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皇帝和太後的瘋狂 (1)

洪公公走上高臺, 收起兩人最新答完的題卷的時候, 整個現場落針可聞。

實在難以想象, 這麽大的場地, 人山人海的觀衆, 居然能夠做到鴉雀無聲。

所有人似乎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生怕等會聽不到洪公公的聲音。

連老皇帝和幾位丞相還有輔政, 他們久經官場,早已經練就了處變不驚的心态, 但此時, 居然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手心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更不要說其他人, 一個個耳朵都立了起來。

明明等待的時間并不長,但所有人都覺得洪公公太慢了,讓他們緊張得呼進去的氣息都不敢吐出來。

在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快要被自己憋死的時候,洪公公帶有一點顫音的尖銳聲音終于傳了出來。

“大魏葛式微, 六百二十題答題完畢。”

“大晉衛褚,六百二十題答題完畢。”

安靜,安靜。

然後不知道是誰發出了驚人的尖叫聲音。

追平了, 真的追平了。

從一開始遙遙落後,到現在居然追平了。

就如同奇跡一樣,實在讓人太激動。

特別是大晉的百姓, 當他們落後的時候,那顆心都是被人抓緊的,實在不好受。

他們年年贏啊, 這一次該不會……

光是這個想法都讓他們不寒而栗。

原來他們也沒有那麽大方,哪怕年年看着自己贏,看了太多太多次,但依然不想有輸的時候。

老皇帝啪的一聲拍在座椅上,激動得都站了起來。

幾位丞相更是狠狠的甩了一下袖子,來表達內心的激動,長袖飛舞,文靜但又心湧澎湃。

衛褚的父親左衛大将軍,哪怕刀槍加身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現在愣是沒有站穩,快來扶一扶他,他兒子居然在和天下聞名的數術大師的公開比鬥中,打成了平手。

這他媽絕對是做夢都夢不到的場景。

司馬荷華驚訝得咬住了小手手,整個拳頭都塞進了嘴巴裏面,“明明都……都是小逗逼,怎麽差距這麽大。”

他自己連數都還數不清,結果昔日的小夥伴都已經和天下大宗師一決高下了,還打平了。

而司馬煜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然後小聲在周複禮旁邊說了一句,“周複禮,等會你将我的腦袋也砸開,塞幾本書進去。”

衛褚突然變得這麽厲害,他實在想不通除了這個原因還能是因為什麽。

他一天還呆在至勤殿讀什麽書啊,找周複禮就行。

周複禮嘴角都抽動了一下,這個只知道邪門歪道的二狗子。

說實話,司馬煜讀書的天賦真的是爛到了極點,學渣中的戰鬥機,戰鬥機中的轟炸機。

蘇幕遮一邊,也是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心中的澎湃可想而知。

周複禮的學生……居然和他們大魏的大學宗鬥成了平手,這叫他們情何以堪。

他們剛開始還憤憤不平,覺得周複禮欺人太甚,将他們小看了,但要是對方的學生贏了嘞?

都不敢相信滿天飛的消息會傳成什麽樣。

今天來觀看文鬥的可不僅僅是大魏和大晉的人啊,這消息恐怕要傳遍天下了。

他們大魏文壇這些年本就已經被周複禮壓得一片慘淡,如今恐怕只會是雪上加霜。

而且以現在的形勢來看,葛式微……很可能會輸。

除了大魏的人,全場一片歡騰,好些大晉人激動得都抱在了一起。

此時,臉上布滿激動的喜悅,他們在為同一件事喜悅,至少此時此刻,在場的大晉人達到了共情。

高臺上,一直閉目心算的葛式微也睜開了眼睛,看向對面的衛褚。

他的心情如何沒有人知道,只是額頭的汗随着臉頰滑落。

一直引以為傲的東西,居然被一個纨绔之名盛傳的纨绔子弟追趕上來了。

心情的複雜不可言表,手指都有些顫抖,他本來準備說一聲後生可畏,但此時此刻怎麽也說不出來,因為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他代表的是大魏,整個大魏的文人,還有大魏文人多年前就留在這裏的自尊。

比試還在繼續,現在應該是最關鍵的時候,但蘇幕遮知道,除非葛式微也出現剛才衛褚一樣的奇跡,否則他們很可能要輸了。

衛褚的心力,從始至終都不見有半點消耗的樣子,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高臺上,衛褚也擡了擡頭,揉了揉手腕,他手腕酸。

