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串串
周複禮在想着怎麽應付馬上就會到來的人群，無論如何他假撞柱子的事情不能讓人看出來。
但那些太醫和聞訊而來的官員，不給他們見一見，他們估計不會死心。
還有來參加春闱的讀書人，特別是金陵白鷺書院的讀書人，說不定手上還拿着他以前師長的書信，這就完全無法拒絕了。
得好生算計算計。
周複禮一咬牙，既然躲不掉，還不如統一安排。
讓知墨通知他爹娘，“明天再回一趟府裏，讓門房通知所有上門拜訪的人，三日之後……”
三天時間，至少能讓他提前準備，有備無患，當然直接見面肯定還是不行的，太容易暴露了。
……
第二日，張叔和林大娘一大早就回洛陽通知府裏周複禮的決定。
周複禮也早早起來琢磨着孵鴨子的事情，都是性命攸關的難關，兩邊都不能放松。
張叔不在，他就自己在柴房找了些工具，将柴房的窗子封了起來，封得有點醜但效果是一樣的，能遮住光線。
然後去将房間床底下的幾筐鴨蛋搬去了柴房。
孵蛋的窩，其實就是用裝雞的籠子，裏面鋪上幹草，然後将蛋鋪在幹草上，再将雞放上面就行。
這事兒周複禮将知墨也叫上了，以後每天還得将老母雞從籠子裏面放出來喂食，為了不暴露鴨蛋突然“變大”的事情，還是得他們幹。
值得一說的是，一大早山下的孩子就在院門口等着了，周複禮昨天讓他們繼續來用蝗蟲換饅頭的事情他們可沒有忘。
周複禮幹脆讓幾個孩子也來幫忙鋪窩，反正也不是什麽累人的事情。
“這蛋怎麽一個大一個小？買到小個的豈不是虧了。”
人挺小，一天擔心的事情倒是挺多，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挺會過日子。
邊說邊笑眯眯的偷看周複禮，對于給他們食物吃的人，他們覺得特別親切，而且這個哥哥真好看，忍不住想靠近一些。
他們平時吃五六分飽，餓肚子可難受了，他們雖然小，但也知道感恩，所以能幫上忙他們都特別開心。
有幾個孩子幫忙，窩鋪得挺快，要是靠周複禮一個人，估計得弄到下午。
幾個孩子鋪完窩又拿着網子去捉蝗蟲了，今天他們還帶上了他們自家的竹簍，就挂在腰上，昨天他們就一個大簍子，來回跑實在麻煩，他們現在抓了蝗蟲就能直接扔小簍子裏面。
腰挂竹簍，手舉網子，一個奇怪的捕蟲隊伍。
周複禮在想着弄吃的，這群孩子幫了他的忙，他怎麽也得招待一番。
特別是看着這些比知墨幹瘦了不少的孩子，總讓人有些心酸。
古時候，在特殊的時代，路有凍死骨可不是說說而已，他們大晉從來都算不上富裕。
其實饅頭這些孩子也特別喜歡吃，但周複禮吃了一兩頓饅頭後，就覺得沒什麽滋味了，或許和他主魂蘇醒有關，關于上一世的味道也跟着清晰了起來。
說不得他今天要弄一頓大餐來改善改善這些孩子的生活，也犒勞犒勞自己。
走進廚房，昨天張叔和林大娘去洛陽一趟，趁着剛好府裏有人幫忙運貨，所以随帶也帶了些生活物資來，不然也不用着另外讓府裏支馬車。
鄉下地方買不到什麽東西，他們總不可能讓周複禮一直啃餅，他們太傅府雖然節儉，但也沒到那種程度。
周複禮看了看，看到了一些枸杞一樣的紅色小果子，都是曬幹後的。
這是茱萸吧？拿起一顆嘗了嘗，果然有些辣味。
眼睛不由得一動，可以代替辣椒使用，他卡車裏面也有辣椒，但就這麽拿出來太突兀了，倒是可以混在茱萸裏面讓人察覺不了。
其實也不用這麽小心，到時将香料都磨細一點，誰也看不出原材料來。
周複禮心道，可以做一大鍋串串試試，小孩子最喜歡了，而且想到串串，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嘴饞。
就這麽辦，周複禮開始弄了起來，當然表面上這一鍋料還是以茱萸為主。
周複禮整理了一下現有的香料，又從卡車空間取出必要的香料。
處理香料，比如辣椒，都是将籽留下來，當種子。
宰碎了倒進鍋裏，邊熬底料，周複禮還邊削竹簽，串串嘛，當然要串起來才正宗。
周複禮以前就是幫教授搞農場的，而農場有時候要用到的一些小道具，不可能每次都在網上買，得自己弄，所以他的動手能力還是挺強的。
周複禮在鍋裏熬着底料，那底料的香味簡直可以用香飄十裏來形容，雖然誇張了一點，但在街頭煮上這麽一鍋，在街尾絕對也能聞到香味。
等他将串好的食材丢進鍋裏，差不多也中午了。
