就子嗣不多,雖有太子重歸朝堂,可其他幾位,二皇子蒼邵因皇子妃暴斃而一蹶不振,三皇子蒼離更是自盡于大理寺監牢。
一國皇室,子嗣凋零,太後憂心也是常理。
可子嗣少于國而言未嘗不是優勢。
沒有子嗣也就沒有多餘的紛争。
事有後果,必有前因。
前世他因一人而盡失所有,今生同樣因一人而得到了所有。
如果沒有南宮若塵,蒼翊不會與蒼離為敵。
如果不是為了對付蒼離,他們不需要召集江湖勢力,也根本不會引醫聖左彥來到頤都,當今太子體內的蠱毒也不可能被解,東宮之位還是會落在蒼離手裏。
可今生因為他的參與,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蒼烨與蒼離,注定了只有一個人能活。
他也只是順勢而為,求得自己想要的,同時成全了別人想要的。
從栖鸾殿一路走向宮門,路上是不會經過東宮所在的,可他卻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見到了本該待在東宮裏的人。
蒼烨還未脫下一身太子朝服,面朝宮門的方向負手而立,倒似特意等在這裏似的。
“太子殿下。”
走近的時候,蒼翊不冷不熱的喚了一聲。
蒼烨回身,他一個人候在此地,屏退了所有侍衛宮人,是以現在一條長長的巷道裏,就只有他們叔侄兩人,他并未多言,忽然俯身拱手,對蒼翊深深地行了一禮。
蒼翊淡淡挑眉:“太子這是何意?”
蒼烨緩緩起身,臉上沒了素有的淺笑,認真的看着身前的人:“其一,謝皇叔援手北疆,救我離洛國民于水火。”
“……其二?”
蒼烨直視他一雙鳳眸,片刻後一笑道:“其二,侄兒是來請罪的。”
他說的無奈,卻也知道是自己觸了逆鱗理虧在先,原本以為蒼翊回到頤都當日就會去他的太子府問罪,他等了兩日也沒等到任何消息,只能自己等在皇叔出宮的路上了。
他心懷歉意,卻聽蒼翊道:“道謝也好,請罪也罷,本王可不需要這些虛禮。”
蒼烨微怔,轉而恢複了他慣有的姿态:“哦?那不知道皇叔想要什麽?”
蒼翊道:“本王聽說,你在城外有一座溫泉山莊。”
“……”
兩人對視,他眼中的明示不能再明顯。
蒼烨微怔,繼而識時務道:“侄兒明白了。”
于是當日下午,那座溫泉山莊的地契,就被送到了翊王的府中。
蒼翊回府時,南宮若塵并不在竹意閣裏,他一路尋到冰窖,在安和公主的冰棺前,找到了那幾乎與冰室同化為一體的人。
南宮若塵獨自一人站在冰棺前,用手指輕輕拂去冰棺上重新凝結的冰屑。
如今這樣看着,他已經不會再有心痛之感,這是他兩輩子的執念,在聽到蒼離身死的那一刻,化不去的執念便也跟着釋懷了。
身後有人靠近,他還來不及轉身,一攏狐裘就披在了他的手上,随後一雙手繞過他雙肩,覆在了他身前。
“待了多久了?”
南宮若塵縮回自己撫着冰棺的手,口不随心道:“沒多久。”
蒼翊便輕斥道:“胡鬧。”
說着把他已經凍得冰冷的手捂進手心,用自己的手心給他取暖。
南宮若塵沒有掙脫,微微側頭與他臉貼着臉,問:“在宮裏,說了什麽?”
蒼翊便輕笑道:“母後說要給我納妾。”
“……”
見他話也不說就要掙脫,蒼翊忙又擁緊了他,貼在他耳畔說:“我拒絕了。”
“……”
“我同她說了我們的事,以前的事,重生後的事,還有……方姑娘的事。”
他曾為賭一時之氣,娶了武安侯的女兒為妃,那是他曾經最後悔的事,也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今生所有人都有了新的命運,也必不會走上前世相同的道路。
南宮若塵沉吟:“她信了?”
蒼翊毫不猶豫道:“信了。”
再轉身時,所有的疑問便被強勢的堵回了口中。
“蒼烨送了我一座莊子,想去看看嗎?”
南宮若塵擡眼:“莊子?”
“嗯,一座山莊,有天然的溫泉。”
“……”
且不問蒼烨為何無緣無故的送他一座莊子,南宮若塵更想說的是,雖然他們現在身處冰窖,可外面還是炎炎夏日,實在沒有去泡溫泉的必要。
可是看到他眼中隐含的期待,拒絕的話便出不了口。
“朝堂上……”
“我一不會治國,二不是理政,朝堂上要我有什麽用?”他一番自貶,将人的顧慮打消。
南宮若塵凝視他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