果然如周複禮所說,這就是個體力活,他以前寫的字加起來,估計也就和今天的差不多。

當然,他現在拿筆的手也抖,不是累的,而是他真的和大宗師打平了。

葛式微現在是壓力巨大,大魏所有讀書人的壓力似乎都壓在了他身上,讓他喘氣都有些困難。

而衛褚,現在是激動得難以自制,人生際遇如同覆地翻天,七天前他還是個學渣。

兩人各有各的困難,但無論如何,比試都在繼續。

“大魏葛式微,六百四十題答題完畢。”

“大晉衛褚,六百四十題答題完畢。”

“大魏葛式微,六百六十題答題完畢。”

“大晉衛褚,六百六十題答題完畢。”

“……”

比賽開始焦灼,心裏如同浪濤一樣激動得洶湧澎拜的人又何止高臺上的兩人。

所有人的心都在跟着洪公公的報數跌宕起伏,所有人的手心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抓得蒼白。

此時,除了全神貫注的聆聽報數,再無其他,甚至都沒有空去想那些榮辱那些顏面屈辱。

“大魏葛式微,七百題答題完畢。”

“大晉衛褚,七百二十題答題完畢。”

又一輪報數出來了,不同的是,大晉衛褚在答題量上第一次超過了對方。

來自周圍的一切壓力,其實對需要心力,需要精神集中的葛式微影響更大,而且大得特別多。

而心浮氣躁的衛褚只需要稍微穩住心神,他就能一如既往的開始平穩發揮。

這一場看似合理的比試,其實從一開始本就不公平。

“大魏葛式微,七百六十題答題完畢。”

“大晉衛褚,八百題答題完畢。”

差距開始出現了。

葛式微再也無法保持鎮定,滿臉的冷汗如同雨下。

但他越這樣只會對他的影響越大。

“大魏葛式微,八百題答題完畢。”

“大晉衛褚,八百八十題答題完畢。”

臺下,大魏人的臉變得慘白。

咬着牙,握着拳,他們既然選擇來到了這裏,那麽他們就得承受這些。

蘇幕遮的臉色變幻莫測,估計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是這樣的結果。

比起臺下大魏人臉色的慘白,高臺上的葛式魏的臉色就只能用蒼白紙人來形容了,沒有任何血色。

一是因為外部壓力的打擊,二是他心力的急劇消耗,為了保證盡量加快速度,他在超負荷消耗自己的心力。

周複禮皺了一下眉,葛式微現在的情況很可能油盡燈枯。

果然,在洪公公再次報數之後。

“噗”的一聲,葛式微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衛褚都愣住了,以前他看周複禮和大魏人文鬥,大魏人動不動就噴血,他都有些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一個人,又沒有挨打又沒有咋的,怎麽就憑空噴血了。

現在他居然也遇到了,而且他居然有些明白為什麽了。

大魏的人眼睛都紅了,“葛老!”

多少屈辱才能讓一個人心裏郁結到忍不住吐血。

葛式微用袖子擦幹了嘴角的血,說道,“無事,比試繼續。”

他可以輸,但有些東西不能輸,他大魏文人的風骨哪怕被人踩在泥裏渾濁不堪,但也容不得他人小觑。

在場的大魏讀書人,眼睛中淚眼隐隐。

奇怪的是,以往要是看到大魏人吐血,大晉的百姓早歡騰起來了,但此時,居然沒有一人嘲笑。

有些東西,震撼人心,觸動心靈,并不讓人覺得有絲毫可笑的地方,至少此刻大魏葛式微做到了這一點。

他用他自己止住了所有的嘲笑。

洪公公看向王雍和周複禮。

兩人同時點點頭,因為剩下的題不多了,比賽進行到現在,也不差最後這一點時間。

“大晉衛褚,一千題答題完畢。”

“大魏葛式微,八百八十題答題完畢。”

“文鬥第二場結束。”

嘩!

一百二十題的差距!