用一個盆子将串串盛起來，沒辦法，總不可能在廚房裏面圍着鍋吃，雖然圍起來才更有氣氛。
端着盆子走進院子，周複禮不由得一愣，一排孩子都站在那裏，饞得口水直流。
他們老遠都聞到香味了，實在實在太香了，從來沒有聞到過這麽饞人的味道。
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聞到味道就站別人家院子的，他們其實也是剛捉完蝗蟲回來，碰巧。
“我們……我們今天捉了很多蝗蟲。”
他們腰間的小竹簍都小半竹簍了。
捉蟲小分隊的業務是越來越熟練了。
周複禮心中一笑，這串串本來就是給這些孩子準備的。
幹脆就放在了院子中大榆樹下的石桌上。
陽光明媚的院子，圍在一起吃多有意思，周複禮覺得比規規矩矩呆在屋子裏面吃飯享受多了，所以說他真不适合當一絲不茍的聖人。
對幾個有些局促的孩子招了招手，“今天沒有蒸饅頭，你們可以用捉到的蝗蟲換這個串串吃。”
“呀？”
高興得一群孩子唧唧的，“真……真的嗎？”
然後石桌邊上，刷刷地圍了一圈。
嗷嗷待哺，可愛得很。
周複禮都以為可以開吃了，但還是發生了點意外。
院子門口突然竄進來了一個小胖子，後面跟着十幾個老媽子。
周複禮一看都忍不住一愣，這不是小皇帝的陪讀，宗親王的小兒子，司馬荷華那個小胖子嗎？長得圓滾滾的，這麽小就這麽胖，看着就讓人擔心。
司馬荷華會來這裏是有原因的，他是被小皇帝司馬煜派來的，說派有些不對，應該是被威脅逼迫來當小細作的。
司馬煜這兩天日子不好過，每天都得面對老皇帝的責備和一群大臣看似面無表情，實則不怎麽認同的眼神，因為到現在，在其他人眼裏，他都在隐瞞周複禮撞柱子的實情。
而且，周複禮因為兩只小狗撞了柱子這個笑話傳到民間以後，在推波助瀾之下，已經有人偷偷私底下戲稱他為“狗皇帝”了。
被坑得實慘。
司馬煜本身也有些精神不濟，每天睡覺腦子裏面都會出現那一地讓人觸目驚心的鮮血。
加上派去的禦醫也沒能傳回一個準确的消息，要是周複禮真的死了，豈不是就是他的原因。
于是，他将司馬荷華這小胖子堵在牆角威脅了一番，讓他去打探消息。
司馬荷華一看到周複禮就跑進了院子，“太傅太傅，我來看你了。”
激動得不行。
這家夥平時也沒少被教育，但他就是特別喜歡周複禮。
哎，司馬煜策反的對象選錯了。
周複禮驚訝之餘，也只得開始安排了，人都來了，他也不能将堂堂世子趕走。
不過在此之前，得先屏退這幾個老媽子，免得她們回去亂說。
幾個老媽子有些皺眉，院子中除了周複禮居然還有好幾個粗布麻衣的鄉下孩子，堂堂親王世子，怎麽能跟鄉下的一群野孩子一起……
正準備進院子，就看到周複禮的眼神若有若無地掃了過來。
哪怕是朝堂上的百官，被周複禮的眼神這麽一掃，都會下意識的心裏一哆嗦，身怕有什麽失禮的地方。
別看周複禮這兩天十分随和的樣子，但當他故意控制肌肉保持那種波瀾不驚不喜不悲的表情時，他就是那個文壇的小聖人，整個大晉讀書人的教條。
那幾個老媽子條件反射地行禮，“我們就侯在外面，如果小聖人有什麽事情喚一聲便是。”
周複禮嗯了一聲，心裏也松了一口氣，讓他一直保持束縛自我的聖人狀态，他也不好受。
司馬荷華是個吃貨，眼睛早放在了那一盆串串上面了，眼睛都沒有眨巴一下，熱氣騰騰的，味道也太香了吧。
周複禮心中一笑，司馬荷華這麽胖的原因找到了，貪吃。
周複禮二話不說，開始展示怎麽吃這個饞得讓人流口水的串串，拿起一根竹簽，斜着優雅的咬一口撸下來，盆裏是盛了些底料的，串串上面還帶着點湯汁，味道真的十分不錯。
其他人這才跟着開始。
串串才從鍋裏面盛出來，還有些燙。
知墨吃東西都是小口小口的，一放進嘴裏，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嘴巴裏熱乎乎的，然後是各種香味混合在一起，那味道一層一層的，這也太好吃了吧，他都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味道，因為以前都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味道。
串串作為大衆食品，哪怕在現代，無論大人小孩都喜歡，也不是沒有道理。