此時什麽言語也無以言表,單純的只是用簡單的聲音來表達心中的激動。

這是勝利者的時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那個滿臉通紅,激動得全身顫抖的衛褚。

衛褚現在手指尖都是抽搐的,他不再是那個人們心中一無是處纨绔子弟了,他也可以讓所有人以他為傲。

眼睛看向周複禮,周複禮只是輕微的點了點頭。

衛褚也很想像周複禮一樣,哪怕贏了比試,但依然雲淡風輕,就如同不過發生在身上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做不到。

此時也沒有人要求他做到,因為他不是那個完美無瑕的小聖人。

此時,衛褚如何狂歡也沒有人會責怪他。

而高臺上的葛式微,帶着衣袖上的血跡,顫巍巍的走下了高臺,默默無聞,如同一塊孱弱的腐木。

這個世界本就是這麽殘忍,又有誰會給失敗者哪怕一絲目光。

葛式微走到大魏人的隊伍,對蘇幕遮抱了一拳,“抱歉,葛式微未能完成囑托。”

大魏一行人在沉默,內心的悲傷幾乎渲染而出。

蘇幕遮也嘆了一口氣,本以為周複禮只擅長詩詞經文,沒想到這世上真有如此完美之人。

蘇幕遮說道,“無妨,也不差這一次。”

說實話,這話說得有些艱難。

葛式微一愣,他知道他這一輸,對蘇幕遮來說意味着什麽,他們離開大魏的時候,蘇幕遮可是立下過軍令狀的。

葛式微張了張嘴,但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麽。

然後看向正在驗題的人,其實他還有最後的希望,就是他答的題正确率比對方高。

但最終也不過是奢望而已。

等結果公布出來的時候,衛褚的正确率還要高上那麽一點。

這是雙方同時驗題,不可能出錯。

等洪公公公布結果的時候,整個現場都亂了,是那種歡騰的亂。

贏了,他們小聖人的學生都能贏對方的大學宗了。

那種發自內心的驕傲是無法掩飾的,因為這是屬于他們大晉每一個人的驕傲。

以往,所有人都說他們大晉窮,能比得過臨國的估計也就窮了,但現在,至少大魏人是永遠不敢拿此事來拿捏嘲笑他們了。

老皇帝和百官也樂呵呵的,完全沒有了剛才的緊張,跟變了一群人一樣。

特別是那幾位丞相和輔政,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這個結果早在他們意料之中一樣。

司馬煜才不理他們,一群變臉比翻書還快的老不要臉,而且還是那種自許他們自己變臉,不許別人跟着變那種,他深有體會。

這時衛褚也激動的走了過來,“太傅……”

周複禮:“不過取巧贏了,你不會真以為你現在就能堪比數術大宗師?”

一桶冷水潑下來,衛褚也清醒了一點。

周複禮這是讓衛褚管好他翹起來的小尾巴,說完也不再說什麽了,這時候的确是該衛褚高興的時候。

司馬煜看了一眼,嘿的笑了一聲,知道周複禮有多冷了吧,再熱的臉貼上去,也得冷死,這個他也深有體會,所以現在周複禮再怎麽訓他,他都能繼續舔着臉貼上去,他已經被訓練出來了。

衛褚的那些同窗已經将他圍了起來,特別是司馬荷華,蹦得老高,“衛褚,你老實交代,小聖人是不是給你腦袋裏面塞書。”

“那是我努力學會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還不說實話,将他扒光了,我們親自檢查檢查。”

“說不說,再不說真将你扒光了扔這麽多人面前。”

衛褚都哆嗦了一下,因為小世子看着他的腦袋眼睛都在發光,不知道再打着什麽主意。

大魏的人離開了,回了別館。

剩下的就是大晉人的狂歡。

文鬥三場,他們已經贏了兩場,今年這名滿天下的文壇盛事還是他們大晉贏。

奔走相告,喜大普奔,整個洛陽都歡騰了起來。

剩下的最後一場比試,需要雙方共同商量比試的題目,也不着急。

等天色漸晚,人群才散去。

周複禮本來以為他也可以安心的回府邸了,結果司馬煜這二狗子死皮賴臉的一直跟他身邊。

“周複禮,我們現在這麽好了,你也不希望大晉的陛下是個草包吧?”

周複禮心道,呵,這二狗子那點心思他能不知道。

今天看着衛褚的樣子眼睛都差冒光了。

“周複禮,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司馬煜見周複禮沒有回答繼續道,“怎麽說我們關系應該也比你和衛褚好吧,我也不貪心,你把四書五經什麽的塞我腦子裏面就行了……”

話還沒說完,周複禮就道,“誰說的?”

司馬煜一愣,什麽?

“誰說的我們關系比和衛褚好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前走,留下司馬煜在風中淩亂。

等司馬煜氣呼呼的反應過來,趕緊追了上去,這個周複禮還死承認,關系就是比和衛褚好咋的了?

似乎為了證明什麽,司馬煜一個勁往周複禮身邊湊,“周複禮你今兒個不認也得認。”

周複禮心道,哪有強拉關系的,而且這二狗子現在是越來越臉皮厚了,難道是太久沒有訓斥他了?

估計這就叫得寸進尺吧。

司馬煜是鐵了心要讓周複禮明白,他們現在的關系怎麽也是比和衛褚好的。

第二天,這狗子又一大早就往太傅府跑。

暫且不說司馬煜什麽時候突然變成了一塊狗皮膏藥一樣。

這兩天,整個洛陽的熱鬧程度都沒有下去,一邊讨論前兩次的比試,一邊期待第三場比試的到來。

大魏人別館,就顯得有些冷清和慘淡了。

“又輸了。”

“關鍵是幕遮回去之後該如何是好?”

目光擔心的看向蘇幕遮。

倒是蘇幕遮清閑的喝着茶,“誰說我們輸了?”

幾人不由得一愣,文鬥三場已經輸了兩場,就是最後一場能贏那也是輸啊,“幕遮什麽意思?”

蘇幕遮臉上帶着笑,“我們輸給的不是大晉,而是周複禮,我們大魏三千太學生,以文傳世,他大晉算得了什麽。”

幾人看向蘇幕遮。

蘇幕遮:“只要解決了周複禮,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幕遮,你該不會是想殺……”

話還沒有說完,蘇幕遮就擡頭看了一眼,“堂堂天下小聖人,殺了豈不是可惜?”

也對,幕遮不是嗜殺之人,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居然松了一口氣,雖然說他們和周複禮是敵人,但就這麽殺了,他們居然有些心中不忍。

蘇幕遮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如此這般……”

聽得幾人目瞪口呆,然後眼睛中都是豪光閃爍,激動得手都在抖,“要是幕遮的計劃成功,豈不是……”

“哈哈,文鬥輸了算什麽,我們才是最大的贏家。”

蘇幕遮點點頭,“不過計劃要想成功,還得周詳計劃一番,這裏畢竟是大晉的洛陽。”

交頭接耳,怎麽看都激動得有些過分。

而此時,一無所知的周複禮還在應對司馬煜。

司馬煜一大早就來了,死不要臉的拿了個琉璃鏡就往周複禮手裏面塞,“這是我收藏的寶貝,我都送給你,誰叫我們關系好,你說是不是。”

周複禮嘴角一抽,怎麽感覺都有些小孩子獻寶的感覺。

旁邊的洪公公也是臉都縮成了一團,這琉璃鏡可是老陛下最喜歡的東西。

司馬煜似乎為了表示親近,靠得特別近。

周複禮眉頭皺了一下,然後認真看向司馬煜。

司馬煜一愣,“怎麽了?臉上有東西?”

周複禮的眼睛卻縮了起來。

因為離得近,他清楚地看到司馬煜眼睛中有幾縷銀絲。

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周複禮眉頭皺了一下,說道,“別動。”

然後将司馬煜的腦袋拉下來了一點,和他平齊。

“幹……幹什麽?”不知道為何,司馬煜說話突然有些結巴,什麽情況,為什麽自己的身體如同僵硬了一般,周複禮靠他太……太近了。

不得了不得了,靠這麽近,他好奇怪的,想躲開又不想躲開,這啥情況。

周複禮沒有說什麽,而是翻開司馬煜的眼睛看了看,果然有銀絲。

然後又搬開司馬煜的嘴巴,司馬煜的氣息帶着一絲金屬的腥味,而且嘴巴裏面微不可察的開始出現了一兩個小水泡。

周複禮都忍不住嘶了一聲,汞中毒!還好應該是初始症狀。

司馬煜都愣住了,周複禮在幹什麽?

他在市井的時候就看過,有人去買牲口就是這樣,掰開牲口的牙齒看來看去的。

“周複禮,我給你說,要不是我們關系好,我都讓人将你拖出斬了,你看牲口嘞?”