連知墨都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小胖子就別說了，他就是個吃貨，比起知墨小口小口吃得斯文，他恨不得一口吃一盆，他們親王府都沒這麽好吃的東西。
其他孩子也差不多，這也太好吃了吧，他們以為昨天的饅頭已經是他們最喜歡的了，沒想到今天的這個叫串串的東西簡直好吃到天上去了。
吃得都沒時間說話。
不多時，一個個都吃得小臉紅紅的，發出嘶嘶的聲音，小舌頭一個勁吐，但還是忍不住想吃。
串串吃的就是一個夠勁，通體由內而外的爽快。
其實這一鍋串串也就微辣而已，考慮到這些孩子的耐辣性，少放了不少辣椒，要是周複禮自己，他能再放一大把。
周複禮又去燙了一盆，都是些素菜，弄起來特別簡單，就是竹簽子不夠了，只能當冒菜燙了，鍋裏的底料也是足的，也不用再加料。
等将準備的菜吃完，幾個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鼓起來的小肚皮，不知不覺他們居然吃了這麽多，他們抓的蝗蟲怎麽也換不到這麽多吃的吧？下午他們得再勤快點。
周複禮心中一笑，其實他哪裏在意這些孩子抓夠蝗蟲沒有，怎麽也得讓他們吃飽不是。
張叔和林大娘這次運回來的菜不少，足夠吃一段時間。
幾個孩子撈起袖子，拿起他們的網子摩拳擦掌，他們得多抓點蝗蟲，不然他們這麽能吃，會被嫌棄的。
小孩子的心思總是離奇得很。
下午，周複禮也不怎麽管司馬荷華了，愛哪哪去。
這小胖子也是個沒心沒肺的自來熟，居然跟着幾個孩子跑得虎虎的，去抓蝗蟲了。
這可急壞了一群老媽子，但這小胖子在周複禮面前聽話，那是因為周複禮積威已久，在其他人面前還真沒人能倔得過他。
估計是司馬皇室的遺傳？說實話，司馬煜那麽大人了，不也倔得要死，天天和他作對。
反正一群老媽子在後面追，他自個兒在前面跑得特別歡，哄着他的話更是完全當沒聽見。
其實這麽胖一孩子，只要不感冒，多運動運動多好，司馬荷華這麽胖，未免就沒有這些老媽子過度看顧的原因。
周複禮下午就呆在房間想怎麽應對三天後前來的人群的問題。
他得将任何可能的情況都包括在計劃其中，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出一點纰漏。
等他神清氣爽地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天邊都出現晚霞了，連張叔和林大娘都回來了，知墨也安靜的抱着小奶狗侯在門外。
周複禮又看了看幾個正在曬蝗蟲的孩子中的司馬荷華。
玩得忘了時間？現在估計趕不回洛陽了。
周複禮看了看天色，沒辦法，只能将這小胖子安排下來，對知墨道，“讓你爹騎馬去一趟洛陽宗親王府，就說世子今晚在這裏住下了。”
他都是通過知墨通知他人，他大舌頭的問題一時半會解決不了。
一個人快馬加鞭，也許能趕上關城門，就算趕不上，讓通知一聲宗親王府也是沒有問題的。
那些老媽子得知消息後，臉上的焦急也放松了下來，要是沒有人回去報信，她們帶着世子一夜未歸，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麽下場。
平時世子出行可不只她們這些人，怎麽也會有護衛，今天不知怎麽的，宮裏那位偷偷安排世子來這裏一趟，硬是将其他人給甩開了，她們都沒來得及通知府裏就跟着來了。
周複禮又讓林大娘去安排小胖子的住處。
雖然小世子沒走是意外，但也是個小意外而已，周複禮也沒有放在心上。
司馬荷華機靈着嘞，他才不走，他要留下來吃串串，他們親王府可沒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晚上也如他所願，又吃了一頓串串。
……
第二天，司馬荷華就被送回了洛陽，因為他還得進宮陪讀，耽擱不得。
小胖子提着一個食盒向宮內走去，這是周複禮給他準備的食盒，本來是讓他在回去的路上當早飯吃的，可惜車上太颠簸，都沒來得及吃。
食盒裏面是司馬荷華強烈要求給他裝滿的串串，還串了竹簽，澆上了底料。
小胖子一進宮就迫不及待的讓人去給他熱串串。
這時，司馬煜和一群陪讀也陸陸續續走進了至勤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