說完還帶了一句,“我這牙口好吧,又白又好看,天天刷牙。”

旁邊的洪公公也是愣了半天,“小聖人,你這是?”

那可是陛下不是牲口,怎麽能……

周複禮直接道,“陛下最近有沒有吃什麽奇怪的東西?或者以前沒吃過最近開始吃的東西?”

司馬煜一愣,但還是認真想了想,“吃的也都是平時那些,沒什麽區別。”

然後突然道,“仙丹算不算?父皇最近高興,給了我好幾顆仙丹,我就當豆子吃,就是沒什麽味道。”

周複禮眼神一沉,果然如此。

古代煉丹多用各種金屬,其中汞使用最多,司馬煜已經明顯出現汞中毒的跡象了,還好只是才開始服用,要是長此以往,恐怕……

現在這個時代,道家登堂入室已經稀疏平常,連皇家都供了好些仙家。

洪公公一臉疑惑,臉上也陰沉了下來,“小聖人的意思是陛下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要真是這樣,禦膳房得好好整頓了。

周複禮答道,“也沒什麽,陛下中毒了而已。”

“……”

洪公公都沒站穩,什麽叫中毒了而已?

司馬煜也張大了嘴巴。

洪公公整個人都變得陰森了,“小聖人還請細說,要是被老奴查出是誰下的毒,老奴第一個将他碎屍萬段……”

話還沒說完,周複禮就打斷了,因為這個老公公還算不錯,要真被他說出那些狠話來,估計怕是晚節不保,因為“下毒”的是老陛下啊。

周複禮心裏一嘆,他都懷疑老陛下是不是真的準備想讓司馬煜挪一挪位置了,哪有這麽坑兒子的。

看向司馬煜,“你的仙丹還有嗎?”

司馬煜疑惑的摸了摸,拿出來好幾顆散發着銀光的仙丹,看上去賣相的确不錯,“就這幾顆了,味道的确不咋的,都沒來得及吃。”

周複禮接過,聞了聞,的确是汞金屬。

他在農場工作的時候,用汞滅過鼠害,對它的味道還記憶猶新,也是因為當初要用到汞,所以查了查汞的一些情況。

洪公公看向周複禮,一臉不可置信,“小聖人的意思該不會是這仙丹有毒吧?”

周複禮說道,“的确有毒。”

洪公公直接就道,“這不可能。”

“陛下眼睛中有銀絲,嘴唇發白,口腔裏面有金屬的腥味,并且開始出現水泡,的确是汞中毒初期的跡象。”周複禮答道。

初期?

洪公公突然急促的問道,“要是長期服用會怎麽樣?”

“經常頭暈,頭痛,惡心,腹痛,全身乏力乃至癱瘓,皮膚出現紅斑,最可怕的是,長期服用會導致子嗣不昌。”

其實就是不孕不育,古代叫得文雅一點,就是子嗣不昌。

咚咚咚,洪公公猛地倒退了好幾步,臉色慘白得無法形容。

所有症狀都應在了老陛下的身上了,而老陛下正是從年輕時就長期服用仙丹。

“子嗣不昌,子嗣不昌……”洪公公臉色陰森如同惡鬼,“小聖人,如何證明這仙丹有毒?”

周複禮說道,“将它喂給雞鴨家禽試試應該就能很快看到效果。”

人服用,劑量小的話只會是慢性中毒,但雞鴨體積小,一顆就見效。

結果洪公公搶過周複禮手上的仙丹,居然就朝院子跑去,可見有多激動,抓住院子的雞就往雞嘴巴裏面塞仙丹,一連塞了好幾只。

然後眼睛都不眨地盯着。

沒多久,那幾只雞就如同發了瘋一樣,有的直接倒地,口吐血沫,眼看是活不了了,有的直接瘋狂往牆上撞,腦袋都撞折了……

如此瘋狂的場景,看得人是觸目驚心。

周複禮和司馬煜也剛好走出來看到結果。

司馬煜直接捂住了脖子,這樣的東西他可是吃了好多顆。

而洪公公臉上已經沒有血色,跌跌撞撞的就往外面跑。

周複禮心縮了一下,洪公公這個樣子,該不會……

他見過不少次老陛下,但都離得有一段距離,他只知道老陛下身體不好,常年卧床。

現在看來恐怕。

洪公公是念着子嗣不昌跑出去的。

司馬煜都吓得臉白了一下,“周複禮我該不會快死了吧?”

周複禮心道,哪有那麽容易,就算中毒,只要不再繼續服用,人體的免疫能力也能漸漸将你治好的。

只是……不知道老陛下現在到了哪種地步。

周複禮安慰了一下司馬煜,這二狗子也是心大,聽說不會死後直接松了一口氣,然後突然一頓,臉色又不好了,他父皇好像在長期服用……

這些仙丹每一顆都貴比黃金,是他父皇供奉的那些仙家煉制的,今年因為是災難,他父皇也就沒怎麽服用了,要以身作則帶頭吃苦,哪還能天天吃貴比黃金的仙丹,他手上這些這是因為災年情況變好了,這才重新開始……

周複禮沒等多久,一小公公就急匆匆的跑了來,“太上皇有旨,宣小聖人進宮觐見。”

果然來了,而且……恐怕後果會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

這個時代,稍微有些富貴的人家,哪一個沒有供養一兩個仙家,就算貧困人家,也是隔三岔五去附近的道觀添點香油錢。

這是一個談玄賦詩的時代,談玄還在賦詩之前。

道家作為一種精神信仰,周複禮也不覺得有什麽,這是別人的自由,但用金屬煉制的仙丹,絕對是遺禍千年的東西。

要是毒害大晉皇室的事實落實,恐怕整個大晉都得掀起一層巨浪。

周複禮和司馬煜來到隆慶殿的時候,一個個小公公和小宮娥正戰戰兢兢的搬出一堆又一堆的死雞,都是口吐白沫或者癫狂中毒而死。

看來在他們來之前,老陛下已經驗證過了。

周複禮走進隆慶殿,殿內太後趙玄櫻也在。

老皇帝看上去還算平靜,但周複禮不知道這份平靜之下有多大的浪潮。

“克己,你來了。”老皇帝聲音無喜無憂,“來給朕說說這仙丹到底有何害處,如今朕什麽人也信不過,只相信我大晉永不會說謊的小聖人。”

周複禮有些感嘆,其實老皇帝對他十分不錯,從金陵将他帶來洛陽,算是知遇之恩,以前司馬煜每次頂撞他,也是老皇帝每次都站在他這邊,不然他一個太傅又如何和當今的陛下抗衡。

如今看到老皇帝如此下場,心有戚戚。

周複禮不緊不慢的又将汞中毒的症狀又說了一遍。

每說一個字,老皇帝的臉色就變得越難看。

但周複禮知道,老皇帝現在需要的就是真相,被欺騙了一輩子的真相。

等周複禮說完,老皇帝已經有些茫然了,“子嗣難昌,子嗣難昌……”

難怪他這一生只有煜兒一個兒子。

“都離開吧,讓朕一個人靜一靜。”

周複禮都有些驚訝,一個被毒害了一生的人,居然會這麽平靜。

或許是道家已經如同詩書倫理一樣融入整個時代,哪怕老皇帝想要做什麽也得顧及很多吧,一但對道家動手,整個大晉都将動蕩不安。

老皇帝的确有這樣的思考,他不恨嗎?害得他如此凄慘,他當然恨,但大晉是他司馬皇室的大晉,他又如何能眼睜睜的看着稍有起色的大晉變得不得安寧。

但讓他就這麽咽下這口氣,也是不可能的。

周複禮和一群人離開的時候,他卻沒有發現司馬煜眼底那股兇殘。

或許所有人都忘記了,他司馬煜是來自市井掙紮着活下來的惡鬼。

或許這幾年的乖順,讓所有人都忘記了,那個睚眦必報,六親不認的地痞。

這世上,第一個對他好的就是老皇帝,哪怕老皇帝經常打他罵他,但一個從來沒有被人關心過的人,他很清楚地能感覺到其中的親情。

這是他一生最溫暖的東西。

沒有人能夠傷害他最親的人而不付出代價。

司馬煜出去之後,臉色平靜的和周複禮告別。

除了司馬煜,還有一個人,至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那就是太後趙玄櫻。

老皇帝慘嗎?慘,但他至少還有一個兒子。

但她趙玄櫻嘞?身為一個女人,不能兒孫膝下,這麽多年來,因為沒有所出,她被多少人诟病,多少惡毒的語言用在她身上,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所有的一切她都能承受,她一直以為這就是她的命,但現在,她的心猶如烈焰灼燒,撕心裂肺,痛得她如同萬劍刺心。

趙玄櫻回到清寧殿,面無表情地取了兩把劍拿在手上,然後對旁邊的老嬷嬷道,“去宣趙玄武,今夜我要讓這洛陽城雞犬不寧。”

周複禮回到家後,總感覺整件事都太平靜了,平靜得他心有不安。

直到夜晚降臨,他才知道他的擔心是什麽。

火光,沖天的火光。

周複禮是被吵醒的,走出門一看,遠處全是直沖雲霄的火光。

從皇宮開始,向外蔓延。

整個洛陽一片驚恐。

這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百姓躲在家裏瑟瑟發抖,但沒有人哪怕敲一下他們的門。

或許是這個原因,有人偷偷的将窗子推開一角,向街道上望去。

街道上,一铠甲女子,背負雙劍,策馬奔馳。

只是這女子臉上除了殺意再無其他,如同奪人性命的羅剎。

整個洛陽,亂了。

火光是從西市的道觀開始的,但沒過多久,東市也開始冒火光了。

趙玄櫻皺眉地看了一眼,但現在已經管不了東市為什麽也起火了,因為隆慶殿那位心中只有他的大晉,何時關心過她心中有多悲痛,是不會允許她這麽做的,她必需在那位做決定之前完成。

整個皇宮也亂了套,百官連夜進宮。

隆慶殿外跪了一堆又一堆的人。

臉上表情猙獰,聲如嘶吼。

“太後大逆,竟然夥同禁衛在洛陽城到處焚燒仙家道觀。”

“這是要讓我大晉獲罪于天,這是毀我大晉江山社稷啊。”

“請陛下立刻下旨,阻止太後行兇。”

這洛陽城中,能阻止太後的不是沒有,但都得老皇帝下令才能行動。

“國無綱法,目無法紀,陛下啊,太後這是……這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謀……謀……”

謀逆兩個字都哆嗦得說不出來。

一旁武勳也已經在等着命令了。

但隆慶殿中,始終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而幾位丞相和輔政也守在外面,他們看出了一絲不對勁,這種事情陛下居然沒有第一時間阻止。

但到底是什麽原因,才會讓太後如同發了狂一樣,焚燒各處道觀,恣意打殺仙家。

甚至連趙玄武都叫上了,趙玄武執掌禁軍守衛皇宮,本就被不少人诟病趙氏權重,如今又和太後明目張膽地走在一起,絲毫不避嫌,難道他們一點都不怕老皇帝猜忌嗎?

幾位丞相和輔政對視了一眼,在陛下沒有開口之前,他們也不好說話。

但內心也是焦急了,火燒道觀,打殺仙家,這可不是小事,這天下信徒可以說都是道家信徒,其中的結果會是什麽,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離心離德彈指之間。

百官更是撕心裂肺。

隆慶殿點了燈,老皇帝一言不發,輕聲低語,“這又是何苦,一切罪責加身,哪怕是太後也難逃悠悠之口。”

從今以後,趙玄櫻恐怕只能在冷宮中渡過餘生了。

但不這樣做,她就不是那個性格剛烈,寧死也不會委屈自己的趙玄櫻了。

老皇帝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英姿飒爽背負雙劍的女将軍,曾經為了大晉義無反顧,滿身鮮血地沖進敵軍。

“是朕對不起她。”

半響,等外面百官的哭嚷聲達到最大的時候,老皇帝終于出聲了,“來人,傳左右衛将軍……”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個傳來兵,聲音急切的遠遠傳來,“報!”

傳令兵跪在殿前,“東……東市之中,陛下帶着人連燒玄青,真元,白雲,太清等十幾座道觀,而且還在奔其他道觀而去……”

嘶!鴉雀無聲。

所以說,不僅太後在燒道觀,連陛下也……

這這這……

百官身體都在哆嗦,為何會這樣?

懵逼得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如何反應。

難道……難道陛下和太後打算燒掉整個洛陽所有道觀不成。

幾位丞相和輔政也是臉色都變了,要是明天洛陽的百姓一起來,發現他們平時供奉的道觀被人燒了個精光……

同類推